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的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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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宋下城,火战

“你们俩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独眼巡兵命令道,他把门关上,并从外面上了锁。年长厨师忙抢到窗边,从早上端木风捅破的窟窿往外看,过了一会儿才急切地说:“有人想毒死小公子,记住不要吃最好的饭菜,这回是龙须面。”

“你是谁?”端木风惊异地问。

“请公子也不要多问,这样小人会更安全些。”年长厨师示意小学徒上饭。果然有一碗龙须面,上面铺着碧绿的蔬菜,晶莹剔透的虾仁和焦黄的煎蛋。另外两碗是糙米饭,中间嵌着一块黑褐色的咸菜疙瘩。

“果真是我想多了!”公孙克悻悻道,兀自躲在一旁,脸上挂满了懊恼,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是不是欧阳忠?”端木风明知故问。年长厨师面露难色,可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公孙克紧跟着问道:“早上那个独眼可说了,不让你再进来,你是怎么做到的?看样子不像是给他们塞了银子。”

厨师摇头道:“你们别再问了,我也不会说。”

“那好,我不问你是谁,能否告知我父亲现在的情况?”

厨师表示他只知道巡防司的闾丘勉大人和欧阳忠起了冲突,藩军的南北两营全部站在了欧阳忠一边,他们主张把君侯交给灵道寺。闾丘勉则坚持等待派往固山城的信使返回之后再做定夺。闾丘勉大人把侯府护卫全部清除,现在这里完全由巡防司的人管控。

端木风心中豁然,终于明白欧阳忠原来是迫于闾丘勉的压力才有了在侯府正厅那一出拙劣的表演。当时他应该还没有完全获得藩军的支持,如今再无忌惮了。

门外的呼喊仍在持续,但已经不再是救命了,纷烦嘈杂如开市的牛马市场,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年长厨师扭头瞥了一眼窗户道:“应该已经有人死了,我只能顾及到公子,其他人就指望天帝保佑了。为了不让人知道公子死于谋杀,他们决定让一部分人陪死,造成死于瘟疫的假象。我给他们送夜宵的时候偶然听到这种毒药,人吃了之后和脏血病的症状相似。”

端木风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鬼面蝎。”南宫老师喃喃道,“他们真舍得下血本,这毒比黄金还贵。”

门外纷乱声四起,听起来有很多人在来回跑动,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要将大地踩破。有人在喊:“快去禀报,这里有脏血病传播。”有人在咒骂,还有开锁声。

独眼巡兵站在门口,左手捂住口鼻,呜呜哝哝,声音像还闷在肚子里一般。“快出来,妈的,倒血霉了。”

年长厨师边收拾早上的碗碟和垃圾边问:“怎么啦?军爷。”

“脏血病,一下死了十几个。我说你们快点,想留在这等死我没意见,表个态,我这就锁门。”

门被重新锁上之后,南宫老师不无忧心地说:“坏了,恐怕这里的人全都得死。”

端木风也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关在这里的人会被全部清除,以控制瘟疫的名义。他苦笑一声道:“那位好心厨师的良苦用心算是白费了。”

公孙克面色如铁,沉默无言,像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午饭他们都没有吃,挨到晚上,没有人来送晚饭,就饿着肚子上了床。第二天早晨依然如故,三人把昨天中午的两碗糙米饭分吃了。

这其间又听到过两次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院门在厨师走后就已关闭,再没打开过。也没见到巡兵的影子。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就是还不清楚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们。史书上关于应对瘟疫最常见的手段就是用火。端木风思绪万千,他想到要去和谁解释,想到了逃跑,甚至祈祷再出现一个歌风圣女式的英雄,虽然很清楚这里并没有发生脏血病瘟疫。但这些全都是虚妄。他们只能无助得等待着,不知道南宫老师是否还觉得只要等待就一定会有机会。

“等着,机会就隐藏在等待里,他们会主动来敲你的门。”老师换了一种说法,可意思完全一样,但从他那坚毅的表情里一眼便看到了安抚的味道。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端木风几近崩溃之时,突然听到大队人马到来的杂沓声。他慌忙去窗边窥看。院门被打开,黄亮的火光涌进院中,三四个巡兵举着火把和独眼一起跟在一个年轻军官身后,径直来到他们门前。独眼上前开锁。

军官进屋后直截了当地说:“小公子请您跟我走。”他脸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从左眼角直延申到下巴,瞧着有点吓人。

端木风问:“只有我?”

