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7章 无罪开释
赵骥摸门叩关,却见门关紧闭,似乎不欢迎他去打扰。
赵骥只得耐着性子,轻叩门关。
赵骥心中一振,叩关的频率加快,力道也增强了,就象是一个远道赶来的饥渴旅人,要使劲地敲开紧闭的城门,好进城来吃喝歇脚。
魏氏脸腮桃红,呼吸急促。
她似乎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浮现在眼前,晶亮的黑眼睛,挺直的小鼻头,柔嫩的红嘴唇。
这婴孩多么可爱啊!魏氏恨不能现在就将这孩子抱在怀里。
赵骥见她皱着眉,咬着牙,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不禁又心疼又好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不要着急,老天总会垂怜我们。
在他的爱抚和安慰下,魏氏渐渐放松下来。
魏氏眼前又浮现出婴孩的面孔,且越来越清晰逼真,使得她快乐至极,全然抛却了往日的压抑和羞涩。
赵骥也毫不吝力,倒并不全是为了孩子,有一大多半是为了魏氏求子急切的心病。
虽说他坚信二人都还年青,孩子迟早总会到来,但成婚这几年了,魏氏的腹部一直平坦如初,也多少让他的心里有些悬。
今天既求了菩萨,不如趁热打铁再尽人事,以求老天开恩,心想事成。
赵骥的眼前也出现了婴孩的面孔,只是较为模糊,似乎隔得太远,让他看不真切,只得努力往前冲,快速往里撞,以求看得仔细些。
主人也奔上前来殷勤相邀,他便奔进城里横冲直撞,四处转寻。
无论是通衢大道,还是小街细巷,他都要去跑上一遭,或看上一眼,一来不辜负了敲门叩关的不易,二来也不能负了主人的盛情,三来总还想着要追寻那婴孩可爱的面容。
两人目的和想法都是一致的,力道也都奔向同一个方向。
两人奔得精疲力竭。
屋里明明亮着灯,却感到昏天黑地,不辨南北东西,也不知时辰早暗,直直地喧腾了一夜。
数度力竭而歇,又数度搀扶而起,相携前行。
直到窗纸上都发了白,两人才力尽而眠。
一睡睡到中午时分才醒。
起了床,魏氏对赵骥说,她梦见药王菩萨了。
赵骥问药王菩萨说什么了?
魏氏说药王菩萨站在白塔山上,对着她微笑,什么也没说。
赵骥笑着安慰了她一阵,就出门去醋坊。
魏氏追到中门,嘱咐他吃午饭了再去,赵骥说到醋坊去吃,出大门一径走了。
到了醋坊门口,赵骥才发现,不知何时,一轮明丽之日已从天空现出,亮光耀眼,普照四方。
赵骥立时心喜若狂。
进入醋坊,见陈翊升正指挥伙计往院内搬晒药材。
见到赵骥,陈翊升笑道:“东家,我早上起来跟往常一样,到城头上去看天,见天高风清,就晓得今天要晴,果不其然,才吃完早饭不久,太阳就出来了。今天正好把药材翻出来晒一晒,捂了这一春,都快发霉了。”
赵骥道:“好好晒一晒。是不是把柴禾也搬出来晒一下?”
陈翊升笑道:“东家莫急,都要晒,慢慢来嘛,久雨必有久晴,这一睛起来了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赵骥道:“啥时候点火开工?”
陈翊升道:“就一切准备就绪,今天晒一天药材,明日一早点火,东家看怎么样?”
赵骥道:“要得,我明天一早就来。”
听说赵骥还没吃饭,陈翊升吩咐陈晟到伙房去给东家煮碗面来,一边笑道:“东家也不用早来,现在能开工了,你一直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明天只管先睡个好觉,起来用过早膳,再踱着八字步,慢慢吞吞地来也不迟啊。”
见陈翊升信心笃定,赵骥遂心下大宽。
第二天,赵骥果然睡到日上三竿。
在床上洗漱毕了,赵骥也不急着起来,而是斜躺在床上,看着魏氏端盆执巾,在屋间里扭腰摆臀地走来走去,心下一荡,让她放下面盆,走近前来。
魏氏走上来,赵骥伸手拉住她,魏氏嗔道:“干啥,大白天的?”
