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跨越鸿沟
我记录下我的生活点滴,
像一朵朵采撷在黎明时分的牵牛花,
小而简单,但却是快乐和真实的。
我所有的优缺点,塑造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我想象这些塑造我的时刻,成就了现在的我。
常常幻想我接近一座桥,
虽不稳定的绳索和破碎的木板使之湿滑,
但铁门后也有一些坚定稳固的元素。
所有一切,构筑起希望之旅,
我应该跟随他们,
和我的朋友手拉手,穿越鸿沟。
我的大部分阿斯伯格特征在逐渐消失,我注意到一些最顽固的阿斯伯格特征通常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出现,我会尝试捕捉和控制它们。
我并不介意这些令我特立独行的特质,例如,我从不为我糟糕的拼写或我的听觉分辨能力障碍(1)问题而羞愧,因为由此引发的后果很容易解释,在很大程度上也并不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当我放松警惕,走到会激起我的感觉统合失调(2)的场合,或者我不能跟上某人的观点——我会步履蹒跚、头晕脑涨、浑身发抖、恶心、高烧,我的脸和眼睛会灼热发痛。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会去找我的丈夫——此时唯一可以救我的人。
我知道,如果我的丈夫没有在我身边,我永远不会走到这么远。我们在一起的生活也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和所有的夫妻一样,我们有我们的问题,特别是有一个会让很多婚姻破裂的大问题,即沟通的问题。
在我遇到我丈夫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并没有能力充分理解一个人,从而维系一份长久的感情。我约会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很和善的人,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但我们中间有一些无法言说的障碍。我们花了数年时间才能够流畅地沟通,我的阿斯伯格行为、感觉统合问题,只能根据字面意思进行思考、迂腐刻板的思维倾向,就像毒箭一样稳稳地准备破坏我的每段关系。
我遇见了汤姆,他是我巨大的收获,他对我喜欢的所有活动都感兴趣,甚至是那些没人感兴趣的、但我最喜欢的消遣方式。汤姆和我一样,被大学校园深深地吸引,这里有古朴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体育场、图书馆和书店……当他表示有兴趣成为一名大学教授时,我不感到意外。大学校园的环境最是适合他和我的性格的了。我们有许多共同感兴趣的事情,但做这些事情时需要独处。像我一样,汤姆不喜欢人群和社交聚会。和我一样,他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安静和平静成为连接我们的纽带。现在,我知道这听起来过于简单,但这确实是让我们牢固结合在一起的纽带。直到今天,即使我们都处于最糟糕的状态,这仍然是让我们结合在一起的重要因素。
我试着列出所有我们沟通中的裂痕,我首先注意到对我来说跟上汤姆的逻辑有多难。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我需要每件事都得到明确的指示、细致的比喻和栩栩如生的描述。例如,如果汤姆告诉我,不能和我共进午餐令他很遗憾,我会猜想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伤心——因为遗憾而沮丧。照我的理解,“不开心”是介于疯狂与悲伤之间;“沮丧”只是单纯的悲伤;“疯狂”是使你想与某人争论他们做过的事情;“愤怒”则让你想忽视让你产生这种感觉的人;而“暴怒”让你想吐。如果要让我明白人们真正想表达什么,简洁的口头或书面表达对我来说是不够的,一个个的单词本身对我来说指向太不明确,我喜欢用图像思维,喜欢将丰富的详尽的栩栩如生的描述在我脑海里构成画面。而有时,即使是最有力的和详细的解释也不足以帮助我理解我所听到的话语。
在我结婚的头几年,汤姆不知道我会误解他的想法,因为从他的的角度来看,他已经表达得清晰明了了。我总是认为我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还会想为什么他不能更加体谅我,让我困惑至此。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们与配偶之间的谈话偶尔也令他们很困惑,内伤到心痛。但对于我和汤姆的沟通障碍来说,更多时候是经常而不是偶尔发生。即使我们的话题内容是世俗和常规的——关于我们看过的电影、我们读过的书、我们必须做的家务和旅行计划,即使是这种闲聊,彼此交换一些想法或消磨一些时光,都可以把我的思维推进混乱的旋涡。
