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红一方面军征战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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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蒋介石平定北方,对江西红军动杀机,十万大军入赣。毛泽东:见一见斯大林也不是什么难事。第一次反“围剿”全胜,毛泽东喜作“渔家傲”。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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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10月下旬,蒋、冯、阎中原大战因张学良派兵入关助蒋,戏剧性地降下了帷幕。冯玉祥兵败出洋,结束了长达三十余年的军旅生涯,以后断断续续再兼军职,与往昔的辉煌已不可作同日语;阎锡山兵败后逃到大连过起了寓公生活,直到两年后在蒋介石的应允下再掌兵权。可以想见,国内稍有实力的政治、军事集团,都在一次次的较量后向蒋俯首称臣了。

可是,不行,还有红军!放眼华夏大地,蒋介石觉得可称心腹之患的,只剩下共产党和他领导的红军了。四五个月来,他被中原战事搅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四面开花、猛烈扩展的红军。8月底,他授意何应钦制定的湘、鄂、赣三省会剿红军的作战计划,一放就放了两个来月,几路诸侯都没有丝毫的合作行动。中原大战胜负未分,实力将是在未来中国政治舞台新格局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何键和鲁涤平取明哲保身的态度。蒋介石心里明镜一样:表面上,这两个土皇帝在中原大战中屁股都坐在他的板凳上,也不过是壮壮自己的声威罢了,实际上百无一用。如果你们忠心耿耿,五个月真打朱、毛红军,也用不着我现在如此费心!

中原大战虽然胜了,可蒋介石暂时确实还没有坐下来搞个大型庆祝会,喝一喝鸡尾酒的心情。张学良助他也是有条件的,必须把阎老西和冯玉祥在华北的部分地盘送给这位少帅。日后张学良会不会造反,蒋介石心里实在没底。红军发展的速度和战斗力,也让蒋介石感到了压力。攻占长沙只用了三天,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在蒋介石看来,只有尽快把红军彻底消灭了,这觉才可以睡得安稳。所以,在中原大战大局已定的时候,他就派了部队南下入赣。

同时,蒋介石又没太把红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以红军现在的实力,惊动他御驾亲征实在是小题大作,有那么点杀鸡动用牛刀的可笑。

10月28日,蒋介石签署了一项命令,任命江西省政府主席鲁涤平兼任第九路军总指挥,节制赣境现有的和将要到达的所有部队,准备围剿朱、毛红军。

鲁涤平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起来。于蒋介石,这是一个邀功争宠的机会;于他自己,这是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于一个统兵的将领,这又是一个立可传世之威名的机会。鲁涤平没有理由再作壁上观了。11月2日,鲁涤平把已到江西境内的七个师二十一个旅编成三路纵队,限定在五天内集结于袁水两岸,准备一举把红一方面军聚歼于清江和分宜地区。

10月25日,毛泽东、朱德率一方面军总部到达新余县罗坊。毛泽东当天就主持召开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和江西省行委联席会,讨论打不打南昌和如何粉碎敌人“围剿”的问题。史载:经反复讨论,绝大多数人赞成毛泽东的主张,认为当前不是进攻大城市的问题,而是积极防御的问题。只是在会议的决议里,仍保留着这样一段文字:“目前的战略是在占领南浔路、占领南昌九江的总目标下,继续吉安胜利,争取进一步的胜利,即在吉安、南昌之间一带地区发动广大群众,筹措给养,同时加紧后方的群众调动与给养筹措,准备与敌人作大规模的决战,消灭敌人主力,实现全省胜利。”

这时,红一方面军仍没得到李立三下台的消息。

历史在这里又一次出现了惊人的巧合。恰在这一天,远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发出了致红一、红三军团前委的指示信,指出:“照今天的形势来说,攻长沙或是攻南昌,并不是第一步工作,目前党之最中心的策略是如何组织革命战争击破敌人的‘围剿’与进攻。”如果瞿秋白和周恩来知道这一天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决议还要挖空心思与李立三的方针保持大方向上的一致,不知会做何感想。这种联络上的迟缓,为后人面对这段历史时,布下了几多的屏障。如果仅按时间顺序看待当时中共中央的作用,它无疑是及时的和巨大的。可是当我们真正面对在同一天在不同地点用方块字组合成的一份文件和一封信时,我们就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如果不是毛泽东三番五次对中央的方针提出疑问并在行动中加以修正,红一方面军此时极有可能已不复存在,中央的这封指示信将找不到收件人了。

