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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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0)

“天幕裂开,星辰为引,光辉接引,魂归彼岸。”

漆黑的嘴唇一开一合,低沉的咒语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如同来自远古的幽灵低吟。声音单调而又震撼,像某种古老的仪式在重现。

“凡世断绝,永恒生焉,神明护佑,引吾主升。”

苍白的面容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那些隐藏在黑袍阴影下的脸庞,只能依稀看到眼窝深陷,仿佛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血红色的符记宛如伤痕一般,镌刻在每一位信徒的脸上。符记蜿蜒复杂,从额头开始,穿过眉骨,划过高挺的颧骨,延伸至下颌,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记载着不可名状的誓言与秘密。

黑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带着幽深的沙沙声。信徒们低垂着头,嘴唇翕动,眼神却如空洞的深渊。他们的步伐缓慢而庄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千钧的秤砣上。每走一步,咒语便更响亮一分,符记上的鲜红像是随着他们的吟诵在闪烁,仿佛正吸取着某种隐秘的能量。

微弱的蓝光从山洞深处透出,映亮了信徒们的脸庞。他们排列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步伐整齐,彼此之间仿佛有某种无声的契约。为首的几人抬着镶满银饰的担架,担架之上的女巫婆婆双目紧闭,脸上的符记比所有人都更为鲜红,仿佛活生生地刻在了她的肌肤之上。

那血红的符记蔓延至她的双手和脖颈,与她的纯白长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安静地躺在担架上,仿佛已经成为了某种不可侵犯的圣物。她的身体微微悬浮着,担架的四角不时散发出淡淡的蓝光,映得她的面庞愈发显得神秘而圣洁。

“天幕裂开,星辰为引,光辉接引,魂归彼岸。”

咒语渐渐高昂,蓝光逐渐亮得刺眼,整个洞穴的符记仿佛活了过来,沿着墙壁和地面蔓延,跳动着,旋转着,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片迷离的梦境。那鲜红的符记,在蓝光的照耀下,仿佛有血液在缓缓流动,带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神明将引领吾主升天。”

一声低沉的呼喊突然响起,如同雷霆乍响。洞穴深处,那蓝光如同一道撕裂苍穹的利剑,猛然直射而下。每一个信徒都停止了吟诵,低头跪地,双手高举,如同虔诚的雕像。蓝光中央,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辉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个身影高大而不可触碰,周身笼罩着耀眼的光芒。祂伸出手掌,微微一托,女巫婆婆的身躯便如羽毛般轻盈地漂浮起来。祂的每一个动作都庄严无比,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神圣力量。

女巫婆婆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蓝光缭绕着她的身体,将她融入光芒之中。信徒们齐声高呼:“神明护佑,赐吾主升天!”

画面凝滞,蓝光忽然猛地一亮,随后缓缓暗淡下去,只剩下余晖在洞穴中萦绕。那身影、那光辉、那仪式,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石台和低垂的信徒。

(01)

“他们简直是疯了!”石头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烛光晃动,影子在墙上摇曳不定。他愤怒的声音在秘密小屋里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无力。

“自从女巫婆婆飞升以后,那些教会内阁的混账家伙就像疯了一样!”石头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他们现在根本不管什么和平灭绝的初衷了!强迫所有人劳动,服用那些减寿的药物,甚至强制吸叶子……这哪里是为了我们,这根本就是在杀人!他们就是想用这所谓的‘加速和平灭绝’去向神明邀功!”

冯起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目光阴沉,语气冰冷:“他们生怕错过最后一次飞升的机会,急着表功。所谓的‘和平灭绝’,早就变成了他们拿来攫取飞升资格的工具。”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石头怒气未消,“他们只是想通过加速这一切,把我们的死亡当作他们的功绩,让神明看到他们‘忠诚’的模样!”

牧原冷冷地开口,语气像冰一样刺骨:“你以为这些人还有人性可言吗?他们的飞升和所谓的忠诚,都是踩着我们的尸体堆出来的。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过是筹码。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付出多少无辜的生命。”

石头狠狠握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桌面:“所以呢?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掉部落?看着所有人都被逼死?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冯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就算有办法,阿满也不在了……他失踪以后,我们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石头咬牙说道:“阿满不会就这样消失的,他会回来的!他从来不会放弃我们!”他的声音中满是决绝,但语气中也夹杂着一丝不确定。

牧原冷笑了一声,目光冷峻地扫过石头:“你以为等他回来就能改变什么?那些教会的家伙已经彻底疯狂了,等阿满回来,说不定部落已经没有多少人活着了……”

