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的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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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明雷山,会法术的元士

孔学而挥剑砍倒那两个追上来的山匪,“咱们往林子里去!”他大喊着,率先跳下石梁。

石梁又窄又长,就像从山体里横生出来的一根巨木,它横在半空,离地最少也有八九丈高,下面虽说有一个水潭,可如果水不够深,跳下去也是个死!

维夏踟蹰不决。

跳下去的武士在水面砸出一个大水花,把大半个水潭都罩住了,声音被大雨和高度稀释,听起来倒像只落下一颗石子。

维夏趴在崖边一块镜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花花心,焦急地等着他重新浮出水面,自己的那颗心却不停地往下沉,“千万要上来,千万要上来!”她嘴里不停念叨着。

“他们又上来了,你们都快点跳。”这是小巨人熊猛的喊声,粗憨里透着力量。维夏赶紧回头去看,只见他双手平端起铁扁担,毫不畏惧地往回冲去,黑压压的追兵已经冲上了半山坡。

行空元士挥着手里的法杖跟在熊猛后边,他边跑边骂:“大熊,你这呆货,净把我们往绝路上带,迟早非被你玩死不可,我们直接跳下去不就行了吗!你不打架手痒痒是不是?贱皮子。”等他追上时,熊猛的铁扁担已经砸碎一颗脑袋,血花在雨幕中尤为醒目,也更加让人胆寒。他们很快就被匪群围住。

行虚元士要回去帮忙,被林虎拦住,“我说你就别回去添乱啦。”

在千猫崖上,行虚是五人当中唯一遭到拷打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替林虎挨的。

孙金义把他们捉上千猫崖,根本不是为了替自己的哥哥孙瞎子报仇,他惦记的是林虎提到过的金镜子。撬不开行虚元士的嘴,他就对林虎下手。元士为了救林虎,只好承认镜子的确是自己得了,并且详细地描述了镜子的外形模样,但对它的所在依旧守口如瓶。

孙金义恼羞成怒,就要拿维夏开刀!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孔学而,后果不堪设想。

行虚元士浑身都是鞭伤,无医无药,加上天气已经相当炎热,有些伤口开始发炎腐烂,发出的恶臭让人只想远远躲开。林虎搀扶着他靠到崖边,往下只瞅了一眼便嚷道:“这么高,我宁愿被抓回去,那姓孔的武士死定了。”

潭中的水花已经平复,却依然不见孔学而的身影,维夏心里一着急,抢白道:“那你就回去吧,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不至于被发现。”

林虎连一声都不敢吭,维夏清楚,他怕的是熊猛。

战斗已经转移到梁口下,熊猛和行空凭借两根铁棍竟然挡住了上百人!他们各守梁头一边,把路封得死死的。山匪们前进不得,但也没人后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可他们却越战越勇。

并非他们英勇无畏,他们是害怕孙金义,这个比孙瞎子还可怕的匪首拄着一柄狼牙棒在后面督战,畏敌怯战者也会死在他的狼牙棒下,孔学而声称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孔学而终于破水而出!重新翻起的小水花好像开在心里似的,维夏长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听到林虎地嚷叫声,“有门有门有门……先生我们快跳……”话音未落,人已经落下了一半。

行虚元士道:“姑娘,快跳吧,他们俩撑不了多久。”他的声音本就虚弱,经过大雨地梳篦,传到维夏耳朵里就像蚊蝇声。

维夏的心缩成一团,纵身跳下时整个身体也蜷缩成一团,这个姿势让她心里的恐惧稍稍减弱了些。一阵短暂的轰鸣之后,她感到自己立刻又被寂静包裹,后背上迅速漾开的剧痛立刻混浊了她的意识。

她被雷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昏暗之中,后背隐隐作痛,身上的衣服已经干燥了大半,但听到的雨声依旧轰鸣刺耳。这不是在外面!她立刻警觉起来,想起身,结果只翘了翘头,稍稍一动,背上的疼就会加剧。昏暗里有一堆未灭的余烬,借着昏红的光,能看见清近处坑洼不平的石地,靠近火堆旁躺着行虚元士,孔学而和行空共同靠在一块黝黑的大石上,剑和法杖抱在各自怀中。熊猛离得最近,一条胳膊粗的大花蛇正缓慢地从他身上爬过……她尖叫一声,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那条蛇受到惊吓,哧溜溜往有光的地方快速逃走,躲进一个小石窝里。

清醒后的熊猛发现大蛇,乐得手舞足蹈,他追上去,扑上整个身子,像是在捕捉一头山猪,得手后就欢快地嚷起来,“好好好,昨晚吃烤狼肉,今天就来蛇肉,美得很美得很!”

维夏惊魂稍定,“我这是怎么啦?”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向谁询问。

“啊,小姐你醒啦,吓死我啦,我以为你活不成了。”大蛇把身子整个缠在小巨人的腰里,他抓着蛇头就过来了,维夏吓得又叫了起来。

行空骂道:“呆熊,你吓到你家小姐了,快把那东西拿开。”

回答维夏的是孔学而,他说:“你被摔晕了,险些就……跳水时不能缩成团,头或者双脚先入水,说话时背还疼吗?”

