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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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秘的领地法语domaine译作领地。这个词在书中经常出现,有时它具体指一座私人庄园,有时它有更广泛、非物质的领域的含义。作者在书中很多地方把这个词的开头字母D大写,使其成为法语中的专有名词,赋予了该词诗意的、精神领地的含义。

天刚蒙蒙亮,茂那就动身了。膝盖红肿起来。一阵阵剧烈疼痛使他不得不停下来,坐一会儿再走。他来到的地方是索洛涅索洛涅(Sologne)位于卢瓦尔河谷,现在由卢瓦尔-谢尔省、谢尔省和卢瓦雷省三个省份组成,曾经是古法兰西的一个小伯爵国。在法国的版图上,索洛涅处于心脏的位置,法国人喜欢称它为“法兰西的心脏”。地区最荒凉的地方。整个早上,他只在远处地平线上看到一个牧羊女赶着羊群。他大声召唤她,向她跑过去,可她悄然消失了。

他朝着牧羊女出现的地方沮丧、缓慢地走着……看不见一个屋顶,没有一个人影,甚至听不到沼泽地芦苇里勺鹬的叫声。在这个他形单影只的地方,12月的太阳发出清澈而寒冷的光。

他终于看到一座灰色古堡的角塔尖顶显露在一片松林上方。这时可能已经到下午三点了。

“一座古老的、被遗弃的小城堡,”他想,“一层无人居住的老阁楼!……”

茂那稳住脚步,继续向松林走去。在树林的一个角落两个白柱子之间的林荫下,出现了一条小路。茂那走了进去。没几步,他停下了,满怀惊奇。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再感觉累。冷风不时呛得他窒息。嘴唇像是被吹裂了。不过,几乎是一种令人陶醉的、完美的宁静使他从心底升起一种满足感。这让他想起以往夏季里一些大节前夕的日子。夜幕降临,人们在镇子的大街上种的冷杉,当卧室的窗户被它繁茂的树枝遮蔽起来的时候,他总是欣喜若狂。

他确信这正是他要去的地方。现在只是期待着幸福来临。

“这么多快乐的事,”他想,“因为我到了老阁楼上,到处是猫头鹰,穿堂风不停地吹!……”

他停了下来,对自己的幻觉很生气。他有点儿想要转身往回走,去找附近的村子。当他低头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发现小路清扫过。大扫帚划出匀称的弧线,就像家乡人在节日里做的那样。在这条小路上,他有在拉松普雄节圣母升天日或圣母安息日(L’Assomption)音译,欧洲天主教、东正教的传统节日之一。早上走在拉费尔泰大道上的感觉!……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看到一群像是庆祝节日的人踏起一片微尘。仿佛在6月。他没感到太大的怪异。

“难道这个偏僻的地方正在过节?”他在想。

往前走直到第一个转弯处,他听到了渐渐清楚起来的说话声。他闪身躲进一旁的冷杉丛后,蹲下来,屏住呼吸,听着。这是从这里经过的孩子们的声音。在他们中间有一位女孩的说话声,听上去文静、利落,沉着得像个小大人。尽管茂那没怎么听懂她的话,他还是暗自忍不住笑了。

“只有一件事让我很担心,”她说,“就是那些马儿的事儿。我们永远无法阻止达尼埃尔骑到那匹黄色的矮马上。”

“当然你们不能阻止我!”一位男孩用不屑的语调回答道。

“他们已经给了我们全权委托,不是吗?甚至那些会伤到我们的事儿——如果我们想那样玩儿……”

这群孩子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这时另一群孩子走了过来。

“如果河上的冰化了,”一位小姑娘说,“明天早上,我们去乘船。”

“但是他们准许我们了吗?”另一位说。

“你们当然知道我们用的是我们的办法。”

“那么如果弗朗兹今晚带他未婚妻回来呢?”

“那好啊!如果这样,他会同意我们要做的事!”

“他们可能是赶一场婚礼,”奥古斯丹想,“这里是孩子们制定规矩……奇怪的领地!”

他想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问问他们哪里可以喝点水、吃点东西。他站了起来,看着最后一群人从身边过去,渐渐走远。这是三位小姑娘,穿着垂到膝盖的连衣裙,戴着有丝带的漂亮的帽子,一片白色羽毛坠在脖子上。她们中的一位半转身,微微弯腰听着。走在她后面的同伴解释着什么,手在空中比画着。

“我只会把她们吓着,”茂那一边想,一边打量自己身上撕破了的农夫那样的上衣和圣阿加特的初中生扎的奇怪的皮带。

茂那担心孩子们回来时经过这条小路会遇到他。他穿过冷杉林,取近道朝那边阁楼下走去。他并不清楚到那里他会遇到什么。走不远,他被一堵长满青苔的矮墙挡在了树林边。墙里,一处领地配房之前,是一片狭长的停满了马车的场院,像是在集市日子里小旅馆前的场地。这里林林总总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马车:精致、小巧、有四个座席,车辕悬空的;有两排长凳可坐多人的;老式的,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座位,车篷上有放行李雕花支架的;还有拆去了窗户、四轮旧轿式的……

茂那藏在冷杉林后面,担心人们看到他。他观察着这块有些杂沓的地方,看到场院的另一侧,那辆高大的有两排长凳的轻便马车。马车上方,配房的一扇窗户半开着。锁窗户的两条铁栓,很像他在领地后面看到的马厩窗栅板上的铁栓。由于弃置的时间久远,铁栓锈蚀得变细,已经不起作用了。

“我要进去,”茂那想,“我要睡在干草上,一大早就走,不要吓到那些漂亮的小姑娘们。”

因为伤了膝盖,他很困难地翻过墙,穿过停放在那里的车辆。从一辆轿式马车的车顶,他一跃,登上那辆马车的长凳。从那里攀到那扇半开的窗户前。像推一扇没锁的门那样没有一点声响,他推开了窗。

茂那立即发现,他不是跳进了放干草的仓房,而是进了一间有着低低的天花板的大房子。这应该是一间睡房。在冬天夜晚的幽暗中,他辨别出桌子,壁炉,放满大花瓶、古代兵器和别的贵重东西的扶手椅。在房间的紧里头,天花板下低垂着一重帘幕,帘幕后面是一间卧房。

因为太冷又怕被外面的人看到,茂那关上窗。他走近帘幕,拉开发现有一张低矮的大床。上面堆着一些有金口的旧书、一些断了琴弦的鲁特琴和杂乱地扔在那里的多枝形烛台。他把所有的东西堆到卧室的一角。他在床上躺下来,回想着他正投入的历险。

领地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中。只有不时听到的12月的大风呻吟着。

茂那躺在那儿,想着这些奇遇——小路上孩子们的声音,拥挤的马车……他开始自问,事情是不是像他先前想的那么简单:在冬季的寂寥中一座被遗弃的、古老的大房子。

不久,像是风送来了遥远的钢琴曲声,让他记起一件充满魔力和伤感的往事。那时母亲还年轻,那天下午她坐在客厅的钢琴前演奏。他一声不响,站在临花园的房门后,聆听着直到夜晚……

“谁在哪里弹钢琴?”他想。

他感到筋疲力尽,放下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