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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新生代农民工身份的过渡性特点
从上述理论视角的分析来看,新生代农民工身份认同问题是城乡关系的现实表征。当我们从多个视角来进行观照时,可以了解到社会结构性问题以及人与制度的互动过程。其中,文化同化与全球化的视角注重了个体在文化间接触、影响下的反应,特别是在身份问题上的应对策略的不同。我们可以看到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份认同依然具有过渡性。一小部分人可能已经完全认同城市人身份或工人身份;还有一小部分人仍然认为自己就是农民,不会被城市接纳;更多的人认为自己具有双重身份,既是农民,又是城市人,这种双重认同,并非双文化整合,而更具有过渡性;还有一部分人认为自己处在既不是城市人,也不是农民这种双重排斥的身份中间,处在身份的空白期。双重身份具有过渡性,也可能成为身份认同的策略,并且可能保持着某种弹性和回旋的心理空间。需要注意的是,这可能不是源自双重接纳,反而是双重排斥,因而这种状态具有负面的影响,是一种身份困惑(identity confusion)。不能整合而表现出的过渡性,增大了身份焦虑,也提升了获得身份选择自由的迫切性。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处在这一类当中(参见表3-2)。
表3-2 新生代农民工身份认同模型
群际关系的视角让我们将农民工的身份认同置于城乡关系之中,从而理解身份的建构不是单方面的选择,而是内外群体的共识;不是个人意愿,而是社会结构性分类导致的上下位差和地位关系。半城半乡的处境,使农民工有城不能入,有乡不愿回。城市的准入门槛很高,而回乡意味着贫穷和没有出路。社会表征的理论视角,将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困境或过渡性重新嵌入社会环境中,将权力关系的意义彰显出来。因而,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份困境也是他们与城市人的群际关系困境。如果要实现城镇的心理融入(心理城镇化过程),就必须解决农民工、城市人这样的社会类别的制度性、地位性划分。只有这样,才可能逐步完成:(1)身份制度的融入(例如户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2)经济活动的融入(例如就业、消费、金融等);(3)社会生活方式的融入(例如通婚和亲属关系、社会交往、生活习俗、社会参与等);(4)语言和公共媒体的融入(例如语言和公共媒体使用);(5)社会心理融入(例如获得平等感、和谐的新老市民关系、社会合作的取向、恪守契约信用等)。
社会建构论则特别让我们注意到,新生代农民工实际上是一群具有与现实制度环境博弈意愿的人,尽管可能拥有的各类资源都不足,但是他们有自己对身份困境的意义建构和解构的动机,有进行抗争和博弈的意愿。他们在身份认同上的徘徊正是身份不满的表现。
1914年,以帕克为代表的芝加哥学派社会学家就开始关注移民问题,至今这一领域已经有了百年的积累。移民研究凸显了社会文化身份这一议题,透视出所有关系、边界与过程。但是,这一概念,正如阿什莫等(2004)所言,必须放回原本发生的社会文化情境中。而中国农民工身份问题,也必须放回中国60多年的社会变迁过程中,放入权力关系中,放入农民面对身份区分和弱势地位的反抗应对中。它应该只是一个窗口,一个洞悉我们的社会是否为好社会(good society)的窗口。
(杨宜音,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