确实还疼,每说出一个字就好像有无数针芒刺往后心窝上刺,但维夏撒了谎,“不碍事了,我们这是在哪?”

“一个山洞里。”

答非所问。“我们还在千猫崖附近吗?”她又问了一句。

“我们迷路了。”孔学而不好意思地回道,“早知道不应该进到林子来。”

这时行空把火堆重新燃旺,照出一个山洞的模样在维夏眼里。这山洞比在千猫崖上当作牢房的那一孔高了许多,洞顶也平滑些,并且没有渗水现象。她发现少了一个人!“那个林虎又跑了?”维夏惊道,接连两次遭遇危险都是拜这个林虎所赐,天知道他下回又会带什么人来找麻烦。

湖边那晚,行虚好不容易说服熊猛,饶过孙瞎子的那些手下,顺便又给了林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当时这家伙痛哭流涕,指着天地发下毒誓,表示自己会回昂州老家做个安分守己的商贩。未曾想,还不到两天,他又把孙瞎子的同胞兄弟孙金义领到他们面前,一起来的还有千猫崖的两百多土匪。

“他死了。”行空回道。

莫非也像我一样,跳水时把自己缩成一团,维夏隐约记得他是头朝下扎进深潭的。“怎么死的?”

行空扫视了一样山洞,喃喃道:“昨天为了抢这个山洞,他英勇就义,壮烈的牺牲在狼嘴里。”

维夏大惊,“这里有狼?!”她不由得往左右张望,火光能够照亮的区域并不大,洞顶和两壁清晰可见,前后两个方向仍是无尽的黑暗,黑洞洞的不知有多么幽深。熊猛就在她身后的黑暗边缘蹲着,正用孔学而那把漂亮的盂兰剑剥那条大蛇……她很快在行虚身子下面发现了一张带血的狼皮。他躺的地方离火堆很近,脸上却看不见汗水,只有苍白的虚弱紧紧附着在眉眼双颊角角落落里。“行虚先生,您好些了吗?”与对方的目光相撞,她只得问候一句,眼下只有行虚还躺着,恐怕他的伤势更重了。

行虚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也不碍事,只是受了风寒。姑娘别怕,我们待在这里暂时很安全。”

熊猛拎着剥了皮、去掉头和尾的大蛇凑过来说:“小姐,你还不知道,这洞是个狼窝,我们几个把那一大家狼赶走了,咬死林虎的那头也被我们杀了,昨天的晚饭就是烤狼肉呀。”

“我们就该把那些畜生全干掉。”行空抱怨道。

熊猛瞪着双眼嚷道:“那怎么行,把母狼打死,小狼也会饿死,我们头人说过,好猎人从不会赶尽杀绝。”

“所以你们村的好猎人们都成了别人的猎物。”行空脱口而出。

熊猛甩掉手中蛇肉,拉开架势要跟行空放对,行空也抓起了身边的法杖。

行虚大声呵斥道:“师弟,是你的话过分了,还不快跟大熊道歉……”他想说的话应该没能说完,被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打断。行空慌忙俯下身子把师哥轻轻扶起来,用拳头轻轻锤打着他的后背。熊猛似乎也慌了,但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把蛇肉捡起来,瓮声瓮气道:“如果有一口铁锅,能给大先生烧一锅辣蛇汤,喝了准会好的。”

孔学而拧紧双眉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派人出去找些药来。”

这有什么难的呢?山林里到处都是药草。维夏主动请缨,“我认识药草,现在就可以出去弄一些回来。外面还在下雨吗?”外面好像没有了雨声。

行空元士愁容满面,“应该是小了些,刚才不还有雷声吗。但外面有比雨更可怕的东西。我们不但迷了路,恐怕还被困住了。”

维夏首先想到的就是山匪,“他们跟过来了?”她心里发起慌来!

孔学而回道:“守在外面的是一群狼。”他的眉毛仍没有舒展开。

维夏听后反倒平静了不少,也明白了适才提到狼时行空元士为什么会突然发火。一定是被赶走的狼引来了更多的同类,要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葬身狼口的林虎,说起来两者倒有些相似之处呢!不过狼的行为似乎更让人同情,家园被从天而降的一伙怪物霸占,至亲至爱也惨遭杀害……她赶紧收住心猿意马……

“我们就不该进来。”行空愤愤然道,“这么大的林子哪那么容易被找到。就算撞上大不了鱼死网破,总好过在这里做一群畜生的俘虏。”

熊猛已经开始烤蛇肉了,听了行空的话后也插上了嘴:“不行,你连那个领头的都打不过,这些家伙个个都是武士,对吧,大先生。”后面的话是对行虚说的。

哪来的武士?维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里,不会是欧阳忠派来的吧?可几个月来从未碰上过!再者,她认为自己根本不值得欧阳忠耗费人力抓捕,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孩,能给他造成多大威胁呢?她不由自主地向火堆靠了过去。

“就你话多!”