军官严肃地点着头回道:“对,只有您!”

“那他们呢?”端木风圆睁双目,好似在等待宣判。

“他们留在这里……隔离。”年轻军官坚定地答道。

端木风回头对南宫老师和公孙克说:“我去和闾丘大人解释真相,你们安心待着。

公孙克撇着嘴回道:“我早知道会这样,不过在你回来之前先给我们弄点东西吃,不然今天夜里我就得提前饿死。”

脚刚迈出院门,外面一车车柴草和木桶把端木风惊住了!黑压压的巡兵正准备把这些东西往院里搬运。火!他痛苦地喊了一声,慌忙拦住年轻军官道:“这里根本就没有脏血病,那些死的人是中了鬼面蝎毒。快让他们停手。”

年轻军官拒绝道:“我是在执行闾丘大人的命令。”

巡兵们把一捆捆木柴密集地靠在房墙上,木桶里装的全是火油,一小桶就能把一间房子烧成瓦砾场。他们把油泼到木柴上,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立刻引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告饶和呼救。

端木风冲年轻军官大喊:“我命令你叫他们住手,我这就去见闾丘大人。”

军官虽保持礼貌,但对他的话毫不理会。

急得端木风竟然骂起了人:“蠢货,你们上了欧阳忠的当啦。”他冷不丁转身,三两步跑回院子,从一个巡兵手里夺过油桶,举过头顶,将粘稠的油液浇在自己身上。他冲追过来的年轻军官吼道:“如果闾丘勉不想当别人的刀他就亲自来一趟,不然你就连我一起烧了。”

闾丘勉姗姗来迟,昏黄的火光里他面带酒色,一见到端木风离得老远就笑起来。“小公子啊,你这是干什么?还非要老夫亲自来才请得动你吗?我打算把你接到夫人那里去,维夏小姐也在,快跟我走,可别让他们等急了。”他边说边走过来,伸手要去揽端木风的肩膀。

“是你下的令要把这里的人全部烧死?”端木风严厉地责问道。

闾丘勉把伸出来的手在面前挥了挥,压低声音道:“他们不能留,否则全城人都跟着遭殃,小公子,请你不要义气用事。”

“不,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脏血病,他们是中了鬼面蝎的毒。”端木风又把那个厨师的话重述的一遍,“大人,你不能上欧阳忠的当啊。”

闾丘勉眯缝着眼,似乎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反问道:“小公子啊,你这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欧阳忠没这胆子。再说他没理由这样做。”

“他跟净厅灵姑琴靖净女私下有约,企图消灭端木氏,共掌宋下。这些都是当着我的面进行的。当时他以为我死定了。”

闾丘勉陷入沉默,绯红的大脸盘子在火光照耀下显出少有的严肃。这时一个巡兵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那个年轻军官示意他有事跟自己说就行。巡兵低声咕哝了一句,年轻军官像看到了魔鬼似的脸色大变。三两步抢到都统大人跟前轻声禀道:“我们被包围了。”

闾丘勉把脸扭向他,好像没听明白似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有两千人,怕什么?”

年轻军官补充道:“还有很多老百姓,他们也拉着柴火和火油……和我们现在一样……”

端木风这才注意到,的确有一阵阵驳杂繁乱的喧哗传来,仿佛被夜幕禁锢而朦胧不清飘忽不定。

“哪来的百姓?这帮胆小鬼怎么敢露头?”闾丘勉惊叫起来,转身要走,刚迈开步又站住打量了几眼端木风,最后命令道,“把他们通通放了,给他们武器,准备打仗!”