我不能充分描述我们的讨论变得多么复杂,不得不说,有时我们会争论几个小时,而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从我的角度来看,就好像我丈夫在讲一门外语。我能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词汇,但我不明白它们的含义,就好像是从字典里随机抽出并组合在一起的词组,然后再随机组合成句子,就如一串串复杂而无解的字谜。我清晰地记得,在很多时候,我的思绪翻滚,我拼命想抓住一些我熟悉的和安全的东西。多年来,我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毕竟,这就是流行文化和大众媒体告诉我们的,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无法沟通的,他们的大脑连接线路是如此不同,根本无法沟通。我开始相信我们的无法沟通是常态。我说服自己,每个女人都觉得她们的丈夫说出的话语难以理解,一些重要的信息也容易被忽略。我甚至以为,当她们的耳朵和大脑被欺骗的时候,全世界的妇女和我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我相信每个妻子在控制自己的嗓门和想法的时候都是困难的。然而,当我询问其他女性是否有过类似的经历时,她们告诉我,她们甚至几乎不能理解我所形容的经历,更不会有类似的经历。她们告诉我,她们与丈夫之间当然也有争论,但不是像我这样的。她们从来没有觉得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控制,或是她们的丈夫是在说外语。她们说,有时是与配偶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那就告诉对方,进行讨论,然后要么各按各的方式做,要么求同存异。这再次让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我再一次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阿斯伯格特征。
现在我非常努力地评估我自己的反应,是否是受到了阿斯伯格特征的影响或是其他不相干的事物的影响。例如,当我和汤姆发生争论的时候,我会有意识地停止说话并细细回想刚才对话中的细节。我的大脑仿佛是一台电脑,能寻求、查找和整理所有与阿斯伯格特征有关的控制变量。然后我想象在我的脑海里,有两堆索引卡片,一堆包含随处可见的变量,如压力和睡眠不足,以及激素水平,另一堆包含我的阿斯伯格特征,即刻板的思维方式或按字面意思理解的思考方式。我一点一点地有条不紊地分析究竟是什么因素影响了我们之间的交流。我通常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否受我僵化的思想的影响,或者我只是压力太大了,无论听到什么我的反应都会这样;我是否把他的话只是从字面意思加以理解,或是我误解他的话的含义了。一旦我判断出哪些因素在起作用,我就试图消解这里面我的阿斯伯格特征的影响。
有时候,我会反复询问汤姆,要求他重新解释或描述得更详细具体一点儿。当我意识到我之所以困惑或者无法跟上丈夫的想法是因为我的阿斯伯格症状时,我会直接对汤姆说:“我的阿斯伯格症状让我没懂你说的话,请重新再讲一遍,告诉我你想告诉我什么。”我的坦白一般很快就能够让我们俩结束争论,于是汤姆就可以重新阐述他的观点。这样在接下来说话的时候,他会表现出更多的关心,语言也更加准确。然而,如果我相信不是阿斯伯格症状的原因,我通常会像我的朋友一样,继续和丈夫争辩,并我行我素。更多的情况下,我倾向于相信这是阿斯伯格症状引起的。
大多数时候汤姆会换个方式解释他的意思,直到我彻底理解他的意图。其他时候,他对我刻板的思维无能为力。通常我对时间、次序和一些特定的行为不能灵活地理解,比如说,如果汤姆告诉我,他打算几分钟后离开办公室去银行,接着去商店,然后到图书馆接我,我就会期待他一板一眼地按照既定的顺序、按照既定的时间安排,不折不扣地执行,如果不是这样,假如他改变了主意,迟了一个小时才离开办公室去银行,然后直接到图书馆接我,再提议我们去商店,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会让我抓狂。我会因为他没有在告诉我的既定时间离开办公室,同时没有遵循他事先告诉我的先后顺序做事而气得浑身发抖,即使我事实上很享受在图书馆里的时光,我仍无法容忍不按既定计划办事。这些生活中的插曲打破了我的惯性行为。这时候,虽然我在努力做好手上的事情,但就好像我大脑里的一切内容都“死机”了,我丈夫知道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到我从恐慌和混乱中平静下来。