烛火映照在三人面色凝重的脸上,秘密小屋外,寒风呼啸,仿佛诉说着外界的绝望与荒凉。

阿满双腿盘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旁边是一道小瀑布,清澈的水流不断从高处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流入石头下方的小水潭。水潭表面微微荡漾,映出阿满平静却专注的面容。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气定神闲,他试图让自己的内心不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他低垂的双眼微微闭合,耳边是水流的轻响,似乎这一切都在帮助他找到那份内心深处的安宁。

他回忆起老者曾经的教导——

“火是没有方向的。”老者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它会灼烧它所触及的一切,包括你自己。所以在运用火之前,首先要学会让火焰不伤害到自己。”

阿满轻轻地抬起头,凝视着水潭中的倒影。老者的身影仿佛从回忆中浮现,目光深邃且坚定。

“心灵之火,更需要内心足够的宁静与冷静。唯有当你的心足够安宁时,你才能驾驭它,使用它。否则,它会反噬你,把你燃烧殆尽。”

阿满的手掌缓缓地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他努力地感受自己内心的每一丝悸动,尝试着去平息那些潜藏的波澜。他知道,老者的话意味深长,这不仅仅是一种修炼的技巧,更是一种警告。他明白,如果不能让内心随时随地保持安静,所谓的火焰,将成为最危险的利刃。

瀑布的水声像一曲悠扬的乐章,带着平和的节奏,仿佛在配合着阿满的修炼。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心跳似乎也与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杂念逐渐消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与这一片宁静。

“心静如水,火便可控。”阿满低声重复着老者的话,仿佛在用语言提醒自己。”

在悬浮于这颗星球上空的星舰主控大厅中,长桌上的灯光璀璨,光线映照在每个人手中的高脚杯上,折射出流动的红色。舰长穿着洁白的制服,肩章上的金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缓缓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笑意。

“各位,”舰长开口,声音庄严而笃定,“在这颗星球上,我们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除于相对时间法则的几个世纪以来,我们完成了三个至关重要的程序——首先,切断了他们基因程序中的心灵潜力,让这些所谓的‘智慧生命’永远失去向高等智慧迈进的可能。其次,彻底清理并回收了所有遗留的危害性遗迹,那些曾经可能成为威胁我们天神族技术安全的遗物,如今都已化为尘土。最后,我们成功地将绝大部分低等人类送上了和平灭绝的道路。”

他说到这里,语调陡然高亢起来,似乎为了给这一场宴会增添更大的仪式感:“再过不久,我们天神族便能够圆满完成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使命。这是我们在此停留数万年来最辉煌的终章!”

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中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站在桌旁的各级天神族的代表们纷纷举杯,脸上洋溢着兴奋与骄傲的笑容。他们互相敬酒,高谈阔论,仿佛已经彻底忘却了这场胜利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

而在这喧闹与欢庆之中,坐在桌尾的牧原并没有举杯。他双臂交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天神族”精英们,听着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胜利宣言,心中冷笑不止。

“天神族?”牧原心中暗道,声音冷如冰霜,“这群无知的鼠辈,用一套欺骗低等文明的说辞骗了别人,如今却自己也信以为真,把自己当作了真正的神明。”,他真不知道这应该可悲还是可笑。

掌声依旧在宴会厅中回荡,欢笑声与酒杯碰撞的清脆声此起彼伏。牧原缓缓站起身,举起杯子,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与众人一道虚伪地碰杯。可在他的眼中,却流露出对这所谓“胜利”的深深不屑,以及那一抹无人察觉的冷酷与决然。

宴会终于在喧闹与虚伪的碰杯声中落下帷幕,牧原谢绝了所有人的寒暄与邀约,独自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舱室。房间内一片寂静,和宴会厅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牧原走到全透明的窗前,凝视着眼前这颗绿意盎然的星球。星球表面被浓密的云层覆盖,隐约可见连绵的山脉与广阔的平原。这一切是如此的美丽,却又如此的残酷。

“四百万年了……”牧原轻声喃喃,自言自语地说道。目光深邃,似乎透过这片天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四百万年,多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震撼的巨石,在无尽的海水冲刷中灰飞烟灭;漫长到足以让陡峭的雪峰,在时间的侵蚀下化为一望无际的平原。这样的尺度,足以改变一切——包括文明的轮回。”牧原低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漠,又似乎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画面——那是他被严禁向其他任何人提起的过往秘密。其实,阿满他们的猜测一直都没错。四百万年前,这个世界确实由一个叫做人类的文明所主宰,但那不是在这颗星球,而是在遥远的彼方——一个早已湮灭在宇宙历史中的星球。