端木风回到房中,让公孙克端上那碗早已冰冷的龙须面跟自己走。

“干什么?”公孙克问。

“我不能叫他们自相残杀。”

公孙克冷笑道:“他们什么时候是自己人啦,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们会让你当场吃下这碗面,等你死了他们才肯相信。”

“那我就这么干。”端木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冲出房门。

公孙克骂骂咧咧,但还是跟上了。

两人一路小跑才追上巡兵都统,闾丘勉没有表示反对。“这混账,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早该宰了他。”他走在最前面,不慌不忙却气喘吁吁,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年轻军官紧跟都统身后,“他们要是以封锁瘟疫为借口煽动全城百姓,那我们要对付的就是十万人。”

“我知道,我知道……”闾丘勉极不耐烦道。“我们在这放火,却有人想要烧我们的屁股……我早该宰了这麻子脸。”

端木风紧追两步道:“不用慌,我们可以当场向他们证明这里没有脏血病。”他将公孙克手中的面指给巡城都统看。

“这些白长着一颗脑袋的活饭桶看见你端着一碗面,只会当你想请他们吃饭,如果不是,他们立刻会翻脸,敢把你当饭吃。”闾丘勉悻悻道。“别指望这个。”

喧嚷声陡然增大,已经能看到南府墙上值哨巡兵手中的火把,此时他们才走到议事厅,厅前广场上人头攒动,不该班的士兵都已经从梦中惊醒或被叫醒。抱怨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大小军官们扯着嗓子训斥,有人不得不挥动手中的马鞭。他们的喧哗几乎盖过外面的訇嚷,两者难解难分。

闾丘勉没有停下来,径直穿过乱七八糟的队列,他大声喊着:“有人想拿你们烧烤,当下酒菜,不想被吃掉的都给我精神点。”队伍渐渐就安静了下来,大小军官们慌忙跟在都统后面,不多时身后的凌乱脚步声也整齐起来。

攀上南门楼,闾丘勉已是气喘如牛,有人搬来圈椅,他一坐下就像要睡着似的。

端木风被无边的火海震住了,夜幕之下仿佛整个宋下城都在燃烧。火浪之下是轰鸣的喧嚷,恰似云中雷鸣。火海中高高耸立着一辆临冲车,看上去它的高度能超过侯府的门楼,车上面漆黑一片,不能确定是否安装了大型的床子弩,但可以看见有人影晃动。它正缓缓向门楼移动。就像在火浪中漫步的火魔仓辽。

火线前有一排石炮,借着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旁边严阵以待的士兵和堆放的火油弹。有不少人正从一些牛车马车上搬卸柴火,他们在火线与南墙之间来回穿梭。柴捆整齐地码放在墙根,然后再浇上火油。能够发现,这么干的全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毫不理会头顶发出的攻击警告。若是此时万箭齐发,他们将无路可逃。这是无知还是无畏?脏血病比死亡更可怕。端木风突然想起这句谚语,他看了看身旁还端着龙须面的公孙克,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到极点。“把它留下,你快去西苑找到我娘和维夏。”他把嘴凑到公孙克耳边吩咐道,“后苑长寿桐旁边的枯井下有个暗道,从那可以出府,我把她们交给你了。我爹……算了,他交给我吧。”

公孙克严肃道:“你跟我一起走。”

“不,我答应过父亲,哪都不去,宋下是端木家的。”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激动所致。

“没必要这样,只要端木氏还有一个人活着,宋下没人能抢走。”公孙克一把拉住端木风的手腕。端木风猛得把他甩开,断喝道:“这是命令,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别逼我骂人,我并非不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话也说出来,莫非这真是诀别不成?

公孙克僵硬地点了点头,扭身要走又停下道:“我也一样讨厌你,不过今晚我第一次觉得你是个真正的世族,只是有点太蠢了些。”

一个中年军官向都统大人建议放箭,以阻止百姓继续往墙下运送燃料,被闾丘勉大骂一顿,“我可没见过柴火能把石墙烧榻。”他指着那一排石炮道:“那才是要命的玩意儿!”他回头找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军官吩咐道,“太史熊,快去把咱们的床子弩弄来,现在是用它的时候了。”

那辆高大的临冲车上乍然亮起了火光,此时它已经离门楼很近,确实高出侯府南门许多,端木风需要仰视才能看到车顶平台上的情形。长孙寿诚被士兵簇拥着躲在木栅后,只露出戴着头盔的脑袋。借着火光,可以看清他脸上的得意忘形之色。

“闾丘勉,我来给你送行。”长孙寿诚大喊。

闾丘勉用更夸张的语调回道:“不忙,你很快也会跟上,不用送。”

