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0章 小心走火
晚上,孙勇逢和卫明高,请王隆来到学道街背后的小酒馆,给他接风洗尘。
三人几月未见,别后重逢,兴致都很高,尽情笑谈畅饮,喝光了两坛酒,直到夜里十一点,方才尽兴而出。
孙勇逢和卫明高回警察局,王隆回武庙街。
走到家门口,王隆心中一动,便过家门而不入,折转身直往下沙河街而来。
街两边灯火全无,商铺和住户皆已吹灯就寝,街面上也无行人,黑黢黢的阒无人声。
王隆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上传出去老远。
正走着,前面有一个人影匆匆而来。
王隆赶紧隐身街边,待那人影走近,拧亮手电蓦地照住那人。
那人一惊,在手电光束中不得不闭上眼睛。
王隆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家醋坊二掌柜秦柘。
秦柘勉强睁开眼,看不清光束后面的人,也不见说话,便道:“是哪个闹玩意儿?把你秦爷眼睛晃瞎了,你赔不起哟!”
王隆从街边走出,手电光却仍照着秦柘,慢条斯理地道:“秦爷?我看是秦贼差不多吧。”
秦柘一惊,忙偏过头细看,认出是王隆,面色一沉,道:“我道是哪个,原来是破案如神的王队长,啷个嘛,又发现啥疑点啦?”
王隆冷笑一声:“你身上疑点多得很哩。我问你,这半夜三更地,你又想到哪儿去,要做啥子?”
秦柘皱眉道:“好大的酒气,王队长,又喝酒了吧?还不快些回去,万一又象上回恁个,碰到朱院长,可就麻烦喽。”
王隆抬起腿来就照着秦柘踢过去,一来他有些醉意,踢腿没有准头,二来他也并未想真踢,只是想吓唬他一下,可秦柘早有防备,一闪身避了过去。
王隆一脚踢空,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禁大怒,血往上冲,掏出手枪就顶上了秦柘的脑袋,骂道:“龟儿子,你倒还机灵,信不信老子让你脑壳现在就开花儿!”
秦柘忙双手抱住王隆握枪的手,道:“王队长,莫闹玩意儿了,我要回家去拿一味药材,明天一早醋坊要用。这段时间我们醋坊忙得很,连东家都还没回家哩。”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用力,掰王隆握枪的手。
王隆也用力将枪压在他头上。
正在角力,王隆忽感到腹中酒食不老实起来,一阵恶心从喉咙里直窜上来,便扭身张嘴,一股浊物喷涌而出,射在街上。
突然,一声枪响,王隆一惊,忙缩回手,再用手电一照,只见秦柘已歪歪倒在地上,头上一个大洞,正沽沽往外冒着红白之物。
王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酒早吓醒了,木木地举起手中的枪,喃喃道:“给老子的,明明没有打开机头多嘛,是啷个响了呢!”
街边一个铺子的门板开了道缝,里面一人往外探了探头,“妈呀”了一声,就赶紧关上门板,再无声任何声息了。
王隆跟做梦似的,感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握着枪呆坐在街石板上,心里忑忐不安地期望着这梦快点醒去,以摆脱恶境。
忽见前面一群灯笼火把奔涌而来,近前一看,却是赵骥带着陈翊升、陈晟及醋坊一帮伙计赶了来。
王隆坐在地上笑道:“赵二哥,我做梦都梦见了你!”
赵骥正准备说话,就见北边手电乱闪,一群人也飞奔了过来,却是孙勇逢带着一帮警察赶来。
孙勇逢蹲下身,探了探秦柘鼻息,就沉重地站起身来,对赵骥道:“死了!”
赵骥呆若木鸡:“死了,啷个死的?秦二掌柜说要回去拿一味药材,就匆匆地走了,啷个突然就死了呢?”
孙勇逢没有说话,又蹲下身去,拿过王隆手中的枪,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王隆傻笑道:“大哥,你啷个也做梦了呢?”
孙勇逢站起来,下令道:“先带回去!”
有两个警察过来,拿下王隆的手电,熄灭了,扶着他往学道街走。
孙勇逢又命人留下来,看护现场。
王隆什么话也没说,闭着眼任由两名警察架着往前走,跟个木偶一样。
赵骥回过神来,喊道:“王隆兄弟,你往哪儿去?”