行空竟然没有反驳,应该是被熊猛说中了。

“而且我们也没办法搞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孔学而补充道,“就算只有十六个我们也对付不了。”

行空元士噷了一声,“逼急了我……”

“师弟!”行虚厉声打断他,大概因为过分用力,随之引发的剧烈咳嗽听得令人揪心,直到一口血喷出来才停止,人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吓得行空嚷了起来,“不是外伤和风寒吗,怎么会吐血呢?”他赶紧忙活起来,却只是一通毫无用处的手忙脚乱。

孔学而正在给行虚把脉,脸上的凝重表情让人不安。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外伤过重也可导致内伤,先生又高烧整整一夜,伤了肺。我们必须得出去找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行空拎起法杖就要走。

孔学而叫住他,“你认识药?你留下,我跟熊猛去。”

熊猛扔掉手中蛇肉赶紧去找自己的铁扁担,“正好可以再打一头狼回来烤,这条蛇可不够咱们吃的。”他说。

“我也去。”维夏道,“我也认识一些药,能帮上忙。”她不得不跟着出去,因为她绝不能跟熊猛分开。

孔学而点头同意,“也好,我们俩对付那些狼,药你来采。”

这山洞深得令人吃惊,在黑暗里摸索了半天才看到前方有些许亮光,像暗夜中亮在远处的灯火。

“另一头是不是还有个出口?”维夏心惊胆战地问。

“不知道,昨天我跟行空先生一起去找过,根本寻不到尽头,还有岔道,怕迷路我们只能作罢。”

无尽的黑暗在眼前铺展,维夏只觉得脊背生寒。

洞口被大石堵住,每块看上去都比维夏的个头还大。熊猛的力量竟有这么大?!维夏不敢相信。

熊猛和孔学而合力扒开一块,强光像凶猛的激流一般涌进来,维夏赶紧把双眼闭上,过了好一阵才有力量重新睁开。洞外是一棵棵巨大的将军松,很快就把她的目光阻挡,无法再看得更远更多。其实天已经放晴,但洞外的光线也算不上明亮,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就像房间里拉起了一道千疮百孔的窗帘,一缕缕阳光从破洞里射进来犹如一道道利剑,把昏暗切割成碎片,也切得分外醒目。光在地上留下一片片亮斑,湿漉漉的草地上躺着两具狼尸,上面插着几支弩箭。

“他们来了!”孔学而压低声音说。

维夏紧张地问:“谁?”

“应该是先前的那伙武士。”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好奇地问,不知自己的昏迷究竟错过了什么。

“好像是曲原土司府的人。”孔学而并不看她,“不过行虚先生有不同看法。”

姑父的人!维夏惊呆了。他们是来救我的吗?!她想起一去不返的公孙克,说不定他已经见到了她的姑母端木冬离,然后带着曲原土司府的人来山中接她来了!可转念一想,这种想法立马就变得极其可笑了,曲原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身武艺的孔学而都无法进城,公孙克又凭借什么呢?再说他真的能丢下自己去曲原般救兵?

“行虚先生怎么说?”她问,也许希望就在另一种看法里也未可知。

“先生认为是欧阳钟派来的。”

这和刚才自己的担忧如出一辙。“他为什么要跟咱们过不去?”她必须弄清来者的意图。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认定这东西就在行虚先生身上。”

那就好!起码不是冲自己来得!维夏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用想,肯定又是为了什么金镜子!余南光为了匕首屠村,孙金义为了金镜对杀兄之仇都置之不理,如今欧阳忠也加入其中,真不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

熊猛插嘴道:“我相信你的话,那伙人一定是曲原城来的!”

“为什么?”维夏和孔学而异口同声地问。

“你也是武士,武士和武士都认识吧,我听头人老爷说过,武士都是武宗的人。”

维夏对母亲曾经的判断越来越没有信心,为什么一直没有碰到过姑母派来接应的人?大概她以为端木家的人已全都遇害了吧!她安慰自己,但也扫不除心头的悲哀和失落。她没理会熊猛。

“你认识所有的土族吗?”孔学而回了一句,随后道:“如果那群狼是被他们赶走了,那可就不妙了。”

“狼……有多少?”维夏漫不经心地问,她暗暗盘算,如果真的撞上那些武士自己要不要亮明身份赌一把,又该如何向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万一他们不是那就糟了!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好几百头呢!”熊猛惊呼起来。

“别胡说。”孔学而纠正道,“得有五六十头,多少人才能对付五六十头狼呢?说不定还会增加。”

维夏赶紧又把目光挪到洞外,她看得很仔细,恨不得把所有枝枝杈杈都察看个遍,狼不能上树,可人在森林里总喜欢往树上躲。

寂静!正值早夏午时,密林深处,竟连一声鸟鸣都没有。“会不会人和狼都走了?不然总会弄出点动静吧!”维夏低声打破寂静。

“越安静就越说明有问题,不可能连一声鸟叫都没有,除非它们不敢!”孔学而道,“狼绝不会放弃复仇,而那帮武士也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要的东西!”

