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六号机械城异象（十）
洛德一直沉浸在这种可怕而难以言说的氛围之中，直到疯狂的盖尔里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行为非常古怪，在无数的悲观情绪之中，他的笑容像是白纸上最扎眼的墨点。
“你在笑什么？”
洛德偏头看向盖尔里奇，他的询问顺着思维的导线传导至盖尔里奇的心底，想要看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心中所想。
持续保持真身会让洛德的思维逐渐偏离人类，但现在他并不介意这些东西。过往的无数经历在他的脑海翻江倒海，刚刚那次险死还生的境遇让他体内的种子发出了特殊的根，他现在能够动脑子思考了。
“笑什么？笑他们快死了！他们自诩高等种族，在面对灾难时却只不过是一群野兽罢了！有什么用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盖尔里奇状若疯魔地手舞足蹈，开心的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他庆祝地却是同类的死亡和疯狂。
就像铜芯•蜥摄，洛德想起了那只龙蜥，他们的目的似乎都是——这么的让人难以理解。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洛德想不明白，但洛德抬起了手。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渊法师，而非一个人类，他不再觉得面前的那些家伙是自己的同类了。
“安静”
言灵的力量散发开来，那是一种特殊的、无法形容的东西，与其说是语言，不如说是某种法术。
底层的法则被修改，无论什么生物、无论什么东西，此刻都进入了安静这一状态。
事实证明渊法师的言灵在对付低等生命时具备绝对的统治力，刚刚还喧闹混乱的广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洛德想要彻底了结他们，但过度的杀戮不仅会浪费自己的力量，拿他们的尸体来补充能量的行为洛德也干不出来。实际上避难所外面的声音更加浩大而可怕，正因此洛德才需要休养生息，他必须得让渊法师的权威再次重现，不然指不定那群叫弄臣的家伙们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停下你们的闹剧吧，我替你们赶走外面的怪物。”
洛德发言，维持言灵的力量散去，整个广场又脱离了那死一般的安静。
不过混乱和喧闹只持续了一瞬间。
意识到某件事情的他们再也不敢发出声音了，相比较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前的家伙显然更加危险和可怕。
只有盖尔里奇一人愣在了原地，他预想中的解脱并未出现，未知强者的妇人之仁超出了他的想象。疯狂的盖尔里奇在人群之中，像一个最可怜的小丑。
这一刻盖尔里奇突破了生命本质的差距，他咆哮着冲向洛德，发出最凄厉的质问。
“为什么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不是非人的怪物吗？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们！毁灭他们啊！快啊！”
盖尔里奇的疯狂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让洛德感觉更加荒诞而已，他再一次地刷新了自己对人类的认知。
“那你又为什么要毁掉他们呢？他们明明是你的同类啊。”
“同类？同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把我父母关在那堵墙外面，冠冕堂皇的说着为了大家，转头又把自己信任的家伙放进来，只不过是一群自私的家伙而已！他们吃人啊！他们连自己的同类都吃！他们吃了我的妹妹啊！你懂吗？你tmd不懂！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自己的一条烂命啊！哈哈哈！没了，没了！都会没的，外面的怪物会进来的！没事，你不可能一直保护着他们的！”
盖尔里奇背对着洛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已经绝望了，离疯狂只有一步了。
人群看着疯狂的盖尔里奇，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相比较于非人的洛德，盖尔里奇在他们眼中要更恐怖一点。
洛德看了一眼盖尔里奇，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那群人，他突然发现了人类的奇妙之处，那些聚在一起、努力想要苟活、为了自己的生命愿意放弃一切的，已经丢失了属于人类的东西，面前独自跪着的、求死的、愿为了亲友付出一切的反而还守着属于人类的东西。
人性，洛德将这东西命名为人性，他是使人类不同于野兽的宝物，也是在这黑暗世界中能够守住自我的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盖尔里奇即便死掉，躯壳也不会异变，灵魂甚至能保持长时间的纯净，而其他人恐怕要不了两分钟，就能成为外面黑暗怪物的一员了。