我不觉得我刻板的思维方式阻碍了我与他人的沟通。不幸的是,每次我都会在某个特定的问题上做出同样的行为。好在汤姆对我的执拗和刻板的思维模式有很强的忍耐力。我想,他已经接受了这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就像他接受了我蓝色的眼睛。
虽然这听起来可能奇怪,我丈夫对我说过的最体贴的话是“你真奇怪”。尽管这不是一句通常的秀恩爱的话,但我听了却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这句话让我感到自由。从这句话我知道了,即便汤姆认识到了我的与众不同,但他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由此我愿意向他坦白所有让我愤怒和困惑的感觉。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告诉汤姆,当他拉着我的手时,我感觉手指头快要断了;当他轻轻触碰我时,我感觉浑身像有虫在爬;当他用了某种古龙香水时,我会流口水,鼻子里火辣辣的,胃里翻江倒海;当他靠我太近的时候,我会尽量躲避并把他推开。
他泰然自若地面对我的所有问题,当我向他解释我特别的感觉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当我向他解释我不得不离开球赛,因为人群骚动、人来人往,让我感觉头昏眼花时,他从来没有抱怨。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我拒绝坐在他旁边,没有经常拥抱他或是像其他情侣那样流露感情而生气或是表示受到伤害。他也没有因为我的社交失误表现出尴尬或苦恼。但我还是担心我会让他感觉他错过了我生命中的一些东西,比如温柔、和蔼、亲切和善良……这些特别的东西,只有他能定义,而我却不能领悟。因为我可能不会像他希望的那样柔情似水或是善解人意,我告诉他,如果他希望我做得更好,就直接坦率地和我交流就好。但我猜测他不希望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增加我的思想负担。我现在开始设法尝试让自己在行为上做一些小小的改变,比如说会列清单来提醒自己去取牛奶或是收邮件。在我的清单上有如下事项:每天牵着汤姆的手五分钟;在拥挤的人群中眯起眼睛说“对不起”,而不是说“我现在要离开这里”;说话之前多想一下;每天拥抱汤姆三次。当我核对清单上的事项的时候,我会更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我相信这种方法是有效果的,尽管它看起来非常简单,就好像是在我的脑海里插入规则、技能和有步骤的行为,这样我就不需要在做事之前再三考虑或是敦促自己。对于大多数的事情,我都有良好的记忆。我能够轻松回忆的内容,是我感兴趣的或是曾亲身经历的场景。出于某种原因,我能轻松回忆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但却又很难想起下一步该做什么。这就好像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一本装满了鲜活图像的相册,但当我展望未来的时候,却不能在脑海里形成可靠的图像,指导我行动。相反,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想象事情会如何发生,在脑海里排练可能出现的场景和自己可能要说的话,设想其他人的言谈举止和我应该如何回应他们。我会反复排练,直到我感觉我已经想尽了所有可能的场景,然后我会纠结哪一个场景最有可能在真实的生活里发生。当然事情很少会和我在脑海里想象得完全一样,所以我想,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预先知道应该如何行动,预测人的行为是非常难的。
社交场合不是唯一一处让我感觉到不可靠、不值得信赖和不舒服的地方。我的视觉感知经常欺骗我,让我很难从相类似的事物间发现细微的差别,或是判断物体的远近。一般来说,我知道我不应该依赖于自己的视觉感知,但实际上,有时也没有办法依赖其他人。向其他人承认这一点令人尴尬,特别是向陌生人承认自己迷路了,承认自己不能在拥挤的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在商场里或是在办公大楼里找不到出口,甚至在住惯的市镇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我可能会陷入无助的境地,我试着尽我所能,事先就对我可能要面对的每个问题准备好解决方案。例如,我会请丈夫帮我画一张非常精细的地图,在我要去的地方标注好提示避免我迷路;然后他再详细地给我讲一遍怎么走,直到他确定我不会迷路;最后他把手机给我,再三强调如果我迷路了一定给他打电话,这也是差不多每次必然的结局。我一路上也会努力找到我的目的地。我试着把车停在大的标志性建筑旁边,这样可以为我的记忆上把保险锁,以便我回来的时候找到车的位置。我也试着不去大商场,而选择小型独立的商店,这样我可以在一个房间就买齐我所需要的东西。当我穿行在建筑和街道间的时候,我会不断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提醒自己冷静下来,试着记住经过的路标,保持自信,大不了停下来打电话回家求助。
