全球经济危机：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类

格蕾蒂斯·赫尔南德斯 福斯蒂诺·戈迈斯

摘要 世界经济仍在遭受着经济危机的持续性破坏，这是资本主义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经济危机。当前的这场危机，不仅对经济周期理论提出质疑，更主要的是，它对利润扩张的结构性限制、资本积累的起源和政治支配地位导致危机发生的过程提出了质疑。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并不是一种短暂现象，而是资本主义体系的有机危机。

关键词 全球经济 资本主义体系 危机

前言

2013年，世界经济仍在遭受着经济危机的持续性破坏，这是资本主义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经济危机。不确定性已占据了主导地位，世界各国的经济和金融管理部门的操作空间大大减小。或许，除了1929年的经济大萧条外，此种情形还是首次出现。目前，以发达国家为核心的资本主义世界布满了困惑，尤其是美国。此外，欧元区在近几年的遭遇亦是如此。

当代社会的经济组织形式资本主义遭到严重质疑。此次经济危机非同一般，不能简单地被解读为又一次危机的爆发。同时，它也并非一般性危机所具有的复发性特征的简单再现。在这种情况下，旧的危机解决办法已然行不通，必须采取一种替代制度来维持现有体系，抑或打破现有秩序。

当前的这场危机，不仅对经济周期理论提出质疑，更主要的是，它对利润扩张的结构性限制、资本积累的起源和政治支配地位导致危机发生的过程提出了质疑。换句话说，各国现在面对的并非普通的经济衰退期，更确切地讲，新的经济大萧条似乎已成为世界经济的常态。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并不是一种短暂现象，而是资本主义体系的有机部分。

目前正在经历两个主要过程。其一，危机与生产和再生产过程的内部因素以及因产生的租金而造成的现有劳动力和社会冲突发生相互关联。生产和再生产过程的内部因素是构成商品和资本生产过剩的基本要素。其二，人口众多的行业（正式与非正式工人、小农户、手工艺劳动者、土著群体、当地组织和社区组织等）不得不为争取工资、住房、医疗、教育和社会拨款而斗争，以构建历史社会文化价值。这两个过程是建立有效秩序不可或缺的部分，一个是理论方法，另一个是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当资本无法如货币资本一样重现资本循环时，便会产生危机，原因是生产资本以及这两个交叉过程是阶级冲突发生的必要条件。

一些深思熟虑的资产阶级分析师已得出了同马克思主义者一样的结论，当然，时间无疑是稍晚了些。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撰写的一篇题为《永久性萧条？》的文章恰恰反映了这一点。

美国经济学家和资产阶级评论员克鲁格曼2009年发表了一些著名论断，声称在过去30年中，处于主导地位的经济理论“看似华丽，但毫无用处，甚至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还具有极大的破坏性”。正如克鲁格曼一样，其他一些经济学家和评论员也开始意识到，世界经济不可能再回到“往昔”的繁荣巅峰，世界各国将面临数十年的经济停滞。克鲁格曼曾提出以下问题：

如果过去五年的世界情形成为新的常态，结果将会是怎样？如果经济萧条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并非仅在一两年后结束，而是一直持续几十年，那又会怎样？

克鲁格曼究竟是受谁的启发，提出的这些问题呢？给予其灵感的正是美国前任财政部长拉里·萨默斯，他曾在2009～2010年担任奥巴马总统的重要经济顾问，最近又被提名为美联储主席候选人。就在前不久，萨默斯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会议助理表示，美国和欧洲的经济可能面临“长期性经济停滞”。这一可能性危害巨大。

克鲁格曼对此发表评论称，“有人可能认为这类猜测来自边缘激进分子团体。说是激进分子，确是没错，但说是边缘团体，却不尽然”。一些经济学家对于这种已广为传播的观点不以为然。事实上，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部近期召开的年度研究会议上，克鲁格曼坚持为“长期性经济停滞”的论断辩护，提出长期经济停滞是持久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经济萧条将成为常态，全职岗位将变得稀少，人与人之间将变得疏远。为这个论断辩护的人并非只是效仿拉里·萨默斯的观点而已，没错，说的就是那个著名的拉里·萨默斯。