“我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条件是什么呢？你得清楚，收获从来都需要付出，天平得有两端，不然绝难平衡。拿出我所能接受的筹码吧。”
洛德平静的蹲下，倒扣书本似的面孔对着盖尔里奇那张泪水纵横的脸庞。
似乎从刚刚那场可怕的经历里面，洛德的思想被不知不觉扭曲了一点，虽然变化不大，但对于改变洛德当下的局势，却能埋下足以改变命运的伏笔。
一听到洛德打算答应盖尔里奇这个疯子，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又炸成一团，甚至有人抢过猎犬们手里的枪支对准了盖尔里奇，既然杀不死洛德这个怪物，那杀死盖尔里奇总能做到吧。
又是一波弹幕飞向洛德，此刻这些夺命的小玩意儿的目标是盖尔里奇，同类的恶意加诸于武器之上，要将盖尔里奇撕得粉碎。
可在洛德面前，这样的行为并不明智，丫柯们汇聚成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将洛德两人与其他人隔开。
“我…我想杀了他们！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一群怪物！”
盖尔里奇看着洛德，渊法师可怕的外貌和威压让他的身体不停颤抖，但在此刻，盖尔里奇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兴奋，他只知道他能替自己的亲人们报仇了，他能让那些畜牲彻底毁灭了！
“我——我能付出一切！你想要什么？我的生命？还是我的灵魂，你们这些可怕的怪物还会要什么呢？对了！我的寿命！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求求你了！把他们杀了！他们不配称为人类了！”
盖尔里奇对着洛德手舞足蹈，他急切的想要洛德满足他的愿望，着急的像十年未归家的游子一样。
“忠诚，我要你的忠诚。我能满足你的要求，但不是现在。我会立下特殊的契约，你必须付出你的忠诚。”
暗面的低语响在耳边，神秘的知识随之浮现。
“永随契约”，最为强力的血契，连接契约者和被契者的灵魂，以自己的命运为筹码，换取足够多的利益。
赤红的文字出现在洛德和盖尔里奇中间，但除了洛德和盖尔里奇，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浮在空中的契约，即便是那些能够拨弄命运之弦的弄臣也不能。
当红字书写完毕，洛德感觉自己的灵魂里面被塞进了莫名的东西，那是“永随契约”的效果，从现在起，盖尔里奇就是属于他的了，而他也必须帮助盖尔里奇完成复仇的愿望。
契约完成，盖尔里奇也变得更加阴郁了，他现在是洛德的侍从，契约截取了洛德一部分的力量给予他，即使是最微小的力量，也让他比这个圣灵避难所的所有人类都要强了。
但自身的升华并未彻底改变盖尔里奇，他的眼睛里仍旧燃烧着名为复仇的火焰，只不过现在一种名叫忠诚的枷锁束缚住了他而已。
“把这些法阵绘制下去吧，先稳定住这些人，让他们出去寻找资源，外面的怪物就让他们闹，只要不来打扰我就行。”
洛德心念一动，几个炼金生成阵的图纸还有对应的仪式法阵就到了盖尔里奇的脑海中。
招募了一个随从让如今的洛德摇摇欲坠，连站立都有点困难了，但他还是硬撑着回到了房间，圣灵避难所房间的设计是一个房间两张床，重伤昏迷的毒喑一张、快被榨成人干的龙剑一张，洛德只能倒在门口的沙发上稍事歇息。
该安排的事已经安排给盖尔里奇了，拥有了洛德小部分力量的他已经可以无视大部分的枪械了，在圣灵避难所外面可能没什么用。但在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面，盖尔里奇至少是绝对的权威了，这才一天不到，自己之前的示威至少能有点用。不管盖尔里奇的手段是什么，反正等自己醒过来之后力量就会恢复一些了。
醒过来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知识”，得找到祂的眷属或者信徒，那群弄臣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应对，可以把盖尔里奇放出去，他能当一个暗子，洛德把自己身上“知识”最后的余韵放在了盖尔里奇身上，这样才能有一点破局的希望。
至于毒喑和龙剑，毒喑能救回来，但是龙剑就没办法了，他似乎和“知识”牵扯的太深了，除了找到那位神明，或者他的眷属，根本就治不了龙剑。
但还好，自己冒险的行为让龙剑的衰老停止了，只要稍加调理，只不过是成为个植物人而已，反正毒喑挺在意他这个老爹的，就让他去处理得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了……
好想回家啊……
思绪逐渐发散飘忽，洛德无力的瘫在沙发上，陷入死一般的睡梦之中。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秩序都是可以肆意践踏和修改的。盖尔里奇只花了三个小时就把圣灵避难所整合成了一个整体，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怎么快乐的事情而已。
避难所内部所有的资源都被集中在了洛德房间的外部，战败者的躯体和灵魂被邪恶的秘法塑成法阵，层层包裹着洛德的房间，盖尔里奇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力量带来的快乐，但