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风雪酒庄
黑云低压着天空,寒风在茫茫苍穹之下肆意的狂舞,凌冽的寒风吹尽了世间的尘埃,白花花的雪冻住了人间的生气。
万物似乎都惧怕这冷酷的严寒,没有鸟叫,也没有人声,上阳街道只是一片冷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悠远又沉闷的气息,不免得让人有些焦灼。呼呼的风伴随着那白净的雪,只觉浑身刺骨的冷。
一眼看去只是没有人的街道,连人类活动的痕迹也被白雪遮掩得没了踪影,只有那刮得人骨头都能撕裂的寒风还能发出些声响。
万物沉寂之际,灯火却成了一番风景,给白茫茫的世界带来了鲜活的色彩。
城南。
一家客栈异常的热闹,灯火乍明,人声鼎沸,丝毫不受这风雪的影响,恍若隔世。
耳畔传来阵阵酒杯相碰,咂嘴畅饮之声。
“来干!来干!”
……
没有嘈杂的管弦与曼妙的舞蹈的交融,只有吵闹之声与聊天打趣之声互相交错,恍然间与这冰天雪地之景形成一副秀丽的画卷,每一个人都是一抹独特的风采。
有聚众划拳,有独自恨饮,有成双成对,有形单影只……
那一旁有个醉汉,喝得醉醺醺的倚靠着柱梁乱说着痴话,便引人讪笑不已。
这几年人间便是异常的苦难,天公不作美,直把凡人来气受!饥荒、战火、死亡把世间乱成一团。富商巨贾都往安定之处转移,难民四处逃窜,只有这上阳还是一处偏安一隅之地。
上阳乃启国首都,千百年来亦是繁荣之地,而今却成了人们的避难所。
环顾此处,来这里的人多是些闲人,又或许有其他的企图!
“杀人?”谢自安听得嘴角抽搐了一阵儿,脸上掠过一片阴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倒像是被怔住了。
他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久,也不知喝了多少,只见那第一罐还没过半,他就趴在桌上,呼呼的呼出好几口白气,醉醺醺的动弹不得。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头疼不已。
对方是个男人,五官端正,脸上白里透红,斑斑点点倒是自然。眉目清秀,嘴齿俊朗,那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
听见杀人,谢自安反应并不强烈,那股酒劲使他完全管不了这些,又或是他压根不想理会这种事。上阳乃大启王朝都城,天子脚下行凶倒是不多见。天下虽乱,然而这上阳可也不是可以随便打打杀杀之地,这里的的人多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行凶杀人倒不是个明智之举。
只见这男人双手确是粗糙,像极了枯死的老树皮,手上布满陈旧的伤痕,一旁摆着柄约末三尺的长剑,幽幽的透着逼人的剑光,一脸的傲然之气,怕是这寒风都要畏惧三分。
这是位剑客!然而又相对于寻常中的剑客却有所不同!
没有过多的洒脱,亦没有过多的表情,眼中是一种冷漠,目光是那么的严峻,一脸的沧桑看不出过往,只看得到愤懑,对人生的悲愤。
不用过多的展示,就这骨子里的一股劲,谢自安就隐约觉得这是个高手!没有人敢正眼看他,怕是看上一眼便会身体打颤。
谢自安也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只知道发觉到他的时候,自己已是醉得没了行动的能力。
起初,看见他时,他脸上红得发紫,被风雪折磨得像个妖人。一身的雪,浸湿了他的袍子。
谢自安仗着酒劲,倒也胆大。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只是泯然一笑,把酒递过去,“喝酒?”
男人望见酒,呆了一会儿,丝毫不犹豫,抓过酒罐就大口喝了起来,一罐酒就这样被他一饮而尽,倒是惊到了谢自安。
这人怕不是个酒鬼!寻常人哪能这样喝酒?
谢自安内心稍稍震荡,忙叫小二续上。
片刻,待男人脸上紫青色逐渐转变为淡淡的红色,他才有个正常人的样子。然而冷似乎是他骨子里的那种气质,纵使把他放到火炉里,怕也无法改变。
但这来意却是震撼。
“你不像本地人!”谢自安醉熏熏的说道。
“黎国!”男人淡淡的随口回答。
他眼睛只是紧紧的盯着门外,一手紧握剑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但又由于这雪耽误了太多,不停地叹息。
谢自安听得心里一沉,倒是又被震撼到了。
“黎国距离上阳那可有着十万八千里,兄弟不远千里只为杀人?”
他突然目光转向男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然而男人也不慌张,只是黯然着摸了摸手中的长剑,似在安抚那剑的杀意,又似在安慰自己曾经遭受到的磨难。
剑确是一把好剑,但好剑犹是骇人,更何况还是这冰块男人的剑。它浑体透着寒光,犹如一块冰,隔得老远就觉得浑身发冷,也不知男人如何忍受得住,反而一直握着它。
谢自安自是吓了一跳,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抖了一抖,赶忙闭嘴,就怕冰块脸一个手抖就将自己解决在了这里。
“我有必杀他的理由!”他淡淡地说道,只见他的眼珠定格在了那一刻,一束火光在其中闪烁,看不清什么,只是依稀感受得到悲哀!
