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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所亲历的三种死亡

1

灯影如此煞白。门廊,窗口,墙,白衣,不断摆动着的手臂,杂沓的脚步,叠加的影子,影子后面的聒噪,疲惫的无血色的脸……我知道我也混迹其中,在城市的高处,在一个四面漏风的角落,一个可以节制呼吸的医院的一角,一个可以存放生物碎片的空旷的精神禁地。我深切地感觉:我的身躯一半悬在风口,一半坠入山谷,横亘在一个断崖,体认一种崭新的思考模式,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正在发生。我年轻的外甥正在这里做最后的挣扎,他以自己急促的呼吸音和极速的心跳节奏折磨着他的母亲、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和与他关联的每一位亲人。在生与死的节点上,在时间的经度和空间的纬度上不断变幻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与死,碎了一地;我更清楚地知道:再过一两个时辰,或者在各种管子松脱的一段时间内,他就化为一个现象,一种记忆,一些医院的记录了。

渐渐,曾经堆积在纸上的词语开始在我的心里形成实质的演绎,词语不再是生活的铺垫,而是生活的本质,比如快乐、悲伤、平安、健康、死亡……都一一在我的生活里情景再现。

2

十年前……

夜,一场飞雪悄然而至。山岭、田野、村庄、哥哥的孝服上、狗的背上,一片清泠泠的白,大伯的亡灵要赶在太阳出山前遁入大地深处。

四个哥哥“吭哧——吭哧——”一气将大伯的棺木扶上卡车,一阵震颤人心的轰响倏然落下,大伯的雕花棺木稳稳地搬上了卡车的马槽。小头朝前大头朝后,也就是大伯的脚朝向车头,头朝向车尾,这是既定的对于亡人的规矩,他要顺着起身,以脚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自己的世界,一个相对于太阳的暗黑的世界。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裹缠进皑皑雪山,杂沓凌乱的一串脚印预示着一种冬日远行,大伯横着,躺在一堆纸花簇拥着的棺木里,被他的儿子们扛着往山上走。显而易见,这就是死亡,不再直立,和倒下的枯木和不再奔跑的野兽一样横陈山野,连同他的所有幸福和所有悲伤,横陈在我们和他的中间,固定在一个地方,不能动弹,除非风吹,除非雨刷。爸爸在讲,哥哥在讲,村子里的孩童也在讲:那个一直以来将拐杖敲得地面“哒哒——”作响、一脸瓷实、一瘸一拐的老史死了,他活了八十九岁,是自然死亡,如瓜熟蒂落,油竭灯灭。接近他死亡的有我至亲的很多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我和我的子辈孙辈们,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观摩了这场带点悲伤而又快乐无比的大伯的老死,我也至此真切地感受着生命消失殆尽的一种心灵微创,一种大地在一瞬间被涤荡空旷了的纯净与黯然。

大伯应得这样的死亡方式,应得这样隆重的葬礼,这也是弥满了他默默无闻而又平静恬淡一生的最后样式。二十六岁,他被半座山压坏了右腿,站不直令他有些懊恼,更有些自轻,他的神态变了密深草丛中一条老蛇般的冷凉,整日圆睁双眼,少言,少动,不喜不悲,默默地完成着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的本分之事,与己无关的哪怕是一阵惊慌,他也只是将头颅高扬,转向对面的山峦,似乎对面的山梁正在虚构一个偌大的空洞,洞里盈满过去,或缺如未来?庄稼、牛羊、铧犁、四季、雨水、道路、树,漫漶,退却。他长久稳坐,一动不动,陷入沉思,从自己蹲坐的石头慢慢感知自己的存在,以石头的温凉遗忘自己跳跃的身影。

一条路从我家的祖坟起始,向各个方向扩散。春夏,草木葳蕤,繁花娇艳,树影摇漾,山雀鸣唱,我们自清澈的蓝天下走过,自葱郁的夹道留下各自的脚印和问候;秋冬,土地裸露,枝叶疏朗,北风凛冽,大雪无垠,我们自雨雪的冰凉里走过,自荒失的枯枝败叶间畅想自己的希望和未来。路,越走越宽,越走越硬,周围的一切越来越熟悉。父亲说:这条路将越扯越长,都会走,都要走,一直会走到每一天的天黑。

3

说完这句话父亲就病了,病一来就不轻。近五年来,村子里有好几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都得这样的病,父亲已经了然这种病的种种情状,他的勇气连同他的中气一起一直往下沉,没有谁有回天之力。一天挨着一天,父亲的耳根边、发际线、指甲盖慢慢变黄,变得灰青,高大的身躯一日比一日地衰弱下去,仿佛有一根插进父亲身躯内的罪恶管子,不停地吸食着他的血气筋脉,要榨干了为快。