穿越历史的迷雾,仔细研读那些历史留下的巧合,我们才能体味另一个历史伟人邓小平对毛泽东发自肺腑的公正客观的评价:如果没有毛泽东,中国革命还会在黑暗中徘徊许多年。

中共中央为了应付眼前的危局,在指示信中指出:苏区中央局在项英未到前,可先行成立,暂以毛泽东代理书记。目前一切政治军事指导统一集中到中央局。日后成为伟人的周恩来,当时位居中共中央决策层。周恩来在毛泽东的几份报告里,不只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毛泽东的不同凡响。可惜这次提拔令也与指示信一起姗姗来迟,难免会给人以“马后炮”的感觉。

10月30日以后,毛泽东不得不放弃对农村各阶层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的思考,全力投入军事领导工作。

11月1日,毛泽东同朱德在罗坊签发命令,令红一方面军诱敌深入赤色区域,待其疲惫而歼灭之。同时决定主力移到赣江东岸,具体部署是:以红三军团为中路,准于本月5号在新干对河附近渡江,向樟树前进;以红四、红十二军为右路,于5号开到峡江城,6号渡江,经崇仁向抚州前进;以红三军为左路,担任赣江西岸一带地区扰敌工作等。

11月6日,朱德、彭德怀分别指挥红一、红三军团主力东渡赣江,向根据地转移集结,在永丰、南城一带以战备姿态开展工作。毛泽东同江西省行委、省苏维埃政府从峡江出发,沿赣江西岸后撤,到吉安布置苏区军民撤退。

11月7日,鲁涤平统率各路人马扑向清江至分宜地区时,那里再无一个红军。

鲁涤平发觉红一方面军主力东渡赣江后,害怕红军去攻樟树、临川,随即调整了部署,令第三纵队两个师继续沿赣江西岸向南推进,急令第一、第二纵队四个师和总预备队一个师东渡赣江,寻求红一方面军主力作战。

11月中旬,毛泽东、朱德得知敌主力渡江东进后,令第三军团由七琴地区,第四军由崇仁地区,第十二军由宜黄地区,第二十军由八都地区,第三军由赣江以西油田地区,逐次向苏区中心区实行退却,以保存实力,待机而动。

毛泽东把胜利的希望寄予工农武装割据。一年来,毛泽东这一思想在赣西南地区得到了具体的体现。到1930年11月,赣西南苏区扩展到兴国、宁都、瑞金、宜黄、广昌等二十个县境,占领九座县城,地域约为三万平方公里,苏区人口约两百万;闽西苏区扩展到龙岩、上杭、长汀等七个县境,占领两座县城,地域约为一万余平方公里,苏区人口八十万。

在毛泽东看来,有两百八十万百姓的支持,有数万平方公里的地域属于自己的地盘,四万余红军一定能取得战役的主动权。

在南退的日子里,毛泽东对军事战略问题已不再忧虑,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研究土地等问题。11月12日写出《赣西南土地分配情形》一文;11月14日针对赣西南一贯地取消土地革命路线的问题,写出《江西土地斗争中的错误》一文;次日又写出《分青和出租问题》一文;11月21日,再写出《水口村调查》一文。从这些实例中,可以看出毛泽东与众不同的操作方式。把根据地作为革命事业的起点来经营,这是他的政权观念最突出的体现。

11月18日,红军放弃吉安城,毛泽东同总前委秘书长古柏、秘书谢维俊由吉安出发前往永丰的藤田与主力红军汇合。沿途,毛泽东特别留意了吉安境内的战备情况,发现这里并没有做坚壁清野等工作。

毛泽东问道:“二十军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对总前委的指示置若罔闻?这是打仗,不是争论问题。”

古柏道:“听说二十军对诱敌深入的方针有怀疑,认为该和敌人决死一战。”

毛泽东当即指出,这样的地方,无法作为战场。我们能得到的东西,敌人同样能够得到。“看来,必须要整顿整顿这个二十军了。”

11月20日,鲁涤平分别得到进至吉安、吉水、永丰等地部队的报告,都是一个意思:没有发现红军主力。鲁涤平心里嘀咕起来:战线越拉越长,再往前就进入赤化很严重的地区了,看来朱、毛是早有准备。11月22日,鲁涤平发出命令:各纵队放慢推进速度,防止共匪回窜。

