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病中反省:麻烦来了
“要么努力工作,要么被解雇,人们正在被推着向前走。”
费尔南多认为,霍巴特工厂缺乏组织、抱负和控制,因此他一门心思地继续供应这些缺失的元素。他每天早上7:30到工厂,结果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直到9点钟人们才开始陆续进来,喝喝咖啡,读读报纸,然后才开始工作。下午5:30他们就都下班回家了,只有费尔南多工作到晚上9点、10点,甚至11点钟。这让他感到不高兴,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一点。
我并不像费尔南多那样卖力,但也跟他差不了多少。我和他常常安排在晚上8点钟见面,然后在午夜一起离开大楼。我们之间的差别在于,我并没有期望其他人都走得很晚。当下午6点钟我需要和某人谈话,却被告知他刚刚离开时,我或许会有一点恼火,但是当我发现费尔南多要求一个同事加班到晚上8点时,我感到很惊讶。
安东尼奥、克洛维斯和塞氏企业的其他许多人也加班工作,他们的家庭开始抱怨。安东尼奥从工厂到家需要一个小时,几乎每天晚上到家时都发现家人已经睡下了,而第二天早上他又在他们醒来之前就离开。回顾那段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家庭破裂,真是一个奇迹。我猜这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相信加班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完全消化了收购的工厂,只要塞氏企业达到了100%的年增长率,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几乎用了10年时间,我们才懂得,压力是从自己内心产生的,这是组织不成熟和目标幼稚的结果。
费尔南多在他上任的最初几个月内,改变了霍巴特工厂的一切。一些销售代表和员工由于缺乏动力或者能力不足而被解雇,产品进行了全面革新,价格做了调整,扔掉了一些旧生产设备,购买了一些新设备。原来的霍巴特工厂在不断变化。但不久我就开始怀疑这样做是否正确。
在伊皮兰加工厂,在全新的、改造过的、规模巨大的塞氏企业上下,我们能够非常精确地跟踪业务的每个方面,从销售配额到无数台焊接机器中每一台的维护记录。我们几乎可以即时产生各种各样的报告,附有令人眩晕的图表。我们为自己的统计能力而自豪,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意识到,所有那些数字对我们并没有多少好处。我们认为我们的组织更良好,更专业,更有纪律,更有效率。那么,我们颤栗着问自己,我们为什么还是经常延迟交付呢?
塞氏企业的大部分经理都像费尔南多一样,拥护传统的专制主义,比如严格的控制和超长的工作时间。但是我们中有一部分人开始怀疑这种方法的有效性。我尤其担心这种隐忧,它在我们的旧工厂和新工厂都太明显了。只是工人们似乎都漠不关心。
这段时期里我常常想起一则我以前听过的商业寓言。有三个砌砖工人被问到他们的工作。第一个工人说他砌砖是为了赚钱。第二个工人说他用一种特殊方法使石头呈现出特别的形状,进而展现他的技能。第三个砌砖工人则微笑着说:“我在建造大教堂。”
思考这个问题时,我意识到这些严厉的家伙占了上风。虽然最初我希望建成一家纪律严明的公司,由好胜的经理们用大量的统计数字来经营,但现在我开始有了第二种想法。要么努力工作,要么被解雇,这就是新的塞氏企业的道德标准。人们正在被推着向前走。但是如果拥有一支自我推动的员工队伍会不会更好呢?
当我在塞氏企业到处走动时,感觉到我们的砌砖工人远远多于工艺师。当然我希望我的公司里都是“建造大教堂的人”,但事实是这里几乎没有那样的人。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强硬派和更富有同情心的灵魂之间的分裂在加剧。但我并不担心,我相信我们将会找到某条中间道路,塞氏企业最终将滑入正轨并开始加速。
接下来在年会上发生的一件事使我清醒过来。每年我们公司的45位高管都会带家眷飞到一个豪华旅游胜地,在那里度过4天,进行“充电”,并好好享受。那时已经是这次公费旅游的第三天和最后一天了。当经理们吃完午饭进入会议室时,看到展示活动挂图的讲台上有一幅卡通画。画上有一个肥胖的死神正在拿着一把镰刀从几十个小人身上吸血,这些小人都蜷缩在角落里。关于他的身份是毫无疑问的,费尔南多是那样盛气凌人吗?他是在用他的独裁方式抽干公司里一个个生命吗?
“迪克,过会儿我能见你一下吗?”瑞纳托问。他是我们的组织行为顾问,这次会议就是他组织的。
“看起来有麻烦,瑞纳托。”在暂时休会后我们走到大厅的隐秘处时,我说。
“你说对了,”瑞纳托吸着烟袋说,“但这也许是你让事情公开化的一个机会。”
“我不明白。前两天会议进展得很好,没有公开的不同意见,也没有敌意。”
“公开,那正是关键词。这里有两派人物,迪克,他们都很保守,在他们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瑞纳托又吸了一口烟,“但让我们坦率地对待这件事吧。这些家伙正在暗地里干仗,强硬派跟温和派,右派分子跟左派分子。”瑞纳托停了一下,又吸了几口烟,这是吸烟袋的人想发表看法时的动作,“你必须开始处理这个冲突,塞氏企业必须有它自己的文化,而且只能有一种文化。而现在,是一片混乱。”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你以前见过团体治疗会议吗?”