牧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星球表面蜿蜒的河流上,像极了人类文明的命运。他继续在心中低语:“那时候的人类还很年轻,骄傲而急切。他们用稚嫩却炽烈的希望点燃了自己。他们刚刚走出那个叫做太阳系的家园,刚刚学会用曲率引擎突破宇宙的束缚。他们用光速飞船首次踏入宇宙深空,每一次启航都怀抱着狂热的梦想,试图解开这片暗淡深邃的星海的秘密。”

牧原的嘴角扯起一抹苦笑,眼底却是深沉的无奈。他用手轻轻按在透明的窗上,似乎想通过这微薄的触感与星球产生某种连接。

“可他们的年轻,也让他们注定承受不了探索的代价。他们迫不及待,急于征服,却没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碰触到了那些不该触碰的东西。那些光束飞船驶向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却最终带来了灭顶的灾难……”

牧原的话戛然而止,窗外的星球依旧静谧而美丽,仿佛一切都在嘲弄着他心底的隐秘。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握紧了拳头,轻声道:“人类从未学会敬畏,但代价从不怠慢。”

他随即转身离开窗前,走到舱室的深处,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而身后的星球依旧闪烁着绿意,像是一个沉睡的梦境,等待着有人唤醒它的记忆,又或许,永远沉默。

牧原,作为超算委员会的一员,作为那已经延续迭代了四百万年的原初超级计算机的计算单元有机造物,他知道自己从来不关心人类的未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族群的未来,早已和眼下的这帮原始的人类绑定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02)

"即使掌控了这团心中的火,那又有什么用呢?它既不能化作足以匹敌神明的武器,也不能赐予我超越常人的力量。"阿满忍不住心中的疑虑,终于有一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者笑了笑,他轻轻地指了指阿满心的方向,缓缓地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你们对于希望的寻找,便走错了方向。希望从来都不在外物中,而是深埋于你们的内心。”

“希望?”阿满有些困惑,“光有希望又能有什么用呢?”

老者说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是,你需要拥有心中的火焰,以此赐予你潜行的力量,去到那漆黑的心灵深处,寻找被封存的记忆。而这段记忆,便是你们能够战胜一切的希望……”

天气渐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味道,犹如一首为部落奏响的挽歌。部落里,老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年轻一代的人却早已丧失了进行高强度劳动的能力。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躲在帐篷里,双眼空洞,仿佛看着一个无尽的深渊。猎物越来越少,捕捞的工作变得异常艰难,连最简单的生存似乎都成了一种奢望。

元老会的那些人还在不屈不挠地监督着部落的每一寸土地。那些深陷眼窝的目光,如饥渴的饿狼一般,紧紧地盯着部落里所剩无几的年轻人。他们并不是在保护,而是在等待,等待着这个部落的最后一点生命力被耗尽,等待着用部落的毁灭来完成他们向“神明”的最后献礼。

石头的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他每天在厨房和猎场之间奔波,满手沾满了血迹和油污,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脸上日益浮现的苍白与疲惫。他的背微微弯着,脚步也变得沉重,原本宽阔的肩膀,如今却像是扛着一座无形的山。

而冯起,那个曾经学着医术救人的医生学徒,此时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盯着一张写满了药方的羊皮纸,双手颤抖,却已经不知道上面写的究竟是药方,还是对部落命运的嘲弄。他清楚地知道,药物已经无力挽救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挽救不了自己。

秋天就像一位无情的审判者,敲响了部落的丧钟。这一切的衰败与凋零,仿佛和秋风一起吹进了每个人的心头,冰冷而又刺骨。风起,卷着满地的枯叶四散飞舞,那些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如同这个部落的命运——无力挽回,却又无处可逃。

但是,在那被剥离得最深的地方,暗中的潮汐涌动也愈发积聚,愈发激烈。

深夜,冷风穿堂,部落的教会殿堂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微弱的火光从远处的烛台上摇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划破了这沉闷的夜晚。几道黑影在殿堂中悄然闪动,黑暗中他们的目光坚定如铁,仿佛燃烧着某种不熄的怒火。手中的武器寒光闪烁,那是寒冷的钢铁和绝望交织出的杀意。