毛泽东回到方面军总部后,决定把这次战略退却的终点选在根据地的中部。11月25日,毛泽东同朱德在永丰的沙溪签署命令,决定把主力开赴东固、龙冈地区集结待命。三天后,经过反复考虑,再令红一方面军主力在宁都县的黄陂、小布、洛口之线集结。

从地图上看,国民党军自吉安到宜黄,形成了一个约九十度的扇形包围圈;红一方面军摆出一个三角阵,隐蔽待机。

浓烈的战争气氛把整个赣南紧紧地罩住了。

2

蒋介石在南京等了一个多月,并没看见鲁涤平一份能牵动他笑神经的捷报,心里大为光火。此时,冯、阎残部的改编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蒋介石已把剿共问题放在首位。

12月4日,蒋介石叫来秘书陈布雷道:“你给鲁涤平发个电报,后天我去南昌。鲁涤平亏得还是个省主席,无能到这种程度,率近七万人剿三万乌合之众,费时一个月,一个胜仗也没打。”陈布雷答道:“鲁主席为人谨慎,不打怕是感到兵力不足。”蒋介石半天没有说话,拉开巨大的作战地图看了看道:“那就给他人马。让在武汉的第十九路军迅速入江西参战,再从福建抽两三个师由闽向赣推进。”

陈布雷听清楚了也记清楚了,却不退下。蒋介石愣一下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

陈布雷道:“蒋光鼐入赣,江西就有两路军,鲁虽是省主席,可在军界影响甚微,弄不好会出现多头指挥,影响剿匪大事。再者,朱绍良虽然只带两个师入赣,名分上也是总指挥。你看是不是设个南昌行营,总辖区三路人马。”

蒋介石默默点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详,就让鲁涤平兼行营主任吧。”

陈布雷又记了几句要走,蒋介石却喊住了他,“让鲁涤平做行营主任,电报先不要写,由我到南昌宣布。鲁涤平也是个奸滑之人,前年和何键争湖南省主席,眼睁睁看着朱、毛不剿,终于养虎为患。这件事在会上宣布,他可能更卖力气些。再说,朱绍良知道让鲁涤平做了行营主任,又会怎么想?此战是剿共关键,剿尽赣南共匪,其余均易解决。”

12月6日,蒋介石一行抵南昌,下榻洗马池江西大旅社。次日,蒋介石主持召开党政军高级官员会议,讨论赣南战事。

鲁涤平官升行营主任,手下可用之兵已达十万余,便觉得此战的胜利已是囊中之物。在这次军事会议上,鲁涤平作出了如下作战部署:第九路军第十八师由永丰分经古县、百沙进攻东固,第五十师由乐安攻龙冈、东固,新编第五师由吉安经富田攻东固,第七十七师主力守吉安,余部向安福清剿,新编十三师维护后方交通;第六路军第二十四师由蛟湖攻洛口、宁都,暂归该路军指挥的第五十六师经建宁推向石城,第四十九师向瑞金、会昌推进;第十九路军入赣后经萍乡攻向万安、泰和,第十二师三十四旅暂归十九路军指挥,守赣州。

单从军事学角度考察,这个计划可以称得上周密、细致,该考虑到的都考虑了。不过这个考虑是建立在以强打弱的基本判断上,其毛病在于战线拉得过长,各路、各梯队之间都留有相当大的距离。

毛泽东在做什么呢?这时候,土地问题又被他撂在一边,他在全力以赴考虑战事。也是在12月初,毛泽东准备在黄陂召开一次总前委扩大会议,讨论反“围剿”的作战方案。

这一天晚上,秘书长古柏给毛泽东带来一个消息:“中央来人了!”

“中央早开了六届三中全会,李立三不当宣传部长了。”古柏显得很兴奋:“如今中央又是瞿秋白和周恩来主持工作了,在这次会上,肯定了朱、毛红军的方向,总政委当选政治局候补委员……”

毛泽东淡淡地打断道:“立三不是诗人,他搞的那一套倒很像作诗,实际上行不通,早晚会有人换掉他。”

对自己在党内职位的变动,毛泽东寻常视之。八七会议上,他也被选作政治局候补委员,1928年春天又被开除了,并误传为开除党籍。三大的时候,又成了五个中执委之一……

古柏仍十分兴奋,“这次来的人是被共产国际看好的项英。我看这表明中央更看重赣南、闽西根据地了,要不然,不会派一名政治局委员来江西。”