孔学而说得很清楚,他说对方好像是曲原土司府的。行虚先生的看法最不能忽略,这是个忠厚老实的长者。我不能贸然行事,就连这个孔学而也不可相信,维夏暗暗想着,忍不住偷偷望向武士的脸。

这是个相当年轻的武士,长相并不出众,但气相当质端雅,并且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可抗拒的亲和力。维夏第一次见到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哥端木雨,眼眶里的泪差点没忍住。她明白,并非孔学而与大哥长相相仿,事实上他们毫无相似可言,让她想起大哥的是孔学而身上的那股亲切感!她感到即吃惊又害怕,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感觉到的亲切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因此她一直与孔学而保持距离。这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他那张脸。

孔学而的注意力都在洞外,并不知道维夏对他的注目,“熊猛,我先出去,如果我中了暗箭或者被狼袭击,你就……你就把洞口重新堵上。”

“那怎么行!“熊猛抗议道,“还是我出去,我的兵器打狼比你顺手!”他还没说完孔学而已经纵身跳到了洞外。

他还很勇敢,尽管身手并不如熊猛和行空。维夏的心莫名得揪起来,生怕突然飞来一支箭要了孔学而的命。她紧攥双拳,直到手心冒汗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替一个男人紧张到这份上,不由得羞上了脸,怒惊了心。他是何许人也?他为什么会被孙金义抓?到现在都还没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呢!

孔学而自称是回河道土司府的武士,因不满家主西乡正荣向欧阳忠屈膝投降,在谏言多次遭拒之后与同义陆潜、戚无风,三人一同递交了辞呈,以示自清,自愿成为失主武士。他们结伴前往曲原,准备为傅余家助阵,对抗弑主背义的欧阳钟。他们赶到曲原时,包围圈已经形成,不得不绕进明雷山,打算从城北狼王峰寻找进城的路。不巧的是,过鬼语坡时他们竟然撞见了陆潜的仇人孙瞎子。孙瞎子真名叫做孙金忠,被陆潜伤了一只眼后才得了“瞎子”这个绰号。

孔学而自说自话,根本无法验证真伪,就连孙金义也说不出自己大哥的那只眼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谁所伤。但他的那两个同义之事倒是千真万确。在千猫崖时,孙金义曾亲口向他们承认两位武士已被自己开膛挖心,心喂了他养的血隼。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提升孔学而之言的可信程度,因为没人可以证明他跟那俩个被挖心者究竟是不是回河土司府同义。仅凭“太阳徽”上的五个字,不足以证明他就是孔学而本人。

不过他确实救了众人的命,这倒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如此想来,维夏心中宽慰了不少,为救命恩人揪心并无不妥,只要对他不失戒备之心即可,一码归一码!

孔学而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靠向一棵将军松,他用双手握住盂兰剑,左顾右盼,离树还有三四步距离时突然一个纵身,身子几乎是直接撞在树干上的。那棵树纹丝不动,它至少有三人抱那么粗。

撞在树干上的同时,孔学而仰脸朝上,随后从腰囊里掏出一盘黑色绳索,他把右手一扬,绳子像飞蛇一样冲天而上,咬住树上最低的一根横杈就不再松口。

“幸亏我把这东西也捎上了。”熊猛冷不丁,乐呵呵地说。

“什么呀?”维夏问。

“武士说那叫‘飞虎爪’,爬树用的。他爬树干什么呢?”

维夏只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拿回兵器和这飞虎爪,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快被孙孙金义的人发现。当时他们已经逃出了千猫崖,熊猛突然想起自己的铁扁担还在山匪手里,说什么都要返回去,为此行空差点没和他打起来。而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从被捉上千猫崖那天起,熊猛一直就没停止过抱怨,抱怨不该放走林虎。林虎是行虚元士放走的,行虚宽宏温和,每次听了也只是露出个充满悔意的苦笑,算是对熊猛的答复。行空可受不了这份没完没了的数落,于是两人就杠上了。如不是维夏,他们当中必有一人葬身千猫崖。

其实熊猛有自己的委屈,他一心为母报仇,认定林虎和余南光是老相识,指望着林虎带他去蝴蝶谷。这也是逃出千猫崖时他执意要带上林虎的原因。现在林虎死了,不知道他是否另有打算。说不定这会儿连余南光是谁都给忘了吧!