当我打电话回家寻求帮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愚蠢,如果我觉得自己愚蠢就不会打电话回家了。一想到家人的关爱和他们有能力帮我,我就很有安全感。当我想到他们是我永远坚实的后盾的时候,我就不那么焦虑了,特别是在我意识到,我又不可救药地迷路了的时候。我讨厌迷路,我讨厌看到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噩梦。我会因反应过度而恐慌不已,豆大的汗珠从我苍白的脸上流下,我的后颈湿冷,手掌麻木,我的脉搏跳得很快,血液在我的血管里快速流动,我感觉肩膀紧张,口腔开始大量分泌唾液,恶心反胃。是的,这是对恐惧的自然反应,这是对焦虑的自然反应,但这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更多。我的恐慌往往也是非常真实的警告,一种听不见的声音提醒着我:小心,环顾四周,注意周围的环境,现在你碰到了实实在在的麻烦。
记得有一次我和汤姆在旧金山出差。他的日程安排得非常满,而我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一个人在旅馆里待了一天,之后我想开着我们租来的车去附近的泰迪熊工厂,希望能给女儿亲手做一个泰迪熊。我走进汤姆的办公室,径直说道:“给我车钥匙。”这完全打断了他的工作。我记得他当时看起来就好像有人把强光直接射进了他的眼睛,我的行为和我的要求令他惊讶和担心。他给了我钥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我迅速意识到,我这样做有多么不合时宜。我快速从房间里溜出来,感觉非常尴尬。我抓起钥匙跑到车库,然后直接向泰迪熊工厂驶去,我身边能给我指路的只有酒店发的城市地图。
不到五分钟,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我比较了我驶过的路标和我的地图,发现走错了。我决定去加油站问路,询问如何才能回到我的酒店。谢天谢地,酒店的地址印在地图上。我开车到了最近的加油站,下了车,准备去问路。正在这时,一个流浪汉突然跑向我,堵在我面前,向我要钱。我非常害怕,我为这个人的窘况感到心碎,但我仍被吓得瑟瑟发抖。我不确定这个人会做什么,或是想把我怎么样,我努力地礼貌地告诉他我没有任何现金。我转身看到加油站服务员待在房间里,我环顾四周,确信自己现在是不安全的。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想到自己迷路了,怕得要命。这种恐惧告诉我,我的安全也岌岌可危。我不知道该如何抽身离开。我从围观的人群中慢慢往后退,开始摸我的车钥匙,但我越是笨手笨脚,越是慌乱。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我没注意到一个块头非常大的人站在了我旁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我旁边的,但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并意识到他不会伤害我。他穿着考究,他的车价格昂贵,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他笑了笑,轻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他并没有侵犯我的私人空间,虽然他站得离我足够近,足以隔开大街上想要接近我的其他人,让他们不敢再继续靠近我。就如海浪开始退潮,我发现我的脉搏恢复了正常。我开始慢慢向他讲述我迷路了,我非常懊丧,以及这条街上的人生活在如此凄惨的环境中是多么的令人悲哀,等等。我说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我的谈话开始偏离了我的主题,但我继续漫无边际地说着。他听得很认真,直到我发现我应该停下来了。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家。那个人温柔地告诉我如何利用特殊的地标和交叉路口回到酒店。然后他护送我回到了车上,帮我关上车门,站在车旁,直到我安全地开车上路。当然,我再也没有见到他,除了有时做梦还梦到当时的场景,这种梦境迫使我接受我在视觉感知这方面的欠缺。