年轻的医生指着虚实影印的几张胶片说:就是这!这!这!都是!这疯长的赘生物已经漫延至各个主要脏器,并快速地生长,生命将被它们一点一点挤占。

母亲说:村子里正在积聚一种毒,一种能进入人体催生肿物的毒汁、毒气、毒味,它们进入水里,在黄土深处的地下水面上漫溯着。村子的山野上在掘油井,那些黑色黏稠的液体隐匿着这种毒,这种毒被肆意地挖掘出来,裸露在太阳底下,再渗进土里,蛇一样钻进了各家饮水的深井。人饮这样的水,便生这样的肿物,先从口腔,再到食管,到胃里,到肠里,到各个脏器。

而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在饮一个山头上下来的水,为什么单单是男人呢?又为什么是六十岁上下的男人呢?

父亲不老,不应该承受那些被开掘出来的毒物侵害,不应该被偶然释放出来的魔鬼捆束。但是没有一点办法,生死道上,人、鬼、神,一起乱撞,阎罗王行使着收回肉身的权柄。

年轻的医生心怀疑惑:饮食、污染、精神、工作、长时间接触不明的东西,几乎所有,都可导致各类肿瘤的生发。

年轻的医生面露悲悯:可以给病人的食管部位置一个支架,利于病人更好地进食、营养,提高病人的存活质量。

置他的什么支架,好吧!基督称:生命有原罪,生命的延伸就是不断地赎罪,多活一时,罪减一分。

我清楚地记得,从医院回家后的九个月里,父亲蜷缩在前炕头,母亲默坐在后炕头,父亲的境况一天不如一天,几乎整日陷入午夜般的沉睡,母亲则越来越接近黎明般的警觉,从前一年的仲夏五月到第二年的仲春二月,时间无情地切割着他们之间的光阴,暗流和雨水一同奔腾。

不断地注射,父亲的两侧臀部已经像盐碱地几经晴雨交替而彻底板结,寻找一个柔软的注射点越来越困难,勉强扎下去的针尖如同戳在塑料硬板上,液体久久推不进去,父亲一动不动,间或用坚定的口齿鼓励我:不急,慢慢推,不疼!

不疼!我也知道,这个点已经不会疼了!有更剧烈的疼痛在折磨着他那些还有些敏感的神经。我偷偷地看见,父亲总是以我们不经意的周身战栗的气力紧紧咬住牙关,以致那种紧紧的箍扎发出了一种沉闷的怪响,父亲不自知,父亲已经顾及不了了。母亲起初也以为是他的某根骨头在活动时作响,当这一切频仍发生的时候,谁也无法辨别究竟是什么在发声?父亲更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撞响自己家的空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收集自己关于生的残梦,还有什么可以混沌在父亲和母亲之间以及父亲和这个世界之间的生死界域,父亲已经无法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一切了,一切也在宣告着最后疯狂的到来。

九个月之后,父亲决绝地去了山的那边。我至今这样以为,那里山岭宽广明亮,正合他的刚正纯良;天空高远洁净,亦能铭记他的隐忍和宽厚。他并没有真正离开我们,时时刻刻在我们身边环绕,一直在的。我从我自己和我姊妹们的身上领略着他的每一种品质,我们延续和秉承了他,他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从一种个体的私有变成了家族的广播,不断恩泽着每一片天地。

父亲走得实在匆忙,留给我们一种急促的痛,留给我们一种永远的念。我常常把父亲的离去当作一场旷日久别,死亡对于我,像一个概念在文字里跳跃,那个字同活这个字一样在纸上时时张牙舞爪,如同活一样在我的心上幻化出生动的日常情节。在高天下,在厚土里,我想象父亲灵魂的一种自由自在,在没有捆束的原野上的一种敞亮和狂放。

一把尺子可以随意丈量,一句话可以肆无忌惮,一根手指可以朝向过去和未来,一步可以踏在青山和溪流之间,父亲了然于自己的尘世,走得稳当,走得寂静,如同山的儿子回归了山林,山林欢响也是父亲和大伯他们彼岸世界的特殊欢愉,一种行使灵魂使命的超验需要。我们说:归天了;基督晓谕:善者入天堂。那里,自有一种表象和本质在闪耀。

这种闪耀,多少从母亲的异样举动可以觊觎。父亲横陈在地上,母亲几乎没有表现出黯然神伤,反而有些不寻常的躁动,虽不是“方箕踞鼓盆而歌”,但是母亲在父亲的葬礼上不断发出阵阵朗笑,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朗笑像是一种思维混乱的不自觉,又像是一种替人开脱某种悲哀情绪的自觉。我坚信后一点,因为,的确在有限的时日里,剧烈的疼痛常常使父亲的眼神里表现出一样垂垂哀告,一种欲断决断的决绝。这使母亲感到了父亲生着的那种无以复加的痛,那生不如死的磨难,这痛噬咬父亲,也噬咬母亲,生与死何不做一次轻松转换?

