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曲原城,战火与希望(上)
傅余英松被侍从信平骁叫醒,得知西门定野带着几个乡军和巡兵的将领正在议事厅等侯接见,心中的烦愁立刻又加重了不少。此时,天才蒙蒙亮,平时这帮人可没这么勤快,他知道一准又是坏消息找上了门!
果不其然,失踪多日之后,韩均和费振的尸体终于在城东青竹坊的一处民宅中被找到。一同丧命的还有派出去寻找他们的钱太冲等十二名武士,尸体被人整齐地码放在厅堂中,均已肿胀腐烂,是恶臭把巡兵吸引过去的。若是冬季,在禁城令之下,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呢。奇怪的是他们的盂兰剑和“太阳徽”却被人丢在武士厂大门外的石狮口中;另有十七个民勇被杀,尸体丢进青竹坊北侧尚未启用的焚尸场内!
西门定野声称,已经查明,那所宅子属于一个叫耿世平的庶族瓷器商,眼下此人关在刑治署牢中。据他交待,十多日前,那所房子被一个独臂人租下,只知道名字叫邱仲道,自称是武士,但是没有佩戴“太阳徽”,所使兵器也非盂兰剑。根据他的描述,武士崔至石认定此人就是被派到宋下城执行任务的段剑明!
傅余英松听了大为光火,“也就是说全是猜测,人没抓到?”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数日前,民勇千户佟度阳说得很清楚,韩均和费振是被一个独臂人引走的。如果此人真是段剑明,怎么可能又将二人杀死?难道目的就只是诱杀此二人?他又哪来的本领对付另外十二个?
“可以肯定是他吗?”他压住火气,急切地问,“去把那个崔至石找来。”
身旁侍立的信平骁插嘴道:“大人,恐怕现在没办法找到崔至石。”
“什么意思?”傅余英松惊异地问,崔至石在一众武士中,无论品行还是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莫非他也出事了?
信平骁小声回答他说:“荀安昨日夜晚来过府里,说要见您,被我拦下了。据他说崔至石和邬玄把韩教习等人的尸体送回武士厂之后又离开了,大概是继续追查断臂武士去了。”
被自己的同义杀了那么多人,找不到那个叛徒,这帮人当然不甘心!傅余英松不以为意,转而去问西门定野,“说说你的看法,你对这个段剑明是否有印象?”他手下的武士都是通过兵备署雇佣的。
乡军都领沉思片刻,回道:“是的大人,这个段剑明我的确熟悉,没记错的话他是舒代靖相藩莒信道人,入府是在三年前……我赞同崔至石的判断,只是他的身手并不出众,绝对不是费振的对手,更别说韩教习了。要说这两人是死在他手里的,一定有同伙帮忙,怕不是被欧阳忠擒获,已经投靠了他?”
钱少冲曾报告说段剑明在宋下城先帮着孔雀军攻打明诚灵道寺,后来又躲进了鲜阳定方的富贵堡,和柯庭道的一伙武士也有过频繁接触,身边还有两个什么同伙,全都是高手,有传闻说其中一位就是盗走秋海棠语石的背誓烟霞肇甬庭!