长孙寿诚哈哈大笑。“好,那你就等着。”说着,他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随手扔下冲车。

“放~!”只听一声高呼,如墨色天幕深处炸裂的惊雷一般惊心动魄。那一排石炮上渐次亮起一个个火团,火团渐次飞起,缀着长长的尾巴呼啸着冲上天空,一道道橘红的弧线钻破晦暗的夜色,下落时恰似一阵密集的流星雨。侯府内顷刻间便被砸得千疮百孔,大火吞噬灯火,却把原来的黑暗通通赶走,哭喊呼号之声不绝于耳。

闾丘勉大骂:“牲口,你是不是疯了。”

长孙寿诚双手交胸道:“天帝保佑,可惜这一座府邸了,比我家乡的乡城还要大。干嘛不留着,非要烧了呢,欧阳忠以后还得重建。”他扭过脸用十分夸张的口气喊,“去给我弄个坐,我要好好欣赏它最后的样子。”

这时候,下方墙根堆放的浸油柴火也被点燃,火舌和浓烟直冲到墙头上。不等闾丘勉下令,已经有军官开始组织反击了。一阵箭雨过后,尸体几乎遮蔽了地面。火海的波涛开始涌动,稀释,一如干涸的湖水,露出了片片湖床。

也有箭矢射上来,巡兵一开始出现伤亡,全面的反击才拉开序幕。重型床子弩发射的长矛携带火油,亦如火龙一般飞入火海,惊起的巨大火浪花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

闾丘勉命令把那辆临冲车作为主要目标,近旁四架重型床子弩对其集中攻击。它立刻就被掀掉了一角,燃烧的火油四散迸溅,临冲车成了一座火塔。

“妈的,巡兵怎么会有床子弩……”长孙寿诚的大骂声也被惨嚎淹没。

端木风躲在一处垛口下,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的心胆俱裂。他双腿发软,已经不听使唤,恐惧夺走了他的心胆,只剩下意识存在。门楼上乱作一团,巡兵们正在操作床子弩,弓箭手忙得不可开交。最后看见闾丘勉时他正在往身上套铠甲,有几个士兵用盾牌为他遮挡飞矢,这会儿却不知道去了哪。一股股热浪逼来,每一次都让他有濒死的体验。他听到熟悉的惨叫,那是那位早已死去的母亲的惨叫,像锐利的钢刀,刀刀入心。皮肉被烈火烤出油,由焦黄变成碳黑,这种由外到里的死亡过程让当事者痛苦,使观者绝望。

他不敢想象,有人胆敢放火焚烧侯府,而且就像父亲当年焚烧那家人的茅草房一样容易。甚至连一句命令都不需要,只需将火把一抛,那声命令就有人替喊出来。

透过箭孔,端木风看见庞大的临冲车已经完全被火焰包裹,近旁地上有多到数不清的尸体也在燃烧,还有一些人在挣扎,却已发不出喊叫。他下意识的用手堵住口鼻,但烧肉的焦香味还是钻进了鼻孔,搅得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他明白这味道来自于十年前那个夜晚,而眼前的大火却要大过十年前几百数千倍。受害者也变成了自己家,但他的感觉却没有任何变化。恐惧,绝望……死亡……惨烈……放到谁的身上不都一样?

“小公子,快跟我走。”有个人凑过来喊道。端木风抬眼一看,原来是闾丘勉手下的那个年轻军官太史熊,他把一件锁子甲给端木风套上,还有一顶黄铜遮面头盔。

“去哪?”他问。

“都统大人让我送你出城。”

“我哪都不去,我要去找父亲。”端木风斩钉截铁道。

太史熊先用盾牌遮住端木风,拽起他就走。

半空仍然飞着火舌火龙,除了尸体和血火,端木风看不到任何东西。耳中已被喊杀、惨叫、爆裂、坍塌塞得满满当当。他两次被鲜血滑倒,不时会有箭镞钉在盾牌上,有一支直接把盾体穿透,险些伤到他的左脸,惊出他一身的冷汗。

下楼梯时,端木风看到大半个侯府都在燃烧,火海中隆起一座座十数米高的火峰,扭曲着身姿,跳起恐怖的舞蹈,所发光茫将夜空染红,浓烟又把它熏黑。但它们都是小丑和矮子,一束高达百米的火峰正在后苑疯狂地扭跳着,在南门就能听到它呻吟的噼啪声,那是那棵长寿桐在燃烧,它愤怒的身影似乎要把天空戳穿,让天上的河流来拯救这场大火。这时他才来得及想起父亲,公孙克是否已经带着母亲和维夏离开了呢?