那其中惨痛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吧!他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足见其内心的抵制。
“那就是你与他有深仇大恨咯!”谢自安一旁感慨,依旧不依不饶。
“应该吧!”
“这人是谁?”谢自安没有再问其他的,反正又与自己无关,只想知道是哪位倒霉鬼遇上了这尊瘟神。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男人并不给他面子,反而当头一棒。
“确实如此!”谢自安点点头,虽碰了一鼻子的灰,但倒也接受。毕竟二人素未谋面,问这些确实不好。
“既然相识一场,那即是缘份。”谢自安笑了笑,为他倒上一碗。
“杀完人之后你准备怎么办?总得留有个退路吧!”谢自安微眯着眼,看向男人。
“没有之后,死在他的剑下,不妨是种荣幸!”男人淡然,脸上有些伤感。
“啊?”谢自安倒是一脸的惊疑,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被仇人追杀,浪迹天涯,四处漂泊,周游列国之类的,没曾想这人是去送死的呀!
“既然打不赢为何还要去白白送命?”
“我有必杀他的理由!”还是一样的回答。
“你不是杀不了他吗?”谢自安有些厌倦了这个回复急忙追问。
“剑客的剑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生得潇洒,死得从容才是我所追求的剑道!”又是淡淡的声音,没有夹杂着丝毫的情感,男人依旧很是执着。
“你不怕死?”谢自安倒是有些茫然了起来。
“跟高手过招,死于对手剑下,何尝不是种雅兴!”男人痴痴的说着。
“真不懂你们这些人!”谢自安无奈的发出感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求成功,心里却总想着去死!”
“你可舞剑?”男人邪魅的盯了盯他。
谢自安一听,竟是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直言道:“我只是个家奴,从小不曾碰过剑!亦不想碰这种东西!”
“为何?难道你不羡慕书中那些个仗剑天涯的逍遥剑客?不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快意人生?”
谢自安摇摇头:“剑是武器亦是凶器,我父母家人亦是被其夺去性命,谈何执剑?”
男人呆滞了片刻,没想这少年有这般过去,竟有些动容。
“世上总会有值得守护的人,当今乱世,如果不让自己强大起来,如何守护得住他们?”
谢自安闻言,端起酒碗笑了笑,“值得守护的人早已离世,如今孤寡一人,无牵无挂,有何可忧虑的呢?”
“你呢?你走了,你所守护的一切该当如何!”
“和你一样,如今我也孤寡一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谢自安沉默不语。
二人对饮,竟好似身旁坐着的就是自己一般。
“那就让我为你舞上一剑!”男人大气道,竟在一时间把众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男人一手持着剑,找了块空旷之地,剑走游龙,潇洒飘逸,时而疾走如蛇,时而缓若拂柳。男人眼中只有手中的剑,手中之剑似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人剑合一,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洒脱,舞剑的男人一改那骇人的气息,只透着浑身的浩然正气。
一舞剑器动四方,顷刻之间,众皆鼓掌,在场哗然,赞叹不已。
男人丝毫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反应,缓步回到桌前。
“你将来准备怎么办?”男人目光紧紧的盯向谢自安,二人似乎再无防备。
“我?如今只能随波逐流罢了!就看风把我吹到哪,我就在哪儿安睡!”语气带着风趣,谢自安傻笑着。
男人摇摇头,叹息道:“那就有些遗憾了!世界那么大,不去看看当真是件人生憾事!”
他眼中颇是惆怅,“若是我能活下来定教你几招!”
谢自安沉默,又何知不是他的自我安慰。
“人人都道上阳好,可这上阳的酒虽行,但终究没有黎国的那种味道!”
说完他抱起酒罐一饮而尽,随即擦擦嘴。
“何不回去?”谢自安盯着他的眼睛,泰然自若。
男人犹豫片刻,嘴唇颤动:“回不去了!”
“你的这酒也不错,小家伙!希望你早日寻得那值得守护之人!”
说完他赫然持剑转身,便要走。
只听得耳边那少年郎高声道:“君兮别兮,竟不知何日是归年!可用这份酒钱换你的名字,若是你能活下来,我以后或许还能有个念想!”
男人回过头,冷冷一笑,又扭头而去,迈步而行数里,只听得缓缓吐出两字:“北黎宋茗!”
只见得他那身影缓缓的走远,走出了客栈,融入了风雪之中,犹一枝寒梅,傲立当头,冲破了这尘世的冰寒,只留下他凛冽的傲气!
只可惜他终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