此事已困扰了傅余英松多日,一个背誓的烟霞不足为虑,或许只是几个走投无路的家伙凑在一起想要趁火打劫,想挣一个安身立命的几乎罢了。他担心的是李重乾偷偷抄走的《原道手记》抄本,如果这东西落到段剑明手里,那他们盗走语石就不只是为了发财那么简单了。《原道手记》里的内容哪怕只是有一成泄露出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难道就没人亲眼见过?”他大声质问众军官。
“见过的人好像都被杀了。”乡军都领回道,“附近的百姓说只听到了打斗声,有禁城令,他们不敢出去看热闹,所以也没有目击者。”
“也就是说仅凭那个小商人的话,你们就轻易断定那个独臂人一定就是段剑明,有没有其它可能?”他不愿意轻信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不希望此人就是段剑明。如果真是他,这件事就复杂了,就不是死了十几个武士那么简单了。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
“我也觉得他的可能性最大。”信平骁又插嘴了,似乎是为众军官解围。
过了一会儿,傅余英松继续道:“那么谁能告诉我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总该有人知道吧?”弄清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段剑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他就不会轻易再离开。
答话的是巡兵参领索阳隆生,“确切的时间已经无法得知,但从尸体腐烂的情况来看至少已经有五六天了……钱少冲那些人……似乎晚了些……”说到此处,他开始支吾起来。
东郭业被抓之后,巡备署统带一职还空缺着,眼下巡兵由索阳隆生代为统领,这个是个魔鬼,治军极为有方,一向雷厉风行,说话不该是这副样子。傅余英松紧皱眉头,恼火地呵斥道:“参领大人,你什么时候得了口吃症?”
索阳隆生利索地行了个军礼,禀道:“我们还查到这个段剑明应该是随钱少冲一起进城的,所以能肯定钱少冲等十几人是被他灭口的。”
傅余英松听到一半就已经被惊住了,莫不是钱少冲和段剑明全都投靠了某一个敌对势力?!如果是公西宏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打“原道”主意的人,尽管现在已经搞清楚蝴蝶谷余南光并无此意,可是那个叫“明派”的神秘教派依旧存在,似乎也越来越强大。他越想心中的不安感就愈加浓重。
索阳隆生仍在说:“这是可以保证的,最近半个月内除了德瑜公子和三百义士出城,回来的就只有钱少冲一行十三人和游侠金剑飞。昨日出去的五十人也有登记,北极门……”
“继续搜捕!”傅余英松已经无法遏制心中的火气,打断了巡兵参领,朝众人发作起来,“就算是把曲原城翻过来你们也要把这叛徒找出来,我要亲手为韩教习报仇。”
西门定野怯生生地回道:“您看是不是把这差事交给武士和巡兵,让乡军和民勇恢复本务……近日,北城观察哨注意到昂州兵已从血戏子手中接管黄蜂渡,他们还将东西两个方向来的所有补给船留下,改造成战船,已经连续三夜用火箭对我北城进行攻击,他们的火力比往常增加了足有两倍以上,北城守军伤亡虽然不大,但城楼有多处受损。”
公西宏打算动手啦!傅余英松耐心听完乡军都领的话后,感到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了。真是祸不单行啊!也是在昨日,下午时候,被派去西圆潭接应德瑜的外援游侠金剑飞带回了苍圩敌营的噩耗,三百多位游侠武士全部阵亡,德瑜下落不明!他连夜又派自家武士付东昇率领五十名外援义士出城打探,至今还未有一人返回。焦躁不安早已在折磨着他了,西门定野的话无异于雪山加霜。
“只是昂州鬼有动静吗?”他强打精神问道。“这种持续的远距离火箭攻击对攻城战的意义并不大,一定另有所图。
西门定野回道:“大人的担忧是正确的,吐陀罗人也有动作,他们正忙着修工事,几乎是一夜之间,这帮野人就修起了一道长达四五里的长寨,百花圩的大寨也已初具规模,昂州人的攻击应该是给其它三面敌军争取时间的。起初,我们的注意力的确大部分被北城吸引,东西南三面敌军趁机将包围圈收缩。”
“你就一并说完吧!”