项英这次来不是传达文件,也不是来视察。中央决定成立了苏区中央局,周恩来同志任书记,在恩来同志没来前由项英同志代理。一个月前,中央还写信要苏区先行成立中央局,在项英没到时由毛泽东代理书记,可这封信现在还没收到,刚才项英问到苏区中央局工作情况,把朱德问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晚饭前,项英就到了总部。朱德知道毛泽东正忙着准备会议发言,没请他来陪吃饭。

听古柏讲了项英带来的新情况,毛泽东把碗中的残茶一古脑倒进嘴里嚼起来。吞下茶叶,揩揩嘴巴道:“这个项英长得什么样子,说说听听。”

古柏笑道:“身材嘛,和总指挥差不多,只是没总指挥魁梧。脸型嘛,也和总指挥略像,只是没总指挥和蔼。眼神也利,小刀一样。装扮个商人可不像,真不明白他是怎样过的关卡,他能平安进入苏区,可以说是个奇迹。”

毛泽东没有插话。看古柏停下来,笑着摆手道:“我听着呢,你继续说吧。”

古柏脸上显出崇敬的神情,“项英同志到莫斯科开会,斯大林同志很器重他,还送了他一把小手枪……”

毛泽东看着古柏笑道:“等你做出了大成就,见一见斯大林也不是什么难事。项英同志早年当过织布工人,后来一直做工人工作,参与领导过二七大罢工。开三大时,我好像见过他一面,没说过话。”

十几分钟后,毛泽东和项英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了。

毛泽东用“喜从天降”表达了他对项英的欢迎。

项英眼前的毛泽东,身着军服,不戴军帽,上衣扣敞开两个;年近四十,没留胡子,头发长长的;身上有一种可能叫气质的东西在肆意流淌,这种东西好像周恩来和瞿秋白身上也有,但都没有毛泽东显示得这样强烈,这样咄咄逼人。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吗?太柔软细嫩了!这的确是一双男人的手!不管你用多大力气去握,它都能承受并能把这种力量消解到无形……

握着这样一双手,项英脑子里出现的尽是毛泽东搅出的风波。对毛泽东表示出来的客气与尊敬,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

毛泽东转过身对朱德道:“明天的前委扩大会要增加个议题,是不是请项英同志到会讲一讲三中全会的精神,这样更能使大家认识到李立三的左倾错误?”

项英用指示的口气答道:“李立三同志只是在检讨前一阶段冒险的错误,对他的处理要等请示共产国际后才能决定。明天的会你们开吧,可以把三中全会的精神在会上透透风,不要说得太具体了。”

面对中央政治局常委、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已经是苏区党的最高领导人的项英,毛泽东寄望于获得助力,便建议道:“立三倡导的冒险的危害是不是该讲一讲?眼下就要打仗了,我以为这对提高干部的思想认识很有好处。”

项英不由得跟着毛泽东的思路走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讲。当前党的中心工作是如何打破敌人的‘围剿’,只要与这个大目标不矛盾的,都可以讲。”

毛泽东又试探着说:“反‘围剿’作战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很需要得到有力的指导。明天的会项英同志还是参加一下为好吧?也算是熟悉熟悉情况。”

“不不不,军事工作我不懂,我不大懂。”项英实话实说道:“我离开上海前,恩来同志专门作过交待,军事上要多依靠你们两位。”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不参加军事工作,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工作,苏区中央局要尽快成立起来。中央已做出决定,苏区中央局成立后,方面军随即撤销。”

“当然是全局的工作更重要。”毛泽东笑道:“项英同志一路辛苦,也该到后方休息休息。总指挥,你安排一下,我要回去准备准备。”

第二天,毛泽东走进会场时,钦佩的目光从不同角度射向他高大的身躯。李立三下台的消息头一天晚上已在红一方面军高级将领之间传开了。时间又一次证明了毛泽东的清醒和坚定。

毛泽东在会上指出:“别看进剿的敌人有十万之众,可他们都不是蒋介石的嫡系,是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他们分兵多路,每路又分成几个梯队,兵力就分散了,正好可以让我们各个击破。在这些敌人中,张辉瓒的十八师和潭道源的五十师,是鲁涤平的嫡系,也是这次‘围剿’的主力,消灭了这两个师,我们也就胜利了。因为别人都是来给鲁涤平壮胆的,出工不出力。张、谭两个师只有一万四千人,我们却有四万人,一次打一个师,我们占绝对优势。只要我们把中间这两个师吃掉,敌人东西两个集团就被分割了,也必将遭我歼灭。”

