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厨房里的针尖对麦芒(二)
“你知道吗?”
岑月芯将一双杏核眼弯成了月牙,活像一只被迫开启营业模式的假笑狐狸,摇着尾巴,咬牙切齿道:“我身边的人,从没谁敢用年龄问题同我掰扯,你是第一个。”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比了比,“真棒。”
安熠然藏着笑意斜眼撇撇嘴,“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诚实是美德。”
一副只当这是夸赞的话,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受用了。
“哈!”
岑月芯憋闷,便不在理他,仍架起筷子有条不紊的吃着面条,谁知某位少年又露出小尖牙“咬人”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跟你提,原因有两点,你要听吗?”
岑月芯自觉这饭是清静的吃不下去了,于是丢了筷子准备起身闪人,安熠然却偏偏不放过她道:“凶是第一。”
这话说得实诚,与她共事过的人,估计除了小爱外,给她的形容词里,或多或少都会用上这个字或者是它的近义词,可身为当事人的她却不理解,为什么一种认真做事的态度,在其他人看来,会偏离成这样,还是她的面相真就如此?
于是,她问安熠然:“我看起来,很凶吗?”
安熠然定定道:“今天在亭子里,你扔下我们甩脸走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儿。”
“有这回事?”
岑月芯记性差,不过有时是真不记得,有时也是假装不记得。观她现在,作假成分居多。
她想起几年前的那个疯狂夜晚,失神道:“少年,那是你还没真正见我凶起来是什么模样。”不过这表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在一抬眸,那眼底的情绪,又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么第二点是什么呢?”她仿佛来了兴趣,主动问道。
安熠然闪烁着眸子:“你真想知道?”
“当然,我不听完,你今天能放过我吗?”
岑月芯重新坐回椅子,右手指关节轻叩着实木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一副气定神闲,来者不拒的迎接姿势,让安熠然眼眉一挑。
“嗯。”他卖了个关子,“这个第二点是无果告诉我的。”
“嗯?”岑月芯看了眼那只傻猫,“我都不晓得自己养的这小东西,还能到处说我的八卦呐……嗯……”她摊摊手,示意当事人继续。
“它说,你就像银河系里最孤独的恒星一样,能在身边转动的,本就没一两个人,谁会和你掰扯?”
“……”
岑月芯眼神一冷,这无疑是戳中了她的痛楚。从出生到现在,她似乎从来都是与人群、与家庭无缘。
小时候,父亲在部队,母亲虽能作陪,但为了她的学业,只能把她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后来长到18岁,两老将她送回和父母住在一起时,彼此间却又既疏远又陌生,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几年前的一天,终于在因为自己恋爱结婚的事情上,岑月芯彻底与他们闹翻,独自离开了家。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准备依靠终身的未婚夫,竟是渣男一个,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丢来舍去,本以为自己还有师傅,结果天不遂人愿,师傅也因患癌离世而去。
如此想来,她现在身边的,能亲近得拿此作为调侃,还不怕惹她炸毛的人,除了小爱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了,不过她晓得,就自家丫头那护她的秉性,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去揭岑老师的伤口。
所以,许多年来这点玩意儿遮着捂着,表皮看似无碍,内里却仍在恶化,此刻被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年一挑,疼得人心口一抽。
“臭小子!咱俩很熟吗?”
岑月芯难看着脸色对安熠然道:“谁的身上都不可能是干干净净到一块伤疤都没有。”她话音平静,眼神则犀利的将他上下一扫,“别光说我,你自己不是也一样?浑身是刺的小刺猬,别以为穿上了衣服就没人看得见。”
安熠然神情一僵,抬了一双好看的眼盯着她,那里就好似原本装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吹鼓了的气球,突然被人扎破,只剩下一片暗幽幽的黑洞。
片刻之后,他什么也不说的搂着无果转身,抬脚往外走了去。岑月芯空掌紧了紧,觉得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言辞过了,心下有些于心不忍,她张口动了动,望着那挺直的背影,又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没人看得见。”
那背影在走到门口时顿住,嗓音冷淡的说道:“就算有见着的,也会装着视若无睹,说不定还会无关痛痒的伸手过来拔下几根玩玩。像老师你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的,对我而言,也是第一个。”
这个厨房,当初在规划园子格局的时候,岑月芯就把它单独划分到一旁,修成了一座独立的建筑,因为她对吃食不计较,所以也不喜欢在居住的主楼空间里,有太多的烟火气息。可这样的人,偏偏又格外的喜欢在阳光下进食,觉得食物哪怕只是起到填饱肚子的作用,也要在它最焕发光彩时进肚,于是便在厨房屋顶上铺着的红色琉璃瓦里,要求再穿插些透明的玻璃,用来采光。
面对这种“矫情”的嗜好,作为悄月居唯一的大厨小爱,在园子建好迎来第一个盛夏时,就甚是不理解这种曝光在烈日下的自残行为。她左手拿着平底锅,右手举着锅铲进行罢工抗议,“勒令”只动口不动手的岑月芯去除那酷刑道具——玻璃。迫于现实,她只好另寻思路,用了个折中的办法,那便是在厨房内部上方吊顶,四周安装上一些橘黄色或偏明亮一些的灯光,就跟商场里卖厨卫的一个标准,任它什么食物,在这灯光下,都是美感。如此,她和小爱两者皆可满足。
而安熠然此时,他的身影就站在那一束橘色的筒灯下,整个人从上至下都被灯光包围着,就像一颗散着光芒,温馨而明亮的水晶球。岑月芯隔着距离看着,却觉得那球里正在飘着冰冷的雪花。
“所以,你就换了防守为主动进攻,专爱刺着别人玩儿?”
她淡淡甩出一句,然后穿着走路几乎不会发出声响的懒人布鞋靠近他,趁其不备,在他身上嗅了嗅,问:“你是在身上藏了猫薄荷之类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