在此背景下，此次经济危机表明，资本主义核心的内部问题与资本结构（资本的有机构成）中的等级体系及国际体系结构存在关联。在这两种情况下，霸权争端可分为两个层面：资本主义核心存在的霸权争端和世界体系中存在的霸权争端。这两个层面都存在社会主导行业与被主导行业之间的斗争。

一 最新情况

经合组织发布的一些指标数据显示，2014年世界经济大幅增长的可能性极小。经合组织指出，发达国家的经济活力未来不会出现提升，与前几年的情况相比（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机开始时），发展中大国对世界经济的贡献也将出现下降。该报告也确认了从2014年6月开始，欧洲主要经济体德国在主要增长指标方面的表现疲软，而法国和意大利似乎正在复苏。然而，意大利的官方数据显示，2014年第二季度其GDP环比下降0.2%。这一结果超出此前预期，比第一季度的表现还要糟糕。

美联储副主席斯坦利·费舍尔2014年8月11日公开表示，迄今为止美国和全球复苏状况“令人失望”，并可能显示经济潜能永久性受损。费舍尔回顾了从金融危机开始以来，处在危机中的那些年以及2007～2009年的经济衰退，强调美国生产力、就业率和其他方面指标数据的下降可能损害了美国的经济增长能力。他认为，“全球经济复苏令人失望”。从长期来看，美国经济增长率或将低至2%，这个数字低于美联储2009年的预估值。“这一趋势可能表明了全球经济将经历长期的结构性变化。”

美国经济正在大步向前发展。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雅各布·冯克·柯克加德认为，各国央行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世界经济增长支柱分布不平衡，经济体之间未实现协作。柯克加德说，“（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已经解决经济衰退问题”。原本人们期望北美的消费能够拉动世界经济的复苏，然而，美国出现的最新形势彻底摧毁了这一期待：从其就业情况来看，虽然能够持续创造工作岗位，但是私人部门薪水的增幅平平，在解决长期失业问题方面也未取得任何进展。

同样，欧元区的首要任务也并非抑制货币扩张。问题是欧洲央行是否应该采取量化宽松政策，以购买政府债券的形式进行扩张。欧洲中央银行已为欧洲经济注入了1万亿欧元（1.34万亿美元），并准备好在必要时再次注资。然而，在德国GDP萎缩和法国经济零增长的不利影响下，由18个成员国组成的欧元区第二季度出现经济增长停滞现象，致使欧元区GDP季度增长出现零值。

一些分析师曾预言第二季度的增长率会与第一季度相当，可达到0.2%，而这一结果令其大为吃惊。这次的经济停滞很大程度是德法两国不良数据的体现，德国GDP下跌了0.2%，法国的经济增长停滞在0%。此外，2014年4～6月，欧元区的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经济下跌了0.2%。到2013年夏季，欧元区终于摆脱连续六季度经济萎缩的尴尬局面，尽管如此，新数据的出现仍然把人们对经济稳步复苏的美好希望变得遥不可及。荷兰商业银行（ING Bank）的分析师彼得·范登断言，“2014年欧元区的GDP增长会低于1%”。欧盟28国第二季度的GDP增长率为0.2%，虽然与第一季度相比下跌了10%，但至少要比欧元区合作伙伴的表现好一些。

对于欧盟来说，2014年下半年尤为艰难。由于俄罗斯对欧盟此前对其施加的制裁措施给予了回击，欧盟又加大了制裁力度，由此产生的不利影响仍将持续。对比欧盟制裁措施与其带来的影响，就会发现，制裁行动可能会对欧盟的经济增长造成重大的不利影响。俄罗斯已频频遭受多次攻击，现欧盟又对其采取了第三轮制裁。美国也针对俄罗斯的银行和国有企业采取了行业制裁措施。这些措施使欧盟每年至少损失100亿美元。有其他消息来源指出，欧盟对俄罗斯出口量将缩减至120亿欧元。所有这些趋势都与经济持续衰退息息相关。