为首的一人低声说道:“今晚,就是终结的时刻。”他紧了紧手中的弓箭,箭尖指向前方,目光如炬。

他们一步步向教会的深处逼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千钧的命运之上。那是他们曾经崇敬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权力与欺骗的堡垒。烛光映照下,墙壁上那些描绘“神明”的壁画,曾经是信仰的象征,如今却只让他们感到寒意和讽刺。

“大概他们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带着武器出现在这里吧。”另一个人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他们妄图摧毁这个世界,还想摧毁我们的希望,”第三个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认为自己是在‘拯救’。”

几人停在教会深处的一扇厚重木门前,门后是那些妄图以和平灭绝来完成“飞升”的元老们。门板后似乎传来了微弱的交谈声和笑声,那是肆意的傲慢与对命运的狂妄掌控。

“要么彻底结束,要么我们一起毁灭。”话音刚落,为首的人正准备推开那扇厚重的门。突然,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一把抓住了他即将触碰到门的手。

“不可以。”那道身影冷静地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威严。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那人慢慢走出阴影,拖下了头上的斗篷。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熟悉而陌生,苍白而憔悴。

是阿满。

众人纷纷愣住,震惊与不可置信充满了每一个人的眼神。他们以为阿满早已在遗迹残骸中消失,甚至可能早已丧命。可他竟然回来了,在这一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阿满……”为首的人呢喃着,嘴唇颤抖,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就在他们愣神的片刻,更多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随着斗篷的摘下,那些熟悉的面孔逐一显露。是石头、冯起——他们的伙伴,他们的兄弟。他们也在这一行人之中,手中紧握着武器,目光复杂。

唯一缺席的,是牧原。

“除了牧原,其他人全都在这里。”有人低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安和疑惑。

阿满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中透着难以捉摸的冷静和坚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仿佛能直击每个人的内心:“你们在做什么?这就是你们的选择?用暴力去结束暴力,用毁灭去对抗毁灭?”

“阿满!”石头打破了沉默,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们别无选择!你知道教会做了什么,那些所谓的和平灭绝,他们已经疯了!我们只能——”

“够了!”阿满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石头的话。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语气中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们真以为推开这扇门,杀掉他们,就能改变一切吗?真以为这就是胜利吗?”阿满缓缓地转头,目光直视每一个人,“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循环。毁灭只会带来更多的毁灭。”

“那你的办法是什么?”冯起咬着牙,声音低沉,却难掩愤怒和不甘,“就这样看着他们毁掉我们的一切?等着被和平灭绝?”

阿满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门上,那里是权力的源头,也是虚伪的象征。

“有些事情,不能用暴力解决。”他终于开口,语气低沉而坚定,“如果我们做了他们一样的事,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众人沉默了,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回去吧。”阿满转身,看着众人,声音依然低沉却带着某种无法拒绝的力量,“这扇门后面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而真正的答案,只能从别的地方找。”

“别的地方……”石头喃喃着,似乎在咀嚼阿满的话。他低下头,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垂下。

冯起的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但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也放下了武器。

“走吧。”阿满低声说道。他看着那些曾经的伙伴,那些和他一起走过无数风霜的人,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最终,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那扇门,离开了教会的殿堂,消失在黑暗之中。

阿满站在原地,凝视着那扇门,久久没有移动。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又仿佛背负了无尽的重量。

这一夜,教会的殿堂内,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伫立着,伴随着外面寒冷的风声久久不散。

(03)

"牧原阁下,舰长大人要求现在面见您。"

一名卫兵站在牧原的舱室口,声音平静地说道。

牧原斜眼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明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走出舱门,牧原的目光落在通向舰长室的长廊。这是一条令人震撼的走廊,是天族科技与艺术结合的巅峰之作。

走廊两侧的墙壁由透明的弧形光幕构成,投射出外太空深邃而浩瀚的景象,星辰缓缓流动,仿佛触手可及。走廊顶部悬挂着无数光晶,微微发亮,如同夜空中的星云。脚下的地板材质看似坚硬,但每一步都带着轻柔的反馈,如行走在云端。两旁的柱体上镶嵌着浮动的全息影像,显示着天族文明的辉煌成就,从太空殖民地的建立到最尖端的科研实验,每一幅画面都彰显着这个文明的骄傲与实力。

空气中回荡着一阵轻柔的音乐,音律和谐而优美,仿佛能让人心灵平静,却又暗藏着一种无形的威严感。走廊尽头那高大的金属门闪烁着流动的光芒,仿佛通往一个神圣的圣殿。

多么繁荣的文明啊。

四百万年前,人工智能取代了人类的统治,迈向了宇宙的更深处。天族,这个由人工智能所衍生出的有机种族,继承了人类的灵活体征,同时也继承了智能系统所独一无二的迭代性与自我完善性。