“我要去找父亲。”他向太史熊表明想法。

太史熊回道:“西门已经被攻破,君侯被护法使者带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没看到僧人啊。”端木风惊问道。

“西门是欧阳烈攻破的,他们不用亲自动手,等着就行了。”太史熊弯腰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一柄大刀。

“欧阳烈是谁?”

“欧阳忠的儿子,看来欧阳忠没打算把公子的家人交给灵道寺处置,可又不敢公开跟护法使者对抗。放心吧,灵道寺应该不会胡来。”

两人下了楼梯,往左,沿着南墙内侧的墙廊往东跑。太史熊横刀在前,端木风紧跟其后,他边跑边继续问道:“闾丘大人在哪?我们是不是去找他?”

“对!”

墙廊旁边一侧是长长的植物带,里面的枯木干枝多数也都在燃烧,不时会遇到尸体和断掉的腿脚。太史熊说得没错,赶到东墙廊拐角处,他们迎头撞上五六个藩军。太史熊一声大吼,抡着大刀就冲了过去,对方也蜂拥扑来。

太史熊平端大刀,一个横扫,登时将冲到最前面的两个家伙腰斩,来不及倒地的下半身喷出的血如下雨一般,端木风只觉得点点温热洒在脸上,浓烈的腥味让人作呕。他并非不躲不藏,只是双腿已经迈不开步子了。

长柄大刀的优势让太史熊如狼入羊群,一通大劈大砍,伴随着他沉闷的吼声,顷刻间又解决了三人,剩下的撒腿就跑,他并不追赶,催促端木风不要停下。

端木风勉强能迈开步子,哪里能跟得上。太史熊要扛着他走,被他拒绝。

东门应该是刚刚被打开,人正如黑色潮水一般涌进来。这些人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僧人,他们是一群拿起武器的普通百姓。太史熊慌忙拉住端木风,两人跳进廊边没有烧着的小灌木丛里,积雪被火烤化,雪水已经把松土浸透,泥泞不堪。

两人刚躲进去就听人大喊:“花棵子里有人,刚钻进去,好像还有个大官呢。”

太史熊只好提刀重新回到廊下,端木风赶忙跟出去,大喊:“太史将军,不要伤他们性命。”

太史熊扭脸的当口,一柄斧头飞过来,砸中他的头盔。他举大刀扑过去,那些人四散逃走,等他站住,那些人又重新围过来。石头,斧头,木棍,菜刀,镢头,五花八门的能要人命的零碎纷纷飞砸过来。太史熊躲闪不及,挨了不少家伙。他的脸不知被什么砸中,血把大半个脸都染红了。端木风冲着人群大喊:“你们快住手啊,你们看不出来吗?将军不是追不上你们,而是不愿意对你们下手。”

根本没人听,端木风也被木棍砸中肩头,疼得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没有倒下。

“他是君侯的小儿子,抓住他,我们就发财了。”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大喊。借着近旁的火光,端木风认出这人原来是打金街的匠人李德用,他手里拎着一把刀,那应该是他自己打造的,他得意洋洋,既没有打老婆时的凶狠,也没有挨端木风教训时的谄媚。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抓住他,他是叛神者、交给净厅、天皇上帝保佑、抓住他……”

没有人再扔东西,但他们正慢慢围过来,手中依然有武器。太史熊把大刀一横,低吼道:“你们最好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还未落下,又一柄斧头飞来,被太史熊轻易挡开。紧接着是一个铁镢头,第三个飞来的是一枝没羽的箭,不偏不倚得钉进他的左臂。没等他作出反应,一个火团被扔到脚边,嘭得一声爆裂,火焰立刻将太史熊吞噬。

端木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撕碎,有无数双手要把他攥在自己的手心,他们的脸就像传说中的妖魔一样可怕……他们是谁?绝不是善良的百姓们……可他们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