2013年欧盟对俄出口额为119亿欧元，俄罗斯从欧盟进口的食品数量占全国食品总量的42%。随着西方国家对经济制裁评估的进行，大多数专家认为，俄罗斯的誓言反击不仅仅会让俄罗斯这个跨欧亚大陆的国家陷入困境，它还会给各欧盟成员国带来重重困难。欧盟国家中损失最大的国家可能有芬兰、挪威和立陶宛，尽管德国、法国和希腊也岌岌可危。

欧盟委员会已宣布，在俄罗斯实施进口禁令前，将对欧盟地区内的蔬菜水果种植户给予扶持。弥补措施包括提供17000万美元补贴，补贴范围包括胡萝卜、番茄、葡萄、梨等的生产种植。最重要的是，这只是第一步，之后欧盟还会大范围地采取措施，以减缓俄罗斯反制裁措施对蔬果生产商造成的影响。

另外，自2011年3月发生地震以来，日本遭遇了最严重的经济衰退。2014年第二季度，日本经济下跌了6.8%。然而，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日本在4月份实施了上调销售税率的措施，这次的经济下跌是在预期内的（即便下跌7.1%也在预料之中）。税率上调致使购买量在前几个月居高不下，但随后几个月消费额出现暴跌，却也在情理之中。

2014年8月14日，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罗伯特·阿泽维多对世界贸易的增长前景表现出悲观情绪，认为由于“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世界贸易的增长将会普遍放缓。世贸组织官方预测数据显示，2014年世界贸易增速为4.7%, 2015年增速将达到5.3%。这些指标反映出，目前的增长模式与过去20年的历史增长情况近似。

二 有力武器不复存在

公共债务的增长和积累已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甚至在新兴经济体中也是如此。政府采取措施支持经济增长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新自由主义的财政调节手段基本上都将不可避免地涉及削减公共开支，紧缩政策几乎被所有国家提上议程。

雷因哈特和罗格夫（2014）认为，这次的危机比之前所有的危机都严重，债务创了历史新高，使整个世界经济陷入了“过去200年以来西方国家经历的最严重负债危机”。雷因哈特和罗格夫是2010年一篇有关采取紧缩计划的重要文章的作者。

他们认为，发达国家已无力承担负债压力——尽管许多人仍幻想着富裕国家能够借由紧缩政策和削减公共开支摆脱经济危机，其解决方案往往要借助非理性、极端的手段来实现，比如：许多西方国家宣布无力偿债；大规模征用私人储蓄；创造更严重的通货膨胀，为经济复苏开路。雷因哈特和罗格夫认为，应迅速采取措施，摆脱滞胀局面。滞胀局面如果持续下去，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换句话说，其秘诀是采取史无前例的金融抑制措施以及一系列其他政策措施，强制性地削减债务。这些措施包括大幅削减主权债务、强行征用私人储蓄、控制资本并制造通货膨胀，从而快速削减债务，推动经济增长。所有信息都表明，此类政策与世界货币基金组织被迫在第三世界国家实施的政策十分相似。

雷因哈特和罗格夫在文章中号召欧洲各国政府采取措施应对危机。技术统治论者已经宣告失败，随之宣告失败的还有安吉拉·默克尔在6年经济危机期间提出的所有方案。只有德国获益了，德国的银行业继续在世界各地扩张，然而紧缩计划却导致其他国家的问题不断扩大。

我们的假设是：发达国家本来就对债务重组或金融抑制不感兴趣，因为这些措施使整个体系失信于民，而且它们还要被迫放弃辛辛苦苦制定的各项金融目标。但是，当金融体系到了使所有国家必须面对其腐败和不正之风（贪污、操纵银行同业买卖汇率、滥放贷款、红利等）的境地时，能采取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重置整个体系，从而避免经济崩溃的发生。

新兴国家也遇到了不同程度的财政难题：一些国家面临高额债务和赤字，需要采取相应的削减措施；而另一些国家的财政状况则相对宽松。但从总体来看，几乎所有新兴国家的财政状况都出现了恶化。此外，在发展中国家，改善公共服务的需求持续增长，从中期来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三 危机和带来的挑战