“血戏子也离开了隆甲要塞,南面,沙店和同沽的藩军阵地也已经前移。”
傅余英松火冒三丈,“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
西门定野俯首回道:“他们的速度十分迅猛,且四面同时行动,全都选在夜间,等我们发现,大部分营栅已经修好,就算及时发现我们也不能冒险主动出击,只能坚守。目前这种收缩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属下只是不想为这些事打搅您。”
我该感激你的好心还是责备你的自专!傅余英松已无心计较。
“把巡兵也撤回来吧,段剑明就交给土司府的武士,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人,出了问题他们就得负责任。”他无力地下着命令。“巡兵负责北城,把东城交给外援义士,就让民勇协助他们。乡军集中全力对付公西宏的藩军和血戏子。一切部署必须在今夜子时前完成,所有士兵全部登城,若无公干,不许再私自离哨,违者军法从事。”与守城相比,段剑明似乎已经不那重要了,无论他是否投靠明派,哪怕“迷龙刀”也已在他们手中,只要还没有得到“凤凰鉴”和“孔雀图”,他们的威胁就还不大。可一旦城破,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西门定野提出不同意见:“那些外援义士都是好手,是不是把他们分散在各处,如此可以对士兵们起到表率作用!”
“不!”傅余英松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士兵不缺临战的胆魄,可我担心他们惧怕吐陀罗人太甚,这都是那两次人头事件闹得。吐陀罗人也确实强悍,理应把他们交给我们手中最强的力量,而民勇又是我们最虚弱的一环,应该更需要这些游侠和武士们给他们提振胆气。”这是他早就在心中考虑过无数遍的问题,只是计划中宴请外援游侠和武士的打算还没来得及筹办。他犹豫着是否就在今天把这事给办了。
乡军都领作难道:“那些武士和游侠恐怕只有大人您下令才能调遣得动,上次属下就吃了闭门羹。”
“这事好办。”傅余英松打定主意道,“你去都管司找北山仪文,让他准备一千零一份请柬,以我的名义邀请这些义士参加今晚的宴会,一千零一份,一份都不能少。地点在三圣大殿。”
“今晚?一千人的晚宴!来得及吗?”西门定野提出质疑。
傅余英松瞥了一眼殿门外,只见大场院里,化木天子和碟云地女神像的影子还很长,“现在还是早晨,我相信时间很充足。记住,一个人都不能落下。”最后他又嘱咐了一句。
西门定野虽面有难色,但也不敢再有异议。傅余英松心里清楚,乡军都领并非只为时间紧迫而犯难,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场大规模的豪奢宴会确实是不合时宜。就在两天前,他才让北山仪文颁布了一道节俭令。从昨天开始,全城军民的口粮实行统一配给,每人每天的食物都有定量,只有各军士兵,工械场的兵器师们及直接担负守城任务的人员才保有一日三餐的待遇。连他和弘义魁士都带头取消了午餐和夜宵。即便如此,剩下的存粮也不够全城军民支撑半年!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一切从简,只要保证酒充足就行,菜品就让北山仪文自己定吧,人家是来帮咱们忙的,不能太寒酸。”
乡军都领躬身领命。
傅余英松刚要起身打发众人退下,巡兵参领索阳隆生逮住机会插话道:“若所有士兵全都登城,各官署衙门就无人守卫了,禁城令恐怕也难以维持下去,城里一直都不太平,还有武库需要……”
“武库的事不用你操心。”傅余英松赶紧打断巡兵参领,“现在是战时,人人都要自己保护自己,官员和僧侣也不能例外。”
众将领离开之后,信平骁开口道:“大人,索阳参领的担心是有必要的,能不能把武扈所的护法使者从军队中调出来,由他们来维持秩序,您的护卫队负责追查段剑明下落。”
“护法使者有监军重任,段剑明还是由武士们负责吧。”
“武士厂已经空了,算上守门的荀安,还有四人可用!”信平骁回道,“荀安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傅余英松惊诧地问:“怎么会这样?!”话音一落,答案就已经自动浮现在自己脑中了。土司府一共只有一百一十名武士,近半年来,到底派出去多少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具体数字了,而他从未真心善待过他们。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武士的重要性,比起坚守在城头的士兵,武士们早已冲进了隐秘的战场!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愧意来。
“他们现在何处?”他觉得应该立刻见见最后那四个,也有必要去送送教习韩均。
“听说左靖堂受了伤,和荀安待在武士厂,崔至石和邬玄仍旧未归。”
傅余英松不由得眼前一亮,“我没记错的话左靖堂也是刚刚从宋下回来的对吧!”