孔学而爬到那根横杈上,好一通勘察之后才示意维夏两人出洞。

一出洞口才知道原来外面这般温暖,在洞中时并未感到阴凉,可一旦被阳光沐浴,那份阴冷立刻就凸显出来,并生出再也不想进去的强烈念头。

熊猛让维夏紧跟在自己背后,他平端着铁扁担,嘴里竟不忘宽她的心,“小姐你放心,狼打架并不比狗厉害,只是他们比狗阴狠,我能对付。”

维夏果真安心了不少。

熊猛继续道:“要是武士来,你扭头就往山洞里跑,我会紧跟在你后面保护。”

如果那些武士真是姑父的手下我还用得着跑吗?维夏这样想着,不安地向四周张望。她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开在一座山坡脚下,坡上也全都是高大挺拔的将军松,稍稍远望,茂密的连目光都无法挤过它们之间的缝隙了。

从两头满身箭镞的死狼旁边经过时,维夏发现一株苏香草,绽开的金粉色花朵刚刚有拇指盖那般大,它被一头死狼的嘴压倒在草丛里,几乎整个儿浸泡在狼血里。苏香草、水香子、毛头薄荷加麻雀血就是治疗风寒的方子。她猛然想起母亲,母亲就是被风寒夺去了性命,当时尚在早春三月,这些东西无从找起……

她弯腰去采,只听头顶一声警告传来,“狼!”但她并没有放弃,伸手把那株苏香草薅起来,手上粘了狼血。狼血竟然还是温热的!“这狼刚死,血还是热的!”她大声嚷着,直起了腰身,只见一群狼呈弧形阵列,个个呲牙咧嘴目露凶光向自己和熊猛慢慢逼来。她毛骨悚然,想说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张开的嘴却一时无法合上。

孔学而从天而降,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她夹在当中,陡然生出的安全感把她从惊惧中拉出来,“那狼血还是热的。”她重复着刚才的话说:“那些武士也在附近,他们能藏在哪呢?”

两头狼率先走出它们的弧形阵列,从左右两个方向朝三人逼来。孔学而和熊猛立刻也变换了自己的位置,变作维夏的左膀右臂。维夏的目光与最大的一头狼相撞,那双黄色眼睛里充满癫狂和凶狠!她竟然就这么与它对视起来。

“我们得退回去!”孔学而低声道,维夏听出了些微紧张的味道。

“可我只得了一株苏香草啊!”这时的维夏一点也不害怕了,心里想的是熊猛刚才说过的话:狼不比狗厉害。她见过熊猛一人对阵二十几个山匪,而狼只有十六头。熊猛的铁扁担轻易可以敲碎它们的脑袋,更何况还有孔学而的一把盂兰剑助阵。

“再找机会!”孔学而道,口气不容争辩。

维夏反驳道:“你说过狼不会轻易离开,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已经出来了!”

“对,我们得听小姐的!”熊猛帮腔道。

孔学而换成商量的口吻道:“咱们是找药,不是抓现成的,还不知道要走多远,熊猛你知道狼有多少,这种畜生和人一样,也会打埋伏,附近一定不止这几头,我们根本没胜算!”

那两头狼在离三人十几步远的地方同时停住,就在此时,剩下的狼一齐开始往前挪步,它们脊背高耸,蓬起的毛发像刺丛一般,毛尖闪闪发光。

孔学而急了:“必须回去,它们想包围咱们。”

维夏刚要开口,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两支箭,两头充当先锋的狼双双倒毙,其它狼立刻齐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啸。

“跑!”孔学而一声暴喝,拽起维夏就跑,但狼比他们快得多,一头头如影如风般围追上来。熊猛还待在原地未动,他总是比别人慢半拍,维夏刚把他的名字喊出来,他就和狼群接上火了。她很快发现熊猛欺骗了自己,她从未见过哪种狗能像眼前这些野兽似的凶猛可怕。狗的凶似有克制、狼的狠则肆无忌惮。熊猛手中的铁扁担虽然威力无穷,怎奈根本粘不到狼的毛尖,这些畜生好像真有人的智慧,它们互相配合,进攻和防卫井然有序。

大概狼也知道大块头有大力量,它们留下十头对付小巨人,分出四头追击维夏和孔学而两人。在他们离洞口只有区区几步时,两头狼猛然腾空窜起,以快似闪电的速度先他们一步把洞口挡住。

维夏要停下,却被孔学而硬拽着继续前进,他连速度都未减慢,眨眼功夫冲到两狼中间,只见一道剑光划过,血光乍现,一颗狼头被砍下,但紧随其后的另一剑劈空了。

维夏几乎是被孔学而扔回山洞的,当她爬起来时孔学而已经被三头狼围在当心。更远处,熊猛也有了战果,但仅仅比孔学而多杀死一头。此时狼表现的相当沉着,这些畜生只围着对手,不再轻易发起冲锋。对峙开始了。

“怎么整,这些家伙太不讲究,我一打它们就只会躲,我一退它们就上,你们是一群没种的狼,丢脸。”熊猛大声吼嚷着。

孔学而回道:“你别动,它们是想消耗我们的体力,看来今天咱们得多点耐心啦,听着,你千万不能着急。”

这怎么可能?熊猛最是个没耐心的,更何况这些狼一定还有后援!“刚才射箭的人哪去了?他们怎么没动静啦?”维夏急得也大叫起来。

孔学而保持警惕的同时大声回道:“刚才那两箭就是为了挑事的,他们就是要借狼对付咱们!”