“和45个愤怒的经理吗?那绝对不行。”
“我认为你没有选择。”瑞纳托说,然后告诉了我他的想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用恐怖这个词来描述。我回到会议室,经理们都坐在那里,石头般沉默着。有几个人在非吸烟区抽烟,明显地怀有敌意。我走到房间前面,努力想记起荣格(Jung)和莱恩(Laing)心理学手册里的段落,甚至我还意识到如果赖希(Reich)在这里会更有帮助。毕竟,他是身体心理疗法的发明者,互相扔东西似乎很恰当。
“你们把椅子都往前搬一下好吗?”
“为什么?”两三个经理马上反驳道。
“请你们这么做,”我尽量想保持镇定,“请把你们的椅子搬到前面围成一个半圆形。”
我想让大家跟我距离近一点,让大家互相之间更靠近一些。不过我注意到他们都在小心地挪动着,把椅子搬到了邻座的跟前。
当重新安排好座位后,我告诉他们现在是时候讨论一下困扰我们的问题了。我用一些普通词汇谈了关于我们为什么需要一起和谐工作的话题。至少瑞纳托在点头。
“等一下,”费尔南多大声叫道,“这样的谈论是没有意义的。当然,我们都愿意好好相处,但首先必须尊重别人。”
“是啊,没有人会不同意这一点。”我尽量用一种“请躺在长榻上说出你的任何想法”的方式说。
“我的意思是说,必须有人为那个东西道歉,”他指着那幅卡通画要求说,“在任何谈话开始之前。”
周围一片沉默。
“费尔南多,你肯定明白这样做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的。”我请求说。
“把接受那幅卡通画作为谈话的基础,结果会更糟。”
“让我们忘掉那幅卡通画吧,费尔南多。这只不过是有人表达自己情感的一种方式而已。”
“哦,是吗?如果我决定在画这幅画的人嘴上掴一巴掌来表达我的情感会怎么样?”
瑞纳托停止了点头。
“你永远也不会那么做,是吧,费尔南多?”我改用我的幼儿园老师惯用的语气说道。
“那是他应得的教训。”
就在这时,我们的工程经理奥斯瓦尔多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画的这幅卡通画。他以画卡通画而出名,虽然这些画通常都是有趣的而不是尖锐的。但是他画了这幅画,因为他认为费尔南多太专制了,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显然都同意他的观点。
在他承认这是自己的艺术作品前,我示意他坐下,说这是谁画的并不重要。既然问题已经公开,该到处理问题的时候了。
4个小时过去了,所有该说的都说了,但这两派人之间仍然存在着深深的分歧,一派人认为法规、秩序和组织最重要,而另一派人则认为怀有参与感、受到激励的人能够克服任何障碍。这是关于世界观的问题。塞氏企业的这些专制派认为,如果他们不亲自去做或者督促下属去做,那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他们看待公司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就像父母看待家庭作业。也许不是令人愉悦的,但却是必须做的。另一方面,那些强调感情的人相信总有一种更好的方法,包括放弃他们的权力。这是滑铁卢和伍德斯托克的区别,我看不出我们的拿破仑们和蒂莫西·利瑞们之间有任何可以妥协的余地。
当我们结束会议准备回家时,我知道我必须行动了。过去那种加布里埃尔-海德(Gabriele-Heyde)年代的“齐聚一堂”的感觉已一去不返,那时看来无比快乐而激动人心的漫长时日现在让人疲倦。塞氏企业出现了分裂,迷茫不前,已经到了瘫痪的边缘。小问题都难以解决,大问题就更不可能解决了。
我对经典的商业案例进行研究,发现根据不同作者的不同叫法,我们正在经历“官僚阶段”或者“青春期”。在这一时期,原来不断扩张的企业开始遭受成长的痛苦。费尔南多一直试图通过引进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纪律和控制手段来消除这种隐患。他的目标是培养员工的组织观念,了解事态的发展情况,或者至少他以为他了解事态的发展。支持他的经理们并不在意我们的员工是在恐惧中还是在焦虑中工作,只要他们把工作完成就行。
结果我们当中持不同看法的人发现,我们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事问题和不满问题需要解决。我怎么才能阻止它呢?