信平骁点头称是。
“那我们就去见见他!”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钱少冲都干了什么。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演武厅大门仍紧闭着、武神矩引天子和武圣古斯年两尊铜像前的大香鼎里也还没燃起新香,神像后甬道两旁的那两排通节竹虽然把身子挺得很直,似乎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营造出生机勃勃的气象,却因自身的弱小而未能达到目的。整个武士厂大院寂静如午夜荒原一般。这里尽管与土司府只一墙之隔,可傅余英松很少来,他依稀记得上次来此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们绕过演武厅,来到后舍,一顶白色大帐几乎占据了半个院落,帐下的尸体更是分外扎眼。他们一个个都穿上了新衣,但掩盖不住已经腐烂的身体,腐臭和火油的辛辣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荀安见傅余英松来,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火油桶,跛着腿迎上来。老武士跪在地上叩首请罪,“大人赎罪,都管司想把他们都送到焚尸场,是我没有同意,武士的最终归宿就该是武祠。我到过府上,可是您正忙……”
那时,我大概正在忙着睡觉吧!傅余英松亲自将老武士扶起来,“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一时竟没了言辞。
他们一同进到灵帐里。
在荀安的指引下,他才找到了韩均,只看了一眼,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教习的脸已经变成了烂肉,只有下巴颏上的胡须依稀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他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努力回想韩均生前的模样,但无论他怎么用力,浮现在脑子里的暂时都只能是眼前这张狰狞可怖的烂脸。连他想再看看钱少冲的打算也打消了。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荀安。武士是元教徒中唯一死后实行火葬者,他们的骨灰将会葬在武祠的剑冢里。说是安葬,却连个骨灰坛都不得使用,只是挖个深土坑,将骨灰洒进去,然后填平。不管是神都的武宗还是元境各地数不清的武祠,每一处剑冢里都只能看到武士生前使用过的盂兰剑和“太阳徽”,这两样就是他们的墓碑或墓志铭,将承载他们一生的辉煌或功过。这些在武神和武圣膝下宣誓将终身奉献给忠勇义三品,不营谋家业,不娶妻生子的人,死后的坟墓也比常人要窄小简陋,甚至连一个坟包都没有。
傅余英松不禁在心中自省,以往把他们说成一群看门狗,实在是过于恶毒了。
荀安回道:“左靖堂在后面剑冢挖墓穴,我这里就快完事了。真没想到您会来……我本来只想让您派一位先生来的,真好,这下他们会走得更安心些……”
老武士已经七十岁了,腿上的伤是四十三年前落下的,为什么受伤他却从来不愿向任何人透露。按说这样一个无用的废人早该打发走的。可父亲不但把他留下还在弥留之际特意嘱咐傅余英松要善待他,至于原因父亲也不曾提及。傅余英松留下了荀安,但说到善待,他并没有做到,荀安那看守武士厂大门的差事还是父亲安排的,而他甚至没怎么跟这个跛腿武士说过话。
“这些活就交给护卫们去干吧,咱们去瞧瞧左靖堂。”傅余英松动情得地握住老武士的手,随后又命令道:“去把魁士先生也请来,他们需要一场送升法会。”
老武士听得老泪纵横,苍老而坚毅的脸上充满感激,他激动地说:“谢谢大人,我想亲自送送他们,还请大人允准。”
傅余英松只好同意,带着信平骁绕过武祠,来到剑冢。
剑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还未靠近石门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满眼的绿色里氤氲着淡淡的幽烟,无论身心全都被它的幽蔼所慑服,进而顿生敬畏之思。
傅余家雇佣武士的历史几乎与武士本身的历史等长,因此这座剑冢几乎占据了武士厂一半的面积,与相邻的万寿坊大小相等。据傅余家的《武士志》记载,这里已经安葬了七千一百一十六位武士,但盂兰剑的数目却多达一万一千零二十九把。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两千一百年中,有三千九百一十三名傅余武士抛尸在外。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武士们,又有多少能最终葬进这个被他们视为归宿的地方?