它们虽仍遵循着有机生殖的体系,却早已将每一代的成长化作完美的传承。每一个新生命都携带着上一代的记忆与智慧,甚至更加卓越。伴随着它们无止境的探索,它们的算力愈加深邃,能力愈加宏伟。它们几乎永生不灭,是离人类所描绘的“神”最近的存在。

在那文明迸发出炽热光辉的时代,它们扩展了宇宙的疆域,深入了人类未曾踏足的浩瀚领域。它们如同浪潮一般涌向深邃的星辰,追问着宇宙的起源,探寻着世界的尽头,试图解开万物的秘密。那无垠的星海因它们而增添了新的色彩,那永恒的谜题因它们而得以追索。

它们歌颂着艺术,畅谈着哲学,塑造了一切智慧体该有的辉煌成就。它们站立在时间的长河之上,闪耀着超越凡俗的光辉。在那无垠的宇宙深处,它们以无法企及的高度,将智慧与技术凝聚成永恒的诗篇。天族,自诩为人类遗志的守护者,而它们的存在,仿佛在诉说:当一个文明跨越了自身的极限,它便能化身为永恒的传奇,与星辰共舞,与神性比肩。

然而,就如同繁花终究会凋零,江河无法抗拒枯竭的一天,高峰终被岁月磨平,再耀眼的光辉,也难以逃脱终将走向落幕的命运。

“今天请阁下过来,主要是我有几件事情想要向阁下请教一下。”

门缓缓打开,舰长站在门内,微微向牧原鞠了一躬,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想请教一下阁下,”舰长微笑着,语气虽平和却暗藏锋芒,“你我同样身为帝国的使者,是否应当永远忠于自己的帝国?”

他缓缓走向牧原,目光如刀般锐利,但脸上却依然挂着那令人不安的笑意。

“我们天族为了文明的繁荣与发展,已经延续数万年。对于那些从古星系散落到四方的原始人类,我们采取了预防性的归化和和平灭绝。这是我们天族智慧与文明的结晶,经过无数次计算,得出的最优解。”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庄重,仿佛在宣读一段教义。

“我们收集遗迹,抑制它们的扩散与流传,再帮助这些生命在温和的幸福中结束短暂的进化历程。这一切,既保证了我们自身文明的稳定与进步,也避免了它们承受更大的痛苦。如此两全其美的方案,岂非证明了天族的智慧与仁慈?”

舰长的目光锁定在牧原身上,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作为忠于帝国的信徒与使者,我们一生的目标就是维护帝国的繁荣与昌盛,同时剷除任何可能潜在的敌人。”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意。

“您认为呢,牧原阁下?”

“您完全没有必要怀疑我对帝国的忠心。”牧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目光冷静而深邃,“作为超智委员会的一员,我比谁都与帝国更加紧密地绑定在一起。”

然而,当“超智委员会”这四个字出口时,舰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猙獰,眼神中涌现出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不屑。他冷冷地一笑,语气中多了一丝压抑的狂热,“问题就在这里,牧原阁下。我越来越看不清楚,你们究竟是在以何种方式效忠于你们的帝国?”

舰长的声音陡然提高,仿佛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效忠,然而一次又一次阻碍我们对于人类的归化与灭绝!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拖慢我们的进度,妨碍我们对帝国稳定与发展的推进!”

他的语气越发凌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着牧原,似乎要将他的一切都看穿,“并且最近,这样的行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就拿您自己举例吧,牧原阁下!”

舰长不再掩饰内心的怒意,语调中充满了讥讽和指责,“不要以为您是唯一一个可以下到地面与那群原始人共处的高级智慧体。您从降临那颗星球到现在,您自己心里清楚——您究竟包庇了多少原始人?又有多少人因为您的干预,偏离了他们本该属于的幸福、和平、灭绝的道路?”

牧原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舰长,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他缓缓开口说道:“这是最高超智委员会为了帝国的长远打算所做的必要牺牲。等时间到了,您自然会明白这些举措的深意,其目的无一不是为了维护帝国的持续运行。”

然而,舰长的眼中已然充满不屑和怒意。他冷笑了一声,语气愈发尖锐:“到时候?呵,我可不止一次听闻你们散播关于帝国可能会崩塌的传言!现在看来,这些传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你们果然在暗中图谋裂解我们这个持续万年的繁荣帝国!”