什么人这么卑鄙?就算真是姑父姑母派来的我也不会跟他们走!维夏心头火起,一时间竟没半点主意。

熊猛听了孔学而的话,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胆小的老鼠辈,有种下来咱们单挑,你们全上也行啊,怎么能躲到狼屁股后面呢!我们头人说啦,靠畜生对付猎物的猎人一定是知道自己不如畜生。所以我们村的人打猎从来不带狗或者鹰。”

他的这些话把维夏逗乐了,似乎也听到了孔学而的笑声。孔学而道:“是无名鼠辈吧,的确如此,熊猛,你们那个头人一定是个智者。”他真的笑出了声。

狼一个个如石雕般纹丝不动无声无息,但任何一双眼睛里都充溢着癫狂和饥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维夏焦急地问。

孔学而大声回答:“等到其中一方累趴下为止。”

突然又有一支箭射下,正中熊猛周围一头狼的眼睛,狼无声无息的倒下。其它同类顿时躁动不安起来,一个个呲出利齿,发出的低吼如天边闷雷。它们无法容忍这种挑衅。

藏起来的那些人不想等!!维夏惊慌地想,她扭身朝洞里大喊:“行空先生快来帮忙!”

狼的包围正在慢慢收缩,不管是熊猛还是孔学而,都紧张起来。

好一阵子,行空元士才到,他一见洞外情形,二话没说纵身跳了出去。冲到孔学而近前,顺势用法杖砸碎一颗狼头,血迸了孔学而满身。行空并未停下,继续朝熊猛冲去。狼们一阵惊慌,对这个半道杀出来的敌人有了防备,纷纷躲闪,行空只能与熊猛背靠背站在一起。

几乎就在行空刚站稳脚跟的同时,四围林中冒出的一团团毛茸茸的身影把维夏吓得连尖叫的能力都丧失了。

那是更多的狼!多到维夏数不清!

“完了!”她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熄灭,留下的漆黑就是绝望。她立刻决定回到洞里去陪行虚元士,五人结伴,不能丢下先生一人独行。

她刚要起身离开,却在对熊猛等人的最后一望中看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景象:两个蓝色光球分别将熊猛三人罩住,让她不禁想起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皂水泡沫。汹汹狼群竟然被光挡住!无论冲撞、抓挠、撕咬、咆哮……狼们用尽自身本领也无法突破那层看起来似乎吹弹可破的光球球壁。

孔学而像熊猛一样痴呆地仰着脸,只有行空元士在一惊之后迅速恢复警觉。只见他在熊猛小腿上踢了一脚,又大声冲着离自己较远的孔学而喊道:“快进洞,光巢撑不了多久。”

明明是个球形,行空为什么叫它光巢?难道这东西他熟悉?怪不得他能快速恢复镇定!

光巢随三人移动,无论他们的速度快慢,他们始终处于光巢的正中心。狼群蜂拥堵截,却毫无用处。它们变得异常暴躁,巨大而驳杂的吼啸声震得人心发颤。

这下可把维夏的眼睛忙坏了,目光在两个光巢之间来回游移,生怕某只狼爪会在哪个光巢表面上突然撕出一道口子!光巢似乎与她的心合为一体,即脆弱不堪又不可战胜。狼的每一次抓挠和撕咬都像是直接在撕她的心。

光巢跟着三人从小洞口挤进来,依旧是原初形状,丝毫都没有损毁。行空靠在洞口旁,光巢就把洞口也罩了进去,争先恐后涌到洞口的狼还是无法冲进来,冲进来的只有它们已经近乎疯狂的嘶嚎声。

熊猛愣在行空身后,孔学而呆在维夏身旁,维夏不禁问:“光巢,是什么?”

行空没有回答,又踢了熊猛一脚,“傻熊,快把洞口堵上。”

三人合力抬起大石将天光和狼的愤怒挡在洞外,黑暗顿时吞没一切,包括光巢。两个蓝色光巢的光竟然不会向四围散射,就像沉入黑暗水底的两颗巨大蓝晶珠一般。

“这是什么?”孔学而问。

“我师兄的命!”行空冷冰冰扔下一句,急匆匆朝山洞深处走去。同时也带走了熊猛,大块头似乎无法抗拒。

维夏和孔学而也赶紧跟了过去,身后依旧有狼叫传来。

没走几步,只见行空和熊猛同时跑了起来。“有人进来?!”孔学而喊了一声也加快了速度。此时维夏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异样。山洞深处,他们待的地方光芒太亮了。

几十支火炬的光芒照耀出几十张陌生的脸,还有几十张连弩,每一张都上了弦,箭瞄准的是他们四人。

莫非这山洞真的另有一个洞口!维夏赶紧躲到熊猛身后,却撞在光球上,她和那些狼一样无法进入。

行虚元士静静地躺在远处,身旁站这一个老头,左脸上有一条清晰的长疤,像一条大毛虫趴在腮帮子上,比他手里的刀还吓人。看见四人时,他露出惊讶之色。

“什么人?”行空元士厉声喝问。

“厉害厉害,我说怎么可能呢,连群狼都拿你们没办法。”老头毫不理会,对两个光巢啧啧称奇。

孔学而问:“外面的箭是你们放的?”