1848年，欧洲和拉丁美洲先后爆发了50场革命，彻底结束了法国的君主制、丹麦的专制制度以及奥地利和匈牙利的封建农奴制。1917年，俄国发起了两场革命，卡尔·马克思和费里德里希·恩格斯在著名的《共产党宣言》中提出的思想首次被付诸实践。这一宣言恰恰发表于1848年。1968年，改革之风再次席卷全球，在巴黎、布拉格、墨西哥及其他城市和地区，爆发了多场对抗既定秩序的起义活动。

2013年是否也是一个将被载入史册的重大转折点呢？统计数据显示，确实如此。哥伦比亚大学的伊莎贝尔·奥尔提斯和纽约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基金会的萨拉·布尔克在一项名为“2006～2013世界抗议活动”的研究中，记录和分析了在近90个国家发生的罢工、游行、集会、道路封锁、占领以及其他抗议活动。2010年记录在案的抗议活动数量与2006年相比翻了一番，而2013年上半年，这一数字再次翻番。在这半年中，共计发生了111起抗议活动，其中有15起活动的参与人数超过一百万。

据报道，2006～2013年，全球爆发的跨地区的抗议活动，其中90%直接将矛头指向政府。游行活动遍布世界各地，高收入国家的游行活动数量最多，其次是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高收入国家的游行活动比较多，是由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及其余波造成的。在阿拉伯国家，游行活动爆发数量最多的时期是在导致埃及和突尼斯政权更迭的“阿拉伯之春”起义后。暴动大多发生在低收入国家，其中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占了近一半，这主要是由于食品和能源价格的突然上涨。最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发生在埃及和印度。在埃及，1700万人走上街头，向总统穆罕默德·穆尔西发出抗议，随后穆尔西政权被埃及军方推翻。在印度，上亿名示威游行者要求改变贫困和不平等的现状。

很多抗议活动的诉求不止一个，并且这些诉求还可能发生演变。例如，发生于巴西的一场大规模游行活动从反对公交价格上涨演变为反腐。研究者把843起抗议活动分成了四大类。其中有488起（超过半数）由经济正义、财政紧缩、失业、贫困、税收和不平等问题引发。

超过40%的抗议活动反对现有政治体制，抗议腐败，争取民主、正义和信息透明度。全球正义成为311起抗议活动的共同主题，这些抗议活动尤其针对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其他国际金融机构、贸易协定或环境问题。

研究者发现，在过去5年中，抗议活动数量曾出现过两次“激增”。第一次是在2007年，诱因是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而导致的燃油和食品价格上涨；第二次是在2010年，与紧缩政策在全球范围内的大肆扩张有关。

2013年，至少有199个国家由于公共债务增加（大多情况下因拯救银行导致）和经济增长放缓而削减了政府开支。从全球来看，工作年龄人口中仅有2/5处于就业状态，9亿劳动者由于工资水平低而难以脱贫。2010年和2013年，全球范围内实施的紧缩政策包括增加税收（主要针对各种缺乏社会公平性的直接税，如增值税），取消补贴，削减公务员工资，实行弹性工作制和养老金制度改革。

第二类抗议活动之间存在着更为微妙的相互联系：“马德里的‘占领太阳门广场’运动（要求‘实现真正的民主！'）、雅典的‘占领宪法广场’运动（要求‘实现民主！'）和纽约的‘占领祖科蒂公园’运动（要求‘马上实现民主！'）之所以能够向外扩散，是因为一个地方的不满情绪——民众对常态化的政治体制感到失望，对左派和右派政客缺乏信任，部分中产阶级对采取直接行动表现出强烈意愿——在其他地方也同样存在。对于政治体制和政客的不满，外加部分中产阶级愿意采取直接行动，使成千上万的人本着自治和团结的原则大规模地占领公共场所，这种运动成了新的民主经验，也成了一种新的抗议方式。”可以预计，未来，占领运动将在更多地方发生！

在所有抗议活动中，近四成活动的要求得到了一定满足。未来，富有成效的抗议活动的蔓延，以及民众对实现真正民主和经济正义的渴望和不满情绪，很可能会引发更多运动。2014年很可能会被永远载入世界改革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