王隆没有回答,孙勇逢道:“等验过尸体,赵二爷就把他装敛了吧。”
赵骥木然应道:“要得。”
陈翊升到底老道,见此忙唤过陈晟,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陈晟忙带着几个伙计去了。
陈翊升又拉了拉仍呆立在街中央的赵骥,将他拉回醋坊,安置在自己房中歇息。
然后才又出来,指挥伙计拆缷门板,准备收敛相应物事。
孙勇逢将王隆带回警察局,命关进后院禁闭室。
又命卫明高立即带人去下沙河街勘验现场,并再三嘱咐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勘验完毕,让赵二爷把尸体敛了。
卫明高吓得脸色都泛青,领命不敢怠慢,立即带人去了。
来到下沙河街,陈翊升已带着几个伙计抬着一张门板、一块白布单在现场候着了。
卫明高立即着手开始现场勘查,两小时后勘查完毕。
陈翊升指挥伙计,动作麻利地将秦柘的尸身放到门板上,再在上面盖上白布单,抬回醋坊。
此时,天刚麻亮。
陈晟已带人连夜买了棺材,放在醋坊院内,又从太平寺街,强拉了专事收敛的刘麻子前来。
陈翊升命关了大门,请刘麻子赶紧收拾。
刘麻子见陈翊升等人弄得如此神秘,又不敢问,只得按他们的要求,将尸身洗抹干净,换上寿衣,指挥伙计抬放到棺材里。
然后在棺前点起油碗,焚香燃烛,又烧了一沓从他丧葬铺子里带来的纸钱,就算是将秦柘尸体暂厝完毕。
天色大明,赵骥方才从掌柜房里走出,见一具黑漆漆的棺木停在院侧,前面的小木桌上香烟袅袅,白烛煌煌;
又见蒸房之门洞开,却静谧无人。
要在往日,秦柘早已带着一大帮伙计在里面热火朝天地上料添水、点火鼓风,蒸房里你问我答、号子连天,众人的欢笑声和各种声响混杂在一屋,说不出的红火闹热。
而秦柘现在却毫无动静地躺在棺木之中,回想起他的音容相貌、言笑举止,历历在目,人似犹在身边,赵骥不禁流下两行泪来。
陈翊升浩叹一声,心情也是复杂糟糕之极。
陈晟和众伙计也都呆立着不知所措。
刘麻子见到赵骥,谄笑着想上前说几句话,赵骥却哪里理他,陈翊升忙让陈晟付了钱,将刘麻子强推出了门外。
卫明高回到警察局,到局长室见孙勇逢不在,料知他的去处,便抽身退出,直奔后面禁闭室。
果见孙勇逢正在禁闭室中和王隆面对面坐着。
卫明高大哭道:“三弟,是二哥害了你呀!”
王隆惊道:“二哥啷个说出这话来!”
卫明高道:“昨天早上,我告诉你杀了秦柘的心都有了,可那是一句气话啊,你啷个就当了真呢!”
王隆道:“二哥快莫这样讲了,跟你没有关系,是我不小心枪走了火。原本想吓唬他一下而已。”
孙勇逢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王隆道:“大哥,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是故意要秦柘的命。我原本是想警告一下他,莫要打赵二哥的主意,枪的机头也没打开,可在和他龟儿拉拉扯扯中,不晓得啷个枪就响了。唉!一切都是命!既然他龟儿死在我手上,就由我给他抵了命吧。只是两位哥哥的深情厚谊,就只有等来生再报答了。”
王隆流下泪来。
孙勇逢和卫明高也心酸下泪。
卫明高道:“三弟莫要恁个想,你是枪走火,无心之失,还有挽回的余地。大哥,你说是不是?”
孙勇逢沉吟半晌,道:“法院那个姓朱的早就盯上了我们警察局,这次又将把柄送到他手里,那个狗日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卫明高道:“我有一个办法,先瞒到起,等秦柘下了葬再报,就说案件在侦察之中。”
孙勇逢冷笑道:“可不会有恁个轻巧!虽然事发现场街两边关门闭户,但门缝后、窗子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不信你看,要不了三天,这件事良州城里就尽人皆知了,如何瞒得住!”
卫明高苦道:“哪啷个办,总不能就恁个把三弟交出去噻,要是落到姓朱的手上,三弟可就真活不成啦!”
王隆笑道:“两位哥哥不要心焦犯难,该杀该剐由他姓朱的好了。”
卫明高忙道:“三弟切莫说气话,我们正想办法哩。”
孙勇逢道:“秦柘虽然家中莫啥人了,但姓秦的家族人可不少,我料想此事姓秦的绝不会善罢干休,与其被动隐瞒,不如先主动报告。”
卫明高瞪圆了眼:“主动报告,向哪里报告,姓朱的?”
孙勇逢道:“姓朱的算老几,当然是主动向彭县长报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