我还隐隐感觉:我的父亲的确在山的另一边舒心地笑着,我时常可以在梦里听到这样的朗笑,活着和死去,是一种境遇的改变,父亲迁徙到另一个世界是一次境域的迁徙,是他“事儿”完了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事儿”去了,遗留在亲人和周围人心中的印象便是他仍然占据着这个世界的一角。勿论不朽,勿论永恒,只是熔铸一种精神的力量、一种精神的能指。在我们的精神生活里,便是我们没有离开他,他没有离开我们。“我们看不到他,他看得到我们。”母亲经常这样说话。是的,他在的,一直在,就在我们的身边,依然活灵活现。

或深或浅的痛苦对于我们应是一种人生的补偿,而不是人生的或缺。有时候,我更庆幸父亲在病后九个月就很快离去,把对自己和对亲人的折磨一下子全部带走,把一种有形的苦痛转换了一种无形的眷念,一种可以用想象的神秘力量解脱生者和死者之间以及他们各自本身的捆束,生者和死者可以以另一种更加轻松和更加欢乐的方式紧密联结,以心灵进行着一种无限感应和无限延伸。走掉的父亲愈发令人崇敬,令人怀念。即使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思维缜密,有条不紊,基本上表达出了他想表达的最后遗愿,做成了他想做的一些事情,完善了他生前已经臻于完善的生命。父亲是变了一种现象,不远不近,不惊不乍,理性而温和地一直围绕在我们的身边。稍显年轻的父亲的去世,更真切地让我更早地熟识和解读了死亡,理解了生的璀璨与死的华美。

父亲说过的那句话也正在应验,我们频繁地往来于我家坟茔的那座山,黄扑扑的黄土在二月的黄风里遮天蔽日,无数棵山毛榉和老洋槐在春夜里不断地嘎嘎生长,低矮茂密的黄篙蒺藜一味地向着日光翻滚,崖畔上的大蓟在烈日炙烤下仍旧开出动人的玫红色花朵。山凄婉而悲哀,但又肃穆和神圣,我敬畏山,敬畏山上一切生命的更迭,珍爱所有草木荣枯、花落叶飞,甚至一只老鸹的鸣叫,也使我品味出生命的神奇魅力和勃勃生机。

4

此时,我仍在医院,接受着另一场残酷事实的即刻到来,脑子里间歇闪现着孔子的“不知生,焉知死”这句箴言,我想把它反过来:“不知死,焉知生。”

傍晚开始,十一月的冷风从我所站的露台的四面灌进来,正在隆冬,万木枯焦,河水封冻,一个烦闷的炎夏加上一个流火的秋季,困兽体内积聚太多燥热,在急迫地寻找泅水的沼泽。它在奔跑、撕扯、号叫,风裹挟着它的种种疼痛,缰绳勒住了它皴裂的嘴唇,铁圈箍紧了它的尖牙利齿,世界全部裂隙。我的外甥正和一头狮子一起被捆束,被禁闭,猛兽进入他的身体,进入他的柔软内心,善与恶一起在疯狂扭动,谁都知道,一切濒临溃灭。一群着白衣白裤的影子正个个手执钢鞭,眼若铜铃,围拢了他,金属器具张开血盆大口噬咬,管子齐刷刷地向他喷射,四面的白色空洞向他一并袭击。但是他,无所畏惧,只有一样东西能令他瞬间松弛。

初进这个到处是光亮和影子的虚弱空洞的时候,在一排灯影和几个白衣人的面前,姐姐捧着他的头,在他的耳边轻轻呼唤,他已无法动弹,牙齿紧扣,但眼泪横流,呼吸一声急似一声,似乎在用一种内在的动能吐露不屈。还在我轻轻地摩挲他的脚心的时候,他先屈起一根脚趾,接着又赶紧微微屈起另一根脚趾,好像以昔日里的调皮捣蛋逃躲着我的袭扰,又好像以一种很灿烂的朗笑接迎我的抚摩。嗨——别动我的脚,我要向前,我要踹开一条新奇的生路,我要从另一个出口逃遁命运的追捕。