那是无疑了,想必武士也不会利用这般卑鄙手段。维夏想。

老头兀自道:“听说明派中有会法术的人物,莫非这就是?”

明派?维夏第一次听说!法术?如果属实,维夏也是第一次见识。

“我是千亭护国灵道寺的护法使者,法号行空。”自报家门之后行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对我师哥做了什么,他怎么啦?”

老头这才笑着回道:“蝴蝶谷,余推。我们到的时候行虚先生已经这样了,行空先生可不能冤枉人啊。”

余推话音未落,熊猛把铁扁担抡起来就要发作,被行空一把拉住,两人都因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光巢中。熊猛被行空元士按住,他却像头被困的棕熊一样猛力挣扎,眼看就要挣脱。行空大骂道:“蠢蛋,你会害死我师哥的!”

“我要报仇!”熊猛大叫。

行空大骂:“你眼瞎吗,看不见他们手里的弩箭吗?”

熊猛哭着问:“老头,双井村的人是你们杀的?还有我娘……”

余推不答,唏嘘道:“这是什么法术,把你们自己困在里面啦?”

熊猛声嘶力竭,“老家伙,余南光在哪?我要杀光你们!”

“你是谁?”余推终于搭了茬,好奇地打量着熊猛。

“有个双井村,是不是你们把那里的人全杀光了?”行空说,“就扔在……一个溪谷里。”

余推想了一会儿,承认道,“没错,是有这么个事,那帮村夫偷了我家少爷的东西,还死不承认,只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怎么?难道你这大块头是条漏网之鱼?”他盯着熊猛仔细打量,随后又继续道:“不过你也冤枉我们了,你的那些乡亲并没有死光,找不到我们的东西,他们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骗子!”熊猛惊吼,“你撒慌,那……”

“什么东西值得你们杀死这么多人!”维夏急忙把熊猛的话截断,她很清楚下面的内容是什么:那东西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他一定是要这么说,如此就更麻烦了。

她拿眼去瞪熊猛,想给他提个醒,不要乱说话。熊猛被行空元士踩在脚下,一条胳膊拧在背后,他仍在哭泣,“行空,你个坏家伙,快放开我,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你们的,我一个都不放过……”他只是哭喊,没有了适才的奋力挣扎,大概是行空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将他制住,动弹不得。

“呀,这还一姑娘啊,不出声我还真以为是一愣小子呢,瞧这一身脏衣服,把模样都弄坏了。”余推变了腔调,听起来像舞台上的演员在念一段儿戏词儿。他继续道:“真有意思,小姑娘,既然你不想让那个大块头自己说,那么你就替他说出后半句吧。”

弄巧成拙!维夏心里登时就后悔起来。熊猛的半句话对于一个匕首知情者来说已经足够清楚了,她的阻拦只是在告诉对方:我也知道你们要找什么。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她强作镇定,竭力补救,“那小刀子我见过,是我家这个下人在村口路上拣到的。”这个谎言对行虚行空等人也是适用的。熊猛嘴里没谎话,早言明自己是双井村人,维夏也只好谎称自己是头人家的小姐,因为熊猛提起她时总是一口一个小姐地叫着。

余推皱眉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维夏继续撒谎:“因为村里来了一伙官差大人,后来又来了一伙……什么演戏的人。”

“是血戏子?”余推提醒道,他变了脸。

“好像是这么叫的。”维夏装出苦思不得而又恍然醒悟的样子说,“他们都在找那把小刀,所以我想你们找的应该也是它。”

余推向前迈了两步,急切地问道:“对对对,就是那东西,在你身上吗?”

“我们把它交给了那些官差大人们。”

“撒谎!”余推厉声暴喝,唬得维夏打了个冷战,以为谎言又被对方识破。

余推说:“你的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好像并不知道小刀是什么。”

我的父亲?维夏稍一愣怔,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双井村头人伍铁龙。看来这个两眼放光的老头真信了自己是个双井村人!她急忙道:“我们根本没敢让我爹知道,我见那小刀漂亮就想留给自己。官差大人来了我才知道要惹祸,就偷偷把它交给了其中一个年轻大人,因为我看着他脾气还算好,他答应帮我撒谎,他也知道找到小刀能立功。”维夏实在编不下去了。就去看熊猛。

两个光巢正在闪烁,忽明忽暗,让巢中的三个人模样都模糊不清了。

余推说:“还是不对,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往山里逃?”

维夏道:“血戏子也来要,小刀已经给了官差大人,我们能不跑吗!我们跑到山里不也没逃过你们的魔掌吗!”她突然觉察到这一大通谎言里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泪水。

这时两个光巢的闪烁突然停止,光的亮度迅速暗淡,刹那间熄灭的无影无踪。余推突然大声命令道:“把他们都捆上。”同时,他把手里的刀贴在行虚元士的脖子上,“都老实点,不然我就先送他上路。”

可行虚先生再也起不来了,他死了!