剑冢名副其实,一把把盂兰剑倒插在泥土中,看上去就像土地中生长出来的古怪植物,茂盛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些剑已经腐朽、多半都没有了剑把、甚至还有布满铁锈的!铜制的“太阳徽”生锈是可以理解的,可精钢铸造的盂兰剑怎么会生锈?傅余英松向信平骁求证。得到的答案是:精钢出现的历史只有一千年,之前的盂兰剑多用青铜或者普通的钢铁打造。
两人沿着剑丛中留出的蜿蜒小道往深处走,一路过去,傅瑜英松都在有意无意地寻找他曾在《武士志》上看过,并且眼下还能记住的名字。心里想的却是那些为历代傅余族长送葬的人,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一企图。他不觉得那些人的盂兰剑能进剑冢,因为他们不知道送葬是一趟有去无回的任务,并给对全世界保密。
他们在剑冢东北角落里找到了左靖堂,他正用一只手吃力地撅挖着坚硬的泥地。挖出的坑还只是齐腰深,并且只有一孔。见自己的家主来,武士诚惶诚恐,赶紧把铁锹扔掉,一只手按着地,爬出土坑,到面前时傅瑜英松才看清,他的左臂只剩下半条,上面还缠着绷带,有一小块已经被血洇湿。
“大人……您怎么来了……您怎么能到这来啦!”从竹叶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现出了满脸惊慌。
“我来送送他们,也看看你。”傅余英松说着,把武士叫到一边,信平骁则主动接下了挖墓穴的活计。
“你的胳膊是在宋下时伤的?”傅余英松觉得在进入正题之前应该先表示一下关切。
“欧阳忠手下的一个藩军百夫长留给我的,不过我什么也没让他留下。”左靖堂脸上堆着笑,似乎并不觉得失去一条胳膊有多么了不起。
傅余英松也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有人说段剑明是跟着你们一起进城的。”
左靖堂勃然变色,“这是谁在造谣?我怎么能容忍那个叛徒再回来?在宋下城,他跟烟霞合作过,杀人放火,他已经不再是武士了!”
“他还杀了十四名同义,当然不是武士!”傅余英松把口气稍稍变得硬了一些,“你们回来是走的是西极门,一共十三个人,守门的巡兵有登记,这事是巡兵参领索阳隆生查的,应该错不了。”
左靖堂诧异道:“我们只有十二人回来啊,是混进孔雀军中回来的。我保证只有十二人。”说着他就开始掰着指头念人名,念到常玉承时猛然停住,恍悟道:“常玉承死在孔雀军手里,他的盂兰剑和‘太阳徽’都没能收回来,我们进城的时间是在后半夜,又是个大阴天……”他再次停下,做拧眉深思状,片刻后又惊诧道:“我想起来了,在落雁滩时,钱少冲、林进良、祝星寒和盛海四人曾离开过半日,回来时我发现他们似乎和什么人动过手,我们询问出了什么事,钱少冲只说是遇到了点小麻烦,如果有问题你,问题一定就出在那天晚上。”
傅余英松问:“你认为是钱少冲的问题吗?”
“他是领头的,我们在外面的行动都是他做主,如果他不发话,啥事也干不成。会不会是段剑明有了后悔之心,想寻求大人的宽恕,就找钱少冲帮忙呢?”
是这样最好!傅余英松这样想着,嘴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段剑明有没有投靠其它人的可能,比如欧阳忠,他回来是想对付咱们!”
“绝不可能!”左靖堂坚定地驳道,“在宋下的时候,他可没少杀藩军,也曾帮着鲜阳定方的三生武士团对付孔雀军,就是不知道跟那个背誓烟霞肇甬庭搞在一起有什么企图,莫非他是想帮咱们把语石夺回来?”
