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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学三说·文说》十一则
黄与坚 撰
按:黄与坚(1620—1701),字庭表,号忍庵,江南太仓(今属江苏)人,顺治十六年(1659)进士,官知县。康熙十八年(1679)试博学鸿儒,授编修,著有《忍庵集》《愿学斋集》等。黄与坚长于诗歌,徐世昌《晚晴簃诗汇》“黄与坚”条《诗话》评论其诗云:“忍庵早慧,八岁即好唐人诗,自录小本。少长,嗜古学,遍读周秦至六朝书。其诗为钱牧斋、吴梅村所称,名列‘太仓十子’中。词条丰蔚壮丽而有情韵,几社遗风未坠。”[9]《论学三说·文说》中的最后一则,具有自传性质,记录了黄与坚的生平重要著述:
余少于经济诸书,钩纂多年,得其条贯,已于《东南之水利田赋》稍有论次。恐亦时久乖违,猝难施用,以备稽考而已。史论数十篇,并没浈江。今齿力衰残,无能补缀。阳侯一怒,殆非无因,但《字释》三卷,以参订义理。《渔庄漫录》十二卷,以辨证古今事物,皆素所裒辑,出入自随,意欲少需授锓,便于来学。亦尽付东流,绝无副本。立斋先生闻之,恨不先令抄录,余亦甚自惋惜也。
据此,知其撰有《东南之水利田赋》《字释》《渔庄漫录》等,黄氏另有《乾清宫赋》《乾清殿赋》等。
《文说》为作者《论学三说》中之一种,专论古文。《论文三说》卷首云:“余髫龀学为诗,中岁学古文,晚耽理学,诗少杀,古文乃益进。大约余所学,先诗后文,已又极诗文之要,而归于理,次第有然。”诗歌、古文、理学是黄氏一生所致力的三个方向。《论学三说》便分论三者,分为《理说》《文说》《诗说》三种。黄与坚比较自己学诗与学文的经历,感觉古文尤难:“文之为道,甚深且大,加功一二十年,卒未竟其底里,较之诗道,难易悬殊。”《文说》专论古文,凡十一则。黄氏学术既以理学为依归,论文亦以理学为准则,《文说》对此言之甚明:“余论文先理学,以理学是非之正也。尽天下大小事物,皆有一是非,若是非定,而诐辞讹说胥遁矣。”明代自茅坤编选《唐宋八大家文钞》之后,世人论文多以八家为准则,黄氏不以为然。他认为初学者应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合适的学习对象,而不一定拘泥于八家:“唐宋诸家文,自茅鹿门选八家,人徇以为然。究之唐宋,不止八家;八家亦疵类不少。凡学者当有所别择,然后以材力各造其所至。若学殖未成,即以是枵然者规趋大家,是又以大家一途自便其不学,初学者之大戒也。”对于古文师法对象的选择,明清以来一直存在着秦汉、唐宋之争。黄氏则于秦汉、唐宋皆有所取,以为“秦汉不足以掩八家,而八家必取资于《史》《汉》”。《文说》引马大林语评黄氏古文渊源云:“得力于秦汉,乃是真大家。”黄氏于此亦不否认:“余虽不敢当,然亦是学问紧要语。”就其个人而言,黄氏“尤以《史记》为特绝”。他赞同柳宗元以“洁”字许《史记》:“洁之一字,为千古文字金针。”时人多将文字繁冗看做“不洁”的表现,黄氏则更进一步,反对义理的不洁:“文之病不洁也,不独以字句,若义理丛烦而沓复,不洁之尤也。”识见尤为高明。黄氏《文说》并非枯燥地讨论古文理论,书中有不少记录源于作者亲身见闻,有一定的史料价值,如其中一则云:
凡行文,有一题必有一吃紧处,注目须在此。往者吴梅村先生谓余曰:“古人作文多离题者何?”余曰:“此擒题,非离题也。凡遇一题,头脑必多,不能处处周帀。得其要处,纵横发挥,总不离此。甚有将题面撇开,题之奥妙,恰已说尽。如用兵者,必据一要害以争奇,所谓擒贼擒王,乃见机用,若营垒行列,岂暇一顾哉!”
此则既阐发了擒题之特点,也记录了其与清初著名文人吴伟业的交集,将理论解说与叙事结合起来,较有特点。
《文说》并未单行,一直随《论学三说》流传,有《学海类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据之排印。《历代文话》将其别裁为单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