行空象征性的在他身上放了几块石头算作埋葬,没有落一滴泪。倒是维夏忍不住湿了双眼,虽然她并不完全信任这两个行事诡异神秘的僧侣,却对他们充满感激。在几十天的相处之中,他们承担了本属于公孙克的任务,在熊猛无能为力的诸多困难中,两位先生总是慷慨相助,给予她的绝不少于熊猛。

行空元士把他师哥带着血迹的右手食指折下来揣进怀囊!惊到了维夏,也惹来余推的好奇,他逼问原因,“这是什么风俗?我可没见过。”

行空冷冷地回道:“你要是愿意派个人背我师哥一起走,我就用不着这样了!”

也就是说不能丢下行虚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而那根手指是一种象征。这话连维夏都说服不了。

“你别骗我?”

“我没那功夫,这是明派的新风俗。”

山洞果然另有出口,而且很近,只不过隐藏在诸多岔道里,不容易找到。清楚这点之后,行空捶胸顿足,把自己连同孔学而一起数落了一大通。

两天后,他们回到山间湖泊,攀上瀑布崖,沿着变得宽阔的溪流北行,又过了两天,终于见到了熊猛所说的那株长寿桐。维夏不禁想起自己的家,家中后苑也有一棵长寿桐,它的一支朽根留下的空洞就能供一个人在其中爬行,但与这棵想比,就成了晚出生好多年的弟弟或妹妹。

她觉得这棵一定超过了百米高,它就像一个避居深谷中的巨人,只把那一头茂密的绿发露出来,但仍然能让四围的诸多同类异种者黯然失色。它高大的身躯被山谷隐藏,遮掩了过分醒目的锋芒,所以只有离山谷足够近时才会发现。

从它脚下走过时,它的树冠就取代了大部分天空,也把天光挡住不少。发达的根系盘根错节,昏暗中宛如几百条巨蟒纠缠在一处,它们霸占了整个谷口,其中一根横贯东西,比不远处的一个大将军松的树干还要粗不少。仔细看,上面竟然修筑这两座木亭,亭中有两个东倒西歪的身影,发现浩浩荡荡的来人就赶紧直起身。先有两支弩箭飞来,然后大声警告:“来人止步,通名报姓。”

“你祖宗,瞎了狗眼。”余推大骂,有人立刻又补了一句,“他妈的,准是又喝花了眼。”

进入山谷,就像走进一座美丽的巨大林园。这里看不到粗大呆笨的将军松和过分花哨的三叶柳,甚至孔雀树也不多,它们好像也因自惭形秽而识趣地退居到东西两边的山崖根上。在这里满眼看到的全是白皮黄叶的金银树,与谷外满世界的绿色比起来,这里的黄和白圣洁的像那十二位美丽的地女。明媚、纯粹、清朗、赏心……

被绿色折磨了这么多日子的维夏觉得自己的心都醉了。

但很快她又被黑色惊醒,金银世界深处隐藏着一座黑色的古堡。熊猛说这就是那个拄着幽灵妖魔的旧房子!

余推给出了更加详细的介绍。他说这是三百年前丞相诸葛渊修筑的。兵败之后他率领残部躲进明雷山,五年后才被官军抓获。“其实是诸葛丞相主动放弃了抵抗,否者就凭这里的地势和这座堡垒,千军万马也攻不下,丞相是为了给他的那些追随者留条活路。但可恶的上灵子法王出尔反尔,最终还是杀光了从这里带走的所有人!这是一座英雄堡垒!”最后他评价道。

古堡并不大,修筑得也相当粗糙,全由石块砌成,围墙又高又厚,石上的青苔让它显得相当苍老。但是看起来并没有遭到多大破坏,只有少许几处小规模坍塌,影响不了它的基本功用。

让人奇怪的是朝廷为什么要把它留下,就不怕山中土匪将它占做巢穴?这可是一颗相当难拔的钉子啊!

进到堡中才知道它只是个三角形的大院子,三座碉楼分别位于三个角落,每一座又各有一圈矮小的石墙,大概只是为了打破碉楼的过分单调而建,除此而外实在看不出它还有什么其它用途。但很快维夏的这种猜测就被推翻了,正对古堡大门的那座碉楼下的矮院内养着一群初生牛犊一般大小的绿目鬼!这些凶狠的畜生一个个上昂着头,伸出血红的舌头,目光里的饥渴和吠叫同样疯狂,不禁让她想起狼群。

维夏也把目光往上抬移,只见两个赤膊汉子正把一个小个子从高处的窗洞往外扔,她赶紧把眼睛闭上。只听有人在咆哮:“这回再把他射死我就砍你一条胳膊。”

维夏赶紧睁开眼,只见那个被扔出来的人并没有摔下来,原来他身上系着一根绳子,被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像一条刚钓上来的鱼。引来下面的绿目鬼犬们一阵焦急地狂吠,它们上窜下跳,恨不得长出翅膀。

喊声来自矮墙外的人群,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正在摆弄一张弓。维夏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赶紧又去看那被吊着的人,这回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