傅余英松觉得这想法过于天真了,顿时就对左靖堂失去了兴趣。不过,他的话还是有相当价值的,可以肯定钱少冲是被段剑命利用了。
他又和左靖堂说了些宽慰的话,留下信平骁帮忙挖墓穴,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剑冢。火葬已经开始了,说明弘义魁士已经到了。
等把送升法会做完,太阳已经偏西了。亲手将十四把盂兰剑楔进相应位置的墓土之后,傅余英松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弘义魁士上了他的马车,逃离武士厂。他心中的温情已经耗尽,诸般杂事重新回归。他想趁着晚宴前的这段时间了解一下东郭业的进展,如果德瑜没能出得了包围圈,他就要另做打算,余隐将会是说服蝴蝶谷出兵相助的唯一希望,但前提是他得好好活着。
弘义对在三生殿摆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又和傅余英松赌起气来,“你就管好那一千人的吃喝去吧,牢里的事交给老头子就行。”
傅余英松也没心情与他斗嘴,郑重地回道:“咱们已经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人家了,所以只能用高规格的场地来弥补欠缺。你大概也已经了解了,现在除了府上护卫队,眼下我手里就剩四名武士可用,而且还有两个残废。眼看公西宏又要着手总攻,我们需要这些好手。”
弘义也严肃起来,“我听说这些武士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老头子说说。”
听完傅余英松的复述之后,魁士的双眉就拧成了疙瘩,“听你这么一说,老头子反而觉得这个段剑明不该是回来找麻烦的。”
“这话怎么说?”傅余英松急切地问,不得不承认,魁士的见解一直是他的指路明灯。
“如果他真的投靠了那个明派,是冲着‘孔雀图’来的,为什么会主动找上韩教习呢?”
傅余英松肉有所思道:“也许他想利用韩均。”
弘义摇着头说:“还是说不通,韩教习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知道?”
“那还会是什么?”傅余英松感到一阵烦乱。
“或许是有事要相求。”
“利用和帮忙有什么区别。”
弘义说:“区别大了,利用总是和欺骗同行,想让人帮忙首先得坦诚。”
傅余英松恍悟道:“莫非真如左靖堂所说,他是想回归土司府,但又怕受到惩罚,所以才先找到韩均?!韩均不答应,迫不得已才动手杀人!”
弘义道:“你觉得他有本事同时杀掉韩教习和费振吗?”
到此,傅余英松才算彻底明白了,“这是有人不愿意让段剑明回土司府!钱少冲和韩均妨碍了他们,所以被灭了口!这么说段剑明回曲原一定带着某种重要的东西,会不会是‘迷龙刀’或者语石?他曾和那个盗走秋海棠语石的烟霞有过交集。我明白了,他很可能想拿语石回来赎罪。杀人的定是肇甬庭。”
“有这可能。”弘义点着头说,“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把段剑明找出来,要快,如果他死了,这件事就真的成不解之谜了,我把护法使者从军中抽调出来给你用,那些外援游侠和失主武士你大概也信不过,而你的护卫队肯定干不了这事。”
傅余英松泄气道:“恐怕已经死了,既然他是个威胁,肇甬庭怎么可能还让他活着。”
“那我们就得祈祷段剑明的骨头够硬了,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那个鬼猎人应该不会下手。”
傅余英松仍有顾虑,“护法使者们担任着监军重任,如果猛然把他们撤出来会不会影响到士气?”
“士气不是靠逼出来的。”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巡备署到了。
余隐仍在血桶里泡着,但傅余英松看到的他却是另一个人,他有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甚至比原来的那张还要英俊年轻。此时他正在熟睡之中,血一直没到下巴处,因此看不到脖子上缝合的疤痕。太不可思议了!“换头成功了?!”
他无比震惊地问跪在地上的东郭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