虽然我的头脑在努力解决这种冲突,我的身体却让我确信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在一次对纽约鲍德温斯维尔(Baldwinsville)的一个水泵厂进行参观时,我忽然感到不舒服,然后就再一次昏倒在生产车间。我被送到镇上的一个医生那里,在他的诊所里待了几个小时。他是那种老式的家庭医生,喜欢和病人交谈。他非常担心我的身体,建议我停下来检查完身体再继续行程。他建议我到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的梅奥诊所或者波士顿的Lahey诊所去看看。我直接去了波士顿的Lahey诊所。
我提前打电话与那里的一个内科医生谈过,他将给我做一些检查。
“那么,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当我们三天后见面时,这个灰白头发的医生问我。
“我患有慢性咽炎,抗生素已经不再起作用了,”我说,“由于这个原因,我在中午前吃不下固体食物,因此患上了慢性贫血。我偶尔也会头晕,这你知道。我还服用治疗心跳加速和偏头痛的药。我患有胃炎,由于心口灼热一天必须喝几次牛奶。哦,对了,当我紧张的时候,背上就出疹子。”
我看到他很快地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你做什么运动吗?比如慢跑、散步?”
“只有爬楼梯到我的办公室,然后我必须靠墙休息几分钟。”
当他记录的时候,我看到他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一天工作多少个小时?”
“10个或者12个。”
“有时还会更长吗?”
“嗯,是的。有时我早上7:30上班,午夜后才离开公司。”
“那要比10个小时或12个小时还多。”
“是的,但不是每天都这样。大部分时候我在晚上9点或10点左右离开公司。”
“周末你工作吗?”
“星期六工作两三个小时,星期天再工作几个小时。”我想起了以前驱车去海滩,当我把许多电报、备忘录和商业杂志塞进卡车时,朋友们对我露出的愤怒的表情。
“你都吃些什么?”
“由于喉咙疼,不能吃早餐,所以我早上只喝橙汁。然后中午在办公室吃一块三明治。晚饭嘛,得看冰箱里都有些什么,但到那时我已经非常累,根本没有多少胃口了。”
医生记录完之后,让我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去,脱掉我的衣服,在一张检查桌上坐下。一股轻微的乙醚的味道穿门而入,我感到有点头晕。
“你脸色很苍白,里卡多。”当他把听诊器放到我胸口上时说。
当接触到这块冰冷的金属时,我感到自己好像慢慢地飞翔在一个小山村上方,我看到了所有那些小屋子,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玩具房子。“深呼吸,深呼吸。”当医生慢慢把听诊器停下来时,我听到医生对我说。
在为医生的所有检查分别付款的三天时间里,我逐渐熟悉了医院的走廊。当医生向我的静脉注射做X射线的对比染料来检查内部器官时,我又一次昏了过去。我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没有被检查过。
最后终于到了诊断的时间了。这个和蔼的医生面前放着一摞黄色信封,里面都是我的检查结果。从前我把我的痛苦告诉过医生们,但他们从来没有得出任何诊断结果,我相信现在终于可以了解我身体什么地方出毛病了。我很紧张,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确信他会让我在医院里待一段时间,一周或者两周,接受各种各样的注射和治疗。我已经为此准备好了,并计划随后就给父母和公司打电话,让大家知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计划买一些小说读读,放松一下。如果我多年来的第一次休假是穿着白罩衣度过,那就这样吧。我看到医生从文件夹里抽出了最后一张X光片,然后他望着我。
“你没什么毛病,里卡多。”
我不由得盯着他。我想,不会吧,他是不是把我的医疗记录和别人的弄混了?
“你确定吗?”我嘟囔着。
“非常确定,”他说,“你的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你存在严重的压力症状。这是我在一个25岁的人身上所看到过的最严重的病症。”
“现在该怎么办呢?”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现在的生活,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回到我们这里;要么你必须改变。”
“改变?怎么改变?”
“这个我不好说。我要说的是,你生活中的一切都必须改变。我推荐你服用阿司匹林,一次2片,一天8次。这16片药不会起到多大作用,只不过是定期提醒你,你有一个大问题需要解决。”
然后他就带我去收银台结账。
01 组织结构图
塞氏企业没有正式的组织结构图。只有被领导者的尊重才会造就领导者。如果非要画一张公司某一部门的结构图的话,我们总是用铅笔画,然后尽可能快地把它变成一张废纸。
02 雇用
在雇用或提升某人之前,他所在部门的其他人有机会对他进行面试并对他做出评价。
03 工作时间
塞氏企业实行弹性工作制,每个员工负责设定并遵循自己的时间表,大家不同的工作进度和绩效取决于每天的时间安排,塞氏企业尽其所能满足每个人的愿望和需求。
04 工作环境
我们希望我们所有员工都能自由改变其工作区环境,让自己觉得舒服。粉刷墙壁或机器,在你身边增添植物和装饰物,都由你决定。公司没有这方面的规定,也不想制定任何规定,根据你的口味和愿望,还有身边和你一起工作的人的看法,改变你的环境吧。
05 着装和外表
着装和外表在塞氏企业都不重要。一个人的外表不是解雇或者提升他的因素。每个人知道自己喜欢穿什么,需要穿什么。觉得舒服就好——按照你的常识来穿衣。
06 权力
塞氏企业的一些职位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力。但压迫下属,或使之因恐惧不安而工作,或行为中显示出任何不尊敬,都被看成是不可接受的滥用权力,塞氏企业不会容忍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