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8章 情深,意长
“……姐。”
小爱调皮一笑,“我想待会儿问问大叔的手艺愿不愿意收徒!”
“怎么?”岑月芯也一乐,“你要来这当他的徒弟,不当姐的小爱了?”
小爱立刻甩头道:“才不是!咱家离这那么远,我是害怕将来我们馋了,来一趟费事儿!”
岑月芯却失神道:“走哪儿都不算远,要吃,还是要来这儿。”
因为只有在老地方,吃进嘴里的才是熟悉的味道,怀念的才是那个牵挂着的人。
“好。”小爱乖巧的听话道,“什么都听你的。”
岑月芯不自觉温柔一笑,习惯性的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这一来二去,让一旁坐着的连念芷心里不是滋味,明明和她们在一起,可感觉自己就像是团空气,被她们隔离在空间之外,连一丝丝的缝隙和空档,都没留出来给他插进去。
“芯!”他只好自谋其路的叫道,“刚才的事,你不怪我吗?怪我没出面帮你。”
岑月芯把手中已经擦干净的筷子分给他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轻描淡写的样儿,让连念芷忍不住心头一气道:“正常的女人都会这样想吧,明明有男人陪同,却在自己遇难时静在一旁当旁观者,这样有失风度,毫无担当的行为,难道你不该是生气吗?”
“该是这样吗?”岑月芯淡淡一笑,“那你可能对女人有误解。”
“误解?”连念芷气得连英文都飙了出来,“why?”
岑月芯白了他一眼,却始终不疾不徐道:“原因很简单,和你没关系的事,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我们非亲非故的,你站出来了才会让我压力山大呐!所以同志,你今天做得很好。”
连念芷一怔!
——和他没关系!和他非亲非故!原来认识这么多年,又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在她心里,自己还是个在站在高墙之后,无关紧要到连为她出面解决困难都没必要的人……
此时一阵排山倒海的无力感,把他击得溃不成军,却又听岑月芯道:“对头,既然都说到这了,为了你以后少在女人那吃点亏,我今天就再说一句忠告,这世上女人千千万,她们都各色活着,不是每一个都需攀附着男人才能活,有些脱了男人的手,一样能在这世上绽放出一朵最别致、最夺目耀眼的花来。”
“……所以你就是那些花中的其中之一吗?”连念芷悲凉道。
“我不是。”岑月芯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笑道:“——我是一株不会开花的草。”
“才不是呐!”小爱贸贸然插话进来,宣告般的大声道:“我姐是绣球花!带给人希望的绣球花!”
“啊?……”
岑月芯愣了片刻,又情不自禁把手掌盖上了她的头,呵呵的笑了起来。
让连念芷看去,对小爱不生嫉妒都难。
好在石叔夫妇这时端着三碗馄饨出来,挨个给他们放好后,岑月芯便急不可耐的动起筷子来,软软滑滑的馄饨带着香气入口,就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钥匙孔,一下子许多的往事在慢慢从黑盒子里溜出来,但她都还能克制,直到手中筷子在碗底挑到一颗双面煎得金黄,中间却是软软的荷包蛋时,她终究没忍住,在热气里,湿了眼眶。
小爱和连念芷不明所以,但石叔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却指着那颗荷包蛋道:“吃吧,傅老师最后一次来吃馄饨时,她教我做的,方法讲究着呐,她说你极爱吃,交代我若你以后再来,都要给你加一个埋在碗底,可是后来你来的几次,都只是点了东西坐那望着没动筷,所以没发现,今儿个总算瞧见了,就尝尝吧,看看跟她的做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师傅啊……
岑月芯一颗头埋得极低,她咬一口荷包蛋进嘴里,然后筷尖划着蛋面,忍着哽咽问道:“您说的她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石叔温声道:“过世前的第三天,她坐着轮椅,被一个小护士推着来的。”
岑月芯一僵,难道就是那个她突然消失不见的下午吗?那个把自己急得在医院团团转,到处都找不到人的下午……
谁会想到一个连说话都费力气的濒死老人,居然会因为害怕自己走后,没人给徒弟做一个讲究的荷包蛋,便撑着脆弱不堪的身体,跑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去教人做菜……
——师傅啊……
岑月芯再一次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因为此时此刻,她除了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这位亲人,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抒发心头堵塞之感的通道。
一滴咸涩的眼泪,滚进了嘴里,紧接着便是两滴、三滴不停的流了出来,岑月芯索性呜咽出声,把那荷包蛋一口口咬进嘴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痛楚驱散。
连念芷忍不住有些诧异,以前只知她们师徒关系好,却不知好的份量却是如此之重。
“姐……姐……你别哭啊……”
小爱见她那模样,着急忙慌的扯了纸巾想帮她擦拭,却被连念芷一阻,“我们自己吃自己的吧,不管她,本来就是一压抑的人,难得哭一次释放。”
小爱顿住,想想也是,这抹伤痛一直存在,可自家姐姐除了在老太太落气时,哭出过声外,像现在这般的,还是第一次,所以她难得一次的没反对连念芷,乖乖往嘴里塞着馄饨,一个接一个,因为这味道,是真好吃。
没错,是真好吃,带着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深深扎进连念芷那只剩下一点点的胃里。
他在想,其实生和死之间,距离到底有多远,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又走,他们不过是从此岸走到彼岸,从身前走进了心里,只要和你一起拥有过曾经的人不会遗忘,那么到什么时候,都不算消失。
黑色的保时捷最终又疾驰在被灯光驱散了黑暗的大道上,岑月芯揣着一颗几经起伏的心,靠在小爱怀里,沉沉睡去,梦里她又见到了师傅,在自己悄月居的厨房里,她捆着碎花围裙,笑吟吟的捧着盘子,里面装着一个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对她乐呵呵的笑道:“月芯啊,快来啊,师傅做了荷包蛋,再不吃就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