赵骥道:“跟我一起去成都吧,我们去好好耍一下。”
魏氏道:“我去个大佛寺都累得不行,光拖累你,何况成都恁么远,又是车又是船的。我还是就在家里等着你,莫影响你做事,你早去早回。再说妈那儿也离不了我,我每天还要去帮到她带小妹妹哩。”
赵骥点头道:“这倒也是,妈年纪大了,你是要多费尽些心才行。”
二人又缠绵一阵,魏氏方起身到厨房去给赵骥端来早饭,一碗绿豆稀饭,两个肉馅包子,一小碟泡菜。
赵骥起床吃了,到上房请过安,方才出了门,悠悠闲闲往醋坊走来。
今天又是一个大睛天,明艳艳的阳光撒满街巷,春风和煦,气温也急遽地升高起来。
走了一阵,赵骥甚至感到身子有些热了,不得不把绸袍颈口的扭扣解开了一颗。
期待已久的连晴天终于来了。
赵骥心情开朗,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浮现出醋坊里热火朝天的画面:伙计们奔流不息,挑水、加料、捣药、添柴,掌柜陈翊升就象一个威严的将军,在蒸坊里、药材库、院子里四处巡视指挥,指指点点,命令伙计们做这做哪,而那一股股沉郁浓烈、透着奇香,犹如黑金般的高醋,便在坊里各个大瓮中酝酿,即将沽然流出。
走出武庙街不远,碰上正带人巡逻的王隆。
王隆将赵骥拉到街角,道:“赵二哥,我对不住您。”
赵骥笑道:“王隆兄弟,这好好的,你有啥对不住我的?”
王隆道:“你还记得到醋坊放火那贼娃子秦柘吗?”
赵骥今天心情很好,听见秦柘的名字也没影响情绪,仍然笑道:“啷个不记得呢,其实他在醋坊院子里放把火,倒也莫啥子,就是不该打伤陈晟。”
王隆惊讶地道:“难道你不恨那个姓秦的贼娃子?”
赵骥道:“你不是抓住他了吗,按国法该啷个处置就啷个处置,也就行了。”
王隆面色一灰,道:“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事。我们警察局将秦柘移交给良县地方法院后,那狗日的院长朱鉴英,说证据不足,竟将秦柘当庭释放了!”
赵骥一愣:“当庭释放?那还不如前清,啷个也要打他个几十大板才放噻。”
王隆笑道:“打倒是将他龟儿打惨了的,只不过不是在法院,而是在我们警察局。秦柘从法院走出来时,肋骨没好不说,脚也是掰起的。”
赵骥叹道:“他也是咎由自取哦!既然法院把他放了,就放了吧,我嘱咐陈掌柜经心一点,醋坊晚上多安排些伙计巡夜。”
王隆道:“对头,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我看秦柘那人心机深厚,绝非一般人可比,赵二哥要小心一点,莫哪天又被他龟儿瞅个冷子暗算了!”
赵骥道:“我晓得。”
别过王隆,赵骥来到醋坊,一进门见陈翊升面色铁青地站在院子里,伙计们或蹲或站地散在四周。
赵骥心头一沉,脑子里无端地想起刚才王隆的话来,难道又出事了?
又急遽地甩甩头,暗道:“这秦柘虽说是被法院放了,但醋坊这一直以来就没离过人,那姓秦的就算是想来生事也不得呀!”
赵骥走到陈翊升面前,打趣道:“陈掌柜,你和伙计们是不是也要晒一天太阳哦?”
却没有人笑,伙计们见赵骥来了,还三三两两走了不少,只剩下陈晟等少数几人在。
赵骥感到气氛不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环看院子四周,发现北边有几口贮水大缸的盖子打开着,这正是开火蒸料取水所需啊,没什么异样,再看其它地方,也都井然有序,一切正常。
赵骥心中巨石落了地,收回目光,笑吟吟地盯着陈翊升。
陈翊升忽冲赵骥跪了下去,流泪喊道:“东家,我对不住你呀!”
赵骥心头一惊,却又觉得好笑,又有一个向他说对不住的人,今天这是怎么啦?
赵骥要扶陈翊升,陈翊升却坠地不起,道:“东家,今年的醋完了!”
赵骥感到心在往下沉,却不明白他的话,遂强作笑颜道:“啥完了,不是才在开始酿么?”
陈翊升泪下如麻,不能成声。
陈晟走上来,跪在陈翊升旁边,冲着赵骥磕了一个头,也哭道:“东家,我们的贮水被人做了手脚,都成了废水,全不能用了!”
赵骥哈哈大笑:“胡说八道,贮水缸不都在那边好好地放起的么,啷个会成了废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