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脑壳清醒
罗铃再往上看，见她如瀑的发上，轻轻地斜扣着一顶赭红色鸭舌帽，帽下是一张薄施粉黛的瓜子脸，显得细致匀净；脸上双眼如星，弯弯的长眉覆盖在双眸上，顾盼忽闪，百媚丛生；隆起的小巧鼻头，坚挺而雅致；一抹猩红的小嘴，展唇一笑，银牙皓齿，细细排列，实让人见而忘情，不知所以。
罗铃不敢再看，这么一个美人儿，真是越看越耐看，近看比远观更好看，有一股摄人心魄之感。
她再看王隆，果见他紧跟在那姑娘身边侧后几步的位置，痴呆地盯着她那紧挽彭玉石的手。
那姑娘今天偏又没戴手套，十指如葱，柔软细长，皎白滑嫩，王隆的双眼都快生到人家手上面了。
罗铃气得粉面无色，一把拉起罗文峰：“哥，回家！”
罗文峰有些犹豫，罗铃一跺脚：“你就盯到人家女娃儿看，我回去向嫂子告你！”
罗文峰一惊，忙跟着罗铃走出院门，也不及跟王隆告辞。
正碰上从门口进来的孙副官，孙副官抱拳道：“怎么，罗少爷要走啊？”
罗文峰回礼道：“我们来了有一阵了，怕打搅彭县长，就先走了，还麻烦孙副官找个空给王隆说一声。”
便带着气鼓鼓的罗铃走了。
孙副官来到院里，彭玉石已到王振灵前站定，王隆点燃一炷香，双手递给彭玉石。
彭玉石持香对着王振灵位鞠了三个躬，将香上在香炉里。
上香毕，王隆请彭玉石父女到旁边棚席下落坐，吩咐张氏赶紧上茶。
彭玉石因还要到别处去走访居民商铺，只略略坐了坐，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告辞。
王隆告诉他，赵骥就住在对面。
彭玉石喜道：“那太好了，我正沿街拜访市民商户，既到赵家门口，焉有不进去拜见赵老太爷和赵二爷之理呀。”遂起身出了王家院门，穿过街面来到赵家大门口。
李东一直站在大门口看闹热，见彭玉石往赵家走来，因不知县长大人的意图，一时显得有些慌乱。
王隆上前道：“李管家，请你进去跟赵二哥通禀一声，彭县长要拜望赵老太爷。”
李东忙转身奔了进去。
王隆道：“我重孝在身，不便送县长到赵二哥家去，就在这儿等您出来。”
彭玉石还没说话，他女儿说道：“爸，我也不进去了，你快点出来哈。”
彭玉石答应了，让孙副官和王隆陪着她。
不一刻，赵骥从里面奔出，冲彭玉石抱拳揖道：“彭县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县长大人新年吉祥！”
彭玉石回礼笑道：“我沿街走来，路过贵府，岂敢过而不入，鲁莾失礼。赵二爷新年吉祥！”
赵骥请彭玉石进院，王隆对着彭玉石的背影弯腰作辑。
还未起身，就听旁边一声娇笑，不看便知是彭玉石的千金所发，待直起身来，果见那姑娘哂笑满脸，王隆面色一红，站在一旁不知何语。
孙副官有些自我解嘲地对王隆道：“我们彭县长的这位千金，从小在成都读书，后来又到英国上洋学堂，是个十足的新派人物，有些看不惯我们这些老派人的老派作风。”
那姑娘向王隆伸出粉嫩的手掌，道：“认识一下，我叫彭姮容，你叫王隆吧。我看你这个人表面上倒是爽气利落，啷个骨子里却有些奴媚之气呢？”
王隆盯着她伸到面前的玉手，不知何意，求援似的盯着孙副官。
孙副官笑道：“这是现在时兴的洋礼节，叫着握手，就是你也伸出手掌跟她握一下就行了。”
王隆忙道：“恁个哪个敢！”将手掌直往身后缩。
彭姮容哈哈大笑，绕到他身后，乘他不备，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王隆只觉一股暖流袭瞬间袭遍全身，爽爽的柔柔的，却又尖尖的麻麻的。
他感到自己已丧失了行动和话语的能力，红着脸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犹如被她当街牵着的一只木偶。
彭姮容格格笑道：“你看嘛，我没吃了你噻。”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才放了开去。
王隆如遇到大赦一般，紧绷的面色这才松驰下来，弯腰连声道：“谢谢彭小姐。”
彭姮容面色一沉：“哼！你这人太无趣！”