从县级到市级再到省级,都是三级甲等医院,初诊、复诊、会诊、专家讨论。先是说过量饮酒,然后说是血管阻塞,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疑似颅内重度感染,而这诱因又无处找寻,短期内无法确诊。正如外甥燃烧着烈焰的旺盛年纪,还不到“不惑”。某些发生,科学只好躲在暗处。

他的死亡是值得从生理学和哲学方面细究的一个事件。因为从生理学上看,外甥从开始发病到宣布死亡只有七十个小时上下,我几乎没有离开他的身旁一步。奇怪的是,从头到尾,我没有产生任何畏惧死亡逃避死亡的心理,我感觉不到悲哀和惧怕,我总是圆睁着双眼,密切关注着这样一朵跳跃着猎猎红光的年轻生命怎么样最后熄灭,我甚至在他的体液开始凝固的那一刹那,也一直能倾听到他周身血液在撞击他四周的一切物什,那种逐渐失去律动的一种畅然绝响,声音逐渐在四散漫延,力量逐渐四散滋长。

怎么想?怎么面对?怎么样来以一种古老的或现代的平常机制推理这个年轻生命的遽然无声无息?怎么样来以一种符合生命规则但没有明显缘由,偏又这么快就终止了这个生命的所有逻辑来思索这样一种死亡?而造成这个生命这么快消逝的,终止的,无声无息的,除了冥冥之中的“命尽”魔咒之外,似乎找不出任何技术的和科学的论证,究竟到哪里去找告慰死者的夺命“元凶”,生命科学算什么?

至他的通体冰凉、硬若坚石,我还在接近他。从我看见他躺下那一刻到如今,这个年轻的生命在我的手指间几乎再没有划一道光亮,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另一种光亮却正在同时发生。

一片黯淡里,死亡的阴翳在遮蔽一些人的脸孔,同时在揭开一些心灵的密码。眼泪和悲伤,神情和身影,自各个角度如山体一样滑塌,光怪陆离的灯影下一片迷离,如同蒙太奇的翻转,脚步比身影更像一种情感的勘正,外在的,不相干的,来自医院的,来自熟悉的,许许多多的表情在汇集,生活几乎充盈着意义。

他的母亲,我的姐姐,此时正高扬着一颗坚定的头颅,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瞬间的痛浮上眼眸,瞬间的恨又把它拉下。没有谁能阻止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和恨,爱绵延不断,恨倏然积聚,母亲的天命,孩子的天命,一切都有定数,姐姐似乎已经心如明镜。最后观照、呵护、亲昵、清理、装饰,一切的给予和一切的嘟囔,一切的精心和一切的尽力,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姐姐认真地忙碌、认真地走动、认真地喘气,坚韧而坚定,明快而利落。她的表情近乎僵硬,嘴里不断重复一句话:他要走了,经常这样的,一直这样的,他是车马驭者,靠驭车马过活,一大早就去远方,几天里跨越几个城市,在几个城市之间来回跳跃,短时间不能赶回了,春节、清明、端午、中秋,三年五载,在异域他乡,在小路上,在大道上,四个轮子飞驰起来,短时间内停不下来。

我几近恍惚,忘记了眼前的残酷,打量姐姐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肃然敬佩起我的姐姐来,心里替姐姐暗暗鼓劲。一种平凡人物对于生命的领悟和旁观,对于死亡的清醒和观照,仿佛一张满弓将一团火焰射向蓝空,光照四野,永不坠落。我深深领受着一种鼓舞,一种崇高和一种力量,于无声处,一个响亮的声音向我的内心呐喊:这就是人间之爱——爱——伟大的爱——来自母亲的博爱——

事到如今,那个已经安然沉睡了的儿子可能没有了任何感应,而他的母亲却像一座铁塔一样伫立在原旧的生活里。我的姐姐并没有倒下,她继续着她的关照。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儿子的在天之灵,走在生与死之间的道路,他的下一代,所有的一切遗落。所有这些,都在她的四周继续生动闪烁,死亡带来了一种生之力量,一种对于未来的坚定,幻化出无限的诗意,一种哲学的想象,我的姐姐没有感知这些语汇的敏感效应,但我在我的姐姐依然活泼闪动着的身影里读出了它们的内在潜力。

谶语曰:“向死而生”“生既是为了死”。人琴俱亡是一个美丽的词语,琴是人在弹奏,即使人不在了,琴毁了,音会在,余音袅袅,隐在山水之间,隐在体肤和心灵之间;甚至于我,我目前所能感知的所有,都处于一种山之将倾未倾之间,水之将溢未溢之际:我的燃烧着烈焰的年轻外甥不过出使某地,回归时间不定;还如他的小侄女诘问:“活”的反义词是什么?就是一种事物的均衡性,事物在转换,在世界的远处,生命也许正在发生别开生面的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