会议决定了红一军团正面迎敌,三军团迂回包围的作战方针。

3

鲁涤平于12月16日开始行动了,毛泽东、朱德等人全力应付战事。

12月22日,毛泽东同朱德命令红三军团全部,红四军、红十二军一部北移到黄陂、麻田、另封、洋衣地区隐蔽待机,令十二军三十五师独立活动于兴国东当匕约溪地区,严密监视西面敌十八师、二十八师的行动,将敌之注意力引向西面。

12月24日,红一方面军获悉敌谭道源师从源头向小布方向移动,毛泽东同朱德当即指挥部队设伏,准备把谭师诱到在小布设下的伏击区中围歼。

两万多红军主力在小布等了一昼夜,并没等到谭道源师,这多少使人有点丧气。

朱德颇感为难,“他不来,咱不能动,这可如何是好!”

毛泽东答道:“初战要慎之又慎,只有撤回原集结地待机。我的态度是:初战必胜。”

朱德担忧道:“部队早想打这一仗,这样调动,怕挫了部队锐气。是不是开个会,把初战的重要性再说一说。”

毛泽东眼睛一亮,“好主意!我看就在小布召开一个军民歼敌誓师大会,鼓鼓劲。”

于是,毛泽东为这个大会书写的对联为军事学留下了一曲千古绝唱。上联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下联为: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上联前十六个字成为世界范围内游击战争的经典。

毛泽东站在两条对联间,用浓重的乡音说道:“为什么说我军必胜呢?第一,我们军民一致,人民都积极援助红军,这是取胜最主要的条件。第二,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以主动选择有利于我们的阵地,预先设下陷阱,把敌人关在里面打。第三,敌人别看多,却拉成一串羊屎,我们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一部分,然后再歼灭敌人一部分,最后把敌人全部消灭。第四,我们可以先挑弱的打,然后拖着敌人走,把较强的敌人拖弱了再打。总之,此仗我们必胜!”

12月28日,张辉瓒师向永丰县上固、龙冈推进,此行成为他送给毛泽东三十七周岁的礼物。

同日,毛泽东、朱德决定改变攻击目标,令红一方面军横扫在红军左翼当前之敌张辉瓒师等,尔后次第歼灭之。为此,部署红军主力于29日分两路秘密西进,求歼敌于运动之中或立足未稳之际。

29日的白天,毛泽东和朱德随部队朝龙冈前进,目的是利用龙冈这一有利地区,诱敌来尔后歼之。

晚8时许,正在途中的毛泽东看见夜幕中有几匹快马朝自己奔来。几个人翻身下马报告说:“龙冈已被张辉瓒师占领。”

“来得好快呀!”毛泽东站下来,拉了朱德一把,“总司令,这可是一大块红烧肉呀!”

朱德喊道:“拿地图来。”

作战参谋在地上摊好地图,举起火把,一一指出敌我两军现在所处的位置。

张辉瓒做了先锋官,不惜血本要来抢头功,孤军深入又立足未稳,端的是一盘红烧肉。“总政委,”朱德笑道:“你生日那天,忙得可是没吃上这道菜呀!”

“张师长大方,送一个师来做这盘红烧肉,够全军将士美餐一顿了!”毛泽东一拳砸在地图上:“攻占龙冈,一举歼灭之!左路黄公略、蔡会文第三军,30日晨占领木坑以北地区和亭子岭主阵地,明晨起向龙冈攻击前进;罗炳辉、谭震林第十二军,30日拂晓向表湖前进,以一部兵力占领龙冈南端、水西西端之盲公山,主力截断龙冈至南垄大道,从兰石、第坪攻敌侧背。右路红三军团和林彪、罗荣桓军以主力向上固、下固前进,以一部兵力经回龙到学铺附近,向龙冈西北张家车攻击前进;如上固无敌,则主力也攻学铺、张家车,以一部兵力向下固、潭头警戒。令在兴国的三十五师,于30日午前插至南垄、龙冈间,配合十二军主力作战。指挥部的位置在这里——黄竹岭。”

作战参谋牵马要走,被毛泽东喊住了,“总司令,你看怎样?”