王隆也不敢搭她话，乘间将孙副官拉过一边，低声道：“那边的事儿怎样了？”
孙副官道：“你是指杜家大院？”
王隆点点头。
孙副官笑道：“莫啥大事，杜老三背部中了一刀，虽已见骨，但无性命之忧，杜大爷已请先生敷了药，开了方子，在家静养，只恐怕半年内不能上班了。”
“上班，啥上班？”王隆有些疑惑地问道。
孙副官盯了他一眼，眼光有些意味深长：“现在的上班就是过去的当值，新式叫法而已。彭团长已让杜老三也进了警局，本来今天就要来上班，出了昨晚那事，杜大爷今儿一大早就来衙门向彭县长请了假，让他养好伤再来。”
王隆皱眉道：“连杜老三那种人都去的地方，肯定不是啥子好地方，我不去了。”
忽见孙副官脸色越来越难看，王隆意识到失言，忙道：“孙大哥，我不是那意思，你莫误会。你是警察局长，啷个不跟彭县长说一声呢，杜老三这种人你也能要？”
孙副官道：“我虽是局长，但不过是彭团长手下一个兵，他老人家说要哪个进来，我能干涉反对？再者说，如今新政府成立，各省各县都要成立新的机构，啥子邮政局、公路局、警察局、法院，还有新式学校、银行等等一大堆，虽留用了一大批前清衙门吏员胥役，但裁汰掉一些老弱不识字的，也剩不了多少人了，只得大量召用新人。彭团长初到良州，双眼一抹黑，一时之间去哪找这么多人来，当然是巴不得有熟人介绍了。你小子不也沾这个光么，要不你能进得了警局！”
王隆道：“你说的这些衙门我没听说过，也弄不明白这些衙门都是干啥的，但有一点我晓得，那就是彭县长要管良州这么一大摊子事，肯定是需要很多人的。只是那杜老三——”
孙副官打断他的话：“给老子的，莫再想杜老三了，你只要认得我不就行了。那天跟着我的那个兵，你还记得吗？”
王隆道：“记得，还是你喊他给我脱的衣服多嘛，哪天见了他，我还要向他道谢哩。”
孙副官道：“他叫卫明高，也是我最贴心的兄弟伙。等你处理完家中丧事，来上班后，我们三兄弟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哼哈二将，不管遇上啥事，都得给老子扎起，懂不懂？”
王隆胸脯一挺：“孙大哥，这个你放心，在良州城，除开赵二哥，我眼里就只有彭县长和你孙大哥了。”
孙副官喜道：“你年纪不大，脑壳倒还清醒，好，记到各人说的话哈。等家里事情一完，立马到警局来报到，可能就在这一两天要正式挂牌了。”
王隆又糊涂了：“啥子牌？”
孙副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娃啥都不懂嗦？莫关系，到警局呆两年就成人精了。”
又问他昨晚到杜家大院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王隆说其实就是想弄几个大洋，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了，而办丧事件件都必须得花钱。
孙副官道：“今天早上我奉彭县长之命，到杜家踏斟了现场，也询问了杜老三。杜老三说他半夜察觉到有贼娃子进了屋，便悄悄摸起床角的防身棍打中了贼娃子，因屋里莫灯，不小心被贼娃子手中利刃所伤。”
王隆冷笑道：“简直是放屁！老子进屋时他睡得就跟死猪似的，实在是我不愿连累我哥嫂，要不早一刀结果了他，还能让他察觉！”
彭姮容见孙副官和王隆一直在低语不止，将自己冷落在一边，终于按捺不住，有些气冲冲地走过来，脚下的皮鞋高根在石板街上磕出清脆的声音，传得老远。
二人赶紧住了口，孙副官道：“小姐有啥事吗？”
彭姮容道：“我爸让你们陪我，你们却头拱头地在这里嘘嘘哄哄，把我凉在一边。有啥子好耍的，也说出来我听一听噻。”
孙副官笑道：“王隆兄弟父亲去世，我安慰一下他，没说别的。”
王隆道：“冷落大小姐了，要不请到院儿里喝茶。”
彭姮容笑道：“我不是大小姐，在家排行老三，是三小姐。我不想喝茶，你就在这儿给我介绍一下你们良州的风土人情，有啥子好吃的好耍的，都给我说说呗。”
王隆道：“唉唷，三小姐，这你可难住我了。我一个粗人，哪晓得啥子风土人情哦，改天我请赵二哥给你介绍一下，要不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