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返回酒店,但是我确实安全回家了。汤姆担心得快要发疯,反复告诫我永远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了。我答应他,以后一个人的时候永远不会在陌生的地方走远,我是认真的。
慢慢地,如蜗牛般的速度,我学会了三思之后再行动。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再犯判断方面的错误,甚至是让我面临危险的错误。我指的是,我逐渐意识到,依靠汤姆的判断对我来说是最佳选择。换句话说,我学会了先询问汤姆,我是否可以在陌生的公园里慢跑,或是在某个区域骑自行车,或是开车去一座我可能熟悉或不熟悉的城市。我学会了在日常生活之外的行动安排之前先问问汤姆安全性的问题。他就如同我的导盲犬,每次都能保证我的平安。
在我父母尽其所能让我独立之后,汤姆恰到好处地来到我身边,拉了我一把,甚至是又踢又叫地把我带到安全地带。在汤姆的帮助下,我从童年时期从属的孤独症谱系(我自己并不相信)逐渐转变为最近的相对正常状态。他对我体贴的证据是,他总是用点头或微笑来提醒我该如何为人处世。他使我感觉安全,他令我不那么任性,他让我知道我是否奇思妙想太多,或是滔滔不绝地讲话太久。我从观察他的表情中知道自己的谈吐是否得体,以及我的听众如何看待我。我从不觉得他对我有控制欲,或是他对我有过生气或者是沮丧的情绪。
我因为他的影响对现实世界有了一点点把握,我能看出来,他试图教我和指导我,从而不让他自己陷入尴尬境地或是让我羞愧。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不会让任何人对他的感觉束缚到他,他不会让其他人对我的看法以任何方式影响到他或是我们俩的关系。
当他发现我与众不同的时候,他一定也深受打击。对此除非我主动提起,他从不讨论它。当我滔滔不绝地讲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他也对此只字未提。他从未以此作为攻击我的武器,从而破坏我俩的关系。因为他从来不用我的弱点攻击我,所以我信任他。
信任,是一种虚幻的感觉,它依赖于信任者的身心状态,难怪阿斯伯格人士常常不能体会这种情感。但是,当它被我们发现,它就变成了一种救生用具。和汤姆在一起,我开始暗暗相信自己,我知道我将继续成长和进步,追求并有所收获。
有时,我预防失误的办法就是看着汤姆的脸。有时我看着他的脸就会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子汉,更多的是在他的脸上,有这么多的视觉元素吸引着我——俊朗的线条、完美的五官。他的脸长得结实而完美,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说来也奇怪,当我看着他时,就会平静下来。只要看他一眼我就能放松下来,就如其他人看到平静的溪流能放松心情,就如摇篮曲能抚慰一个婴儿。
我常常设想,如果我在十几岁,正艰难地度过青春期的时候就遇见汤姆,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将我从混乱的旋涡中救出我吗?我并不确信。我认为,在之后的岁月里我们相逢才是最佳选择,因为我花了数年进行自我学习,意识到我是谁、我的工作方式和我需要如何改正自己的缺点。如果当时有汤姆或是其他人在我身边,在我每次跌倒的时候就迅速拉起我,我担心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究竟什么是对的。我需要摔跟头,擦伤膝盖,伤透心,然后尽我最大的努力,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有点与众不同。我需要正视我所有的问题,直到我承认,我需要从汤姆这里得到支持。当我逐渐摆脱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束缚,我提醒自己不要过分依赖汤姆,不要在他面前崩溃,只有在自己困惑不安和处于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时才依靠他。我拼命努力给汤姆我所能给予的东西,比如忠诚、诚实可靠。我们学着相互支持,虽然在这一过程中有东西把我们分开。
(1) 听觉分辨能力(Auditory Discrimination):大脑把重要的声音(如说话的声音)从无关的声音(如交通工具的噪音)中分离出来的能力。
(2) 感觉统合失调(Sensory Integration Dysfunction):外部的感觉刺激信号无法进行有效的组合,通常由神经系统障碍或失调导致。患者通常会焦虑、头痛,有定向障碍和学习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