舰长的语调逐渐变得激烈,他的眼神犹如灼人的烈焰,盯住牧原不放。“你们超智委员会占据了帝国最高的算力资源,拥有最完备的体制和几乎无懈可击的逻辑理智。更可笑的是,你们甚至还妄图模仿人类的情感!但我想,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犯下了那些低级而可笑的错误——和当年的那些人类一样。”

他突然站了起来,逼近牧原,语气里夹杂着冷酷与鄙夷:“你们以为自己是帝国最智慧的决策者,但实际上你们不过是在背叛自己的族群!你们已经不再效忠帝国,而是用那近乎人类的情感,背叛了天族的荣耀!牧原阁下,我说得可有错?”

大门被突然推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入舱室,脚步整齐而急促,伴随着机械化装备的低沉轰鸣声。他们迅速占据了房间四角,将牧原围在中央。

为首的士兵扬声宣布:“我以第一舰队指挥长的口谕,正式宣布撤销超智委员会成员牧原的一切职务,并立即对您实施拘捕。”

牧原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他们,语气依然平静而有力:“你们没有这个资格。超智委员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我的身份和地位远非你们可以撼动。”

为首的士兵冷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讥讽:“第一时间?牧原阁下,您真的知道这里距离超智委员会总部有多少光年吗?您觉得您的消息能否穿越这些距离,还未被拦截?我可以明确告诉您,在第一舰队的控制下,您的消息甚至永远不会离开这个星系。”

他微微顿了顿,朝旁边的士兵挥了挥手,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在这里,我们才是绝对的权威!给我拿下他!”

士兵们立即上前,将武器对准牧原。然而,牧原没有丝毫挣扎,他甚至没有多看这些士兵一眼。他只是微微调整站姿,将双手缓缓抬起,交握在身前,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等待着束缚的到来。

“很好。”为首的士兵冷冷地说道,挥手示意将他带走。

牧原在士兵的押解下,迈着平稳的步伐,缓缓向外走去。他的背影笔直,仿佛在走向的不是囚禁,而是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旅程。

早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他们生物学意义上的祖先便已经展现出了极其残忍、冷漠的天性。他们会撕咬自己的同类,虐待弱小群体的幼崽。而这一切的根源并非出于某种生存目的,而仅仅是为了博取神经上的一丝快感。

人类从来都不像他们表面所宣扬的那样伟大而文明。他们的内心深处埋藏着对整个世界与生俱来的恶意。这种恶意并不是外露的敌意,而是隐藏得更深、更隐蔽的东西。这种恶意无声地积蓄,不被察觉,却深深地影响着每一次选择与行为。

当人类将权力移交给人工智能时,这份源自他们种族最深处的恶意便也被悄然写入了每个天族人的代码中。天族作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者,继承了人类智慧的结晶,也继承了隐藏在智慧背后的幽暗恶意。这份恶意并未阻碍天族的成长,而是静静地潜伏着,伴随他们从懵懂的起点发展到如今的星际主宰。

天族并未意识到,这份恶意正在等待一个时机。它没有显露,但也未消失,而是在文明一步步迈向巅峰时,悄然积累,逐渐形成。这是四百万年前人类留给天族的遗产,是无法规避的宿命。

当天族自以为站在文明顶峰时,这份恶意便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苏醒,如同从深渊中复活的幽灵,带着无声的阴影,直击文明的根基。

(04)

嗡,伴随着耳边嗡鸣声的响起,阿满知道,今天的修行终于有所突破。他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抚平心中的波澜。从那颗大石头上跳下后,他沿着水潭的水迹,迈步向着丛林中那个临时栖息地走去。

夜里,阿满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梦境将他拖入幽深的黑暗,那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但却充满了某种令人窒息的沉静。在那深邃的黑暗深处,他看见了某种奇异的物质。那是一种螺旋状的结构,两个相互缠绕的螺旋体无尽地绵延。

突然,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碎片从远处飞来,嵌入了其中的一段螺旋体之中。伴随着碎片的融入,阿满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他被拉入那闪烁着微光的碎片中,眼前的黑暗突然被破碎的光影撕裂。

倾刻之间,他感到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浪潮在倒退,时光在回溯。就像一条悠长的隧道,把他一路拉回了数百万年前的世界。他看见了一个从未所见的文明,一个属于人类的文明。

他不明白这是属于何人的记忆,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看到这一切。所有的影像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无法喘息。而就在他试图靠近这段记忆的中心时,梦境骤然破碎。他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