“完全同意!”朱德心悦诚服。“总政委胃口大得很,是要把张辉瓒师一网打尽呀!特别是对右路的布置,进退自如。一时三刻,我是寻不出这种思路的。”

12月30日晨,天空飘下来阵阵薄雾一样的细雨。张辉瓒暗骂天公不作美。他率部进入苏区腹地,除遭几次赤卫队和小股红军的袭扰,行军如入无人之境,心里渐渐生出了骄气。作为鲁涤平的心腹爱将,只要把头功抢下,接下来就只剩等军长的委任状了。因此,进至东固,没让部队休息,马不停蹄赶到南垅。在南垅歇了一夜,又移向正东的龙冈。此时,他的十八师距离最近的二十八师最少也有一天的路程。

张辉瓒带着卫兵,迎着雨雾走进五十二旅驻地。老远,他看见旅长戴岳一个人正蹲在一块大青石上抽烟,几个卫兵抬着一个女人出了屋子。

张辉瓒紧走几步,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戴岳知道包不住,跳下石头打个立正:“报告师座,这女人自己上吊死了。”

张辉瓒脸色铁青:“她要上吊,哪里不好选,偏选在你戴旅长的屋里?”

戴岳嗫嚅道:“师座,从清江下来,快一个月了,鲁主任又严令不准带家眷,火大。这里是赤化区,听说共产共妻。谁知这女人不让咱共……”

张辉瓒把胳膊抡圆了,一巴掌掴过去,骂道:“寸功未立,倒有心思干这种事!有本领你把朱、毛的首级取来,南京女人让你玩个够。”说着,猛地转过身道:“传令,全师向黄陂前进。”

戴岳捂着脸道:“师座训示得对。属下一进龙冈,右眼皮直跳,总觉得不大对。四周地形像陷阱一样,咱十八师太突出了。再看这鬼天气,不如扎营歇息一日,再等等二十八师。”

张辉瓒冷笑道:“用不着你给我上地形课,你眼跳是这女鬼作祟,不关军务。捉了朱、毛,这赤匪窝任你全旅放肆三天。”

30日上午9时,十八师在张辉瓒的严厉催促下,进至龙冈以东,小别以西地区,先头部队开始登山。

早在这里等候多时的红三军第七师见敌人出现,居高临下一顿迎头痛击。戴岳见前头打响了,以为是红军小股部队袭扰,一个营一个营地投入兵力,企图攻占小别山。等他发觉投进两个团还在原地打转时,顿感不妙,忙向张辉瓒报告说遇到了红军主力。

张辉瓒等了两三个小时,见红军只在山上阻击,而不发动反冲锋,自觉识破了红军的布置,对戴岳等道:“赤匪主力若在此,决不会固守一个小别山。小别山是此去黄陂、小布的要津,占领它,便可缩小对赤匪的包围圈。”

下午3时,张辉瓒亲率主力四个团分多路攻向红三军的阵地。

就在张辉瓒摆出决战架势的同时,红十二军沿龙冈南侧占领了表湖及其附近山头,红四军和红三军团一部沿龙冈北侧插到张家车,完全截断了龙冈之敌同东固、因富之敌的联系,并从背后向龙冈之敌发起猛烈攻击。红三军团主力进到上固及其附近地区占领阵地,切断了敌军五十师、二十四师从西北方向增援和龙冈之敌从西北方向突围的道路。红十二军三十五师迂回到龙冈西南,切断了敌十八师五十四旅、二十八师增援龙冈之敌的道路。红一方面军以三倍于敌的绝对优势兵力,完成了对张辉瓒两个旅另一个师部的包围。

毛泽东在1930年12月30日下午,发完一道总攻击命令后,踱出设在小别山黄竹岭的简易指挥所,走进一片青杠树林,沐浴着蒙蒙细雨,倾听着远处渐渐激烈的枪炮声,吟出了一句:“雾满龙冈千嶂暗”。伫足而立,凝视着远处的战场。

此役胜券在握,有暇平静地梳理一下一年多来纷乱的事情和思绪了。四军七大,毛泽东在一场民主选举中失去了军权;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陈毅亲自带轿子把久病的他接到四军主持大局,于是才有了古田会议决议,有了党指挥枪的建军宗旨。立三冒险路线推行的几个月,他是个曲高和寡的“孤臣”,时常被自己的同志误解,事实又证明他是对的。这一仗打好了,一切就都毋庸辩解了吗?就能跟项英等人合作愉快了吗?

黄昏的时候,朱云卿和郭化若打断了毛泽东的思索,他俩异口同声说道:“总政委,全歼该敌,活捉了张辉瓒。”

毛泽东望了一眼漫山的红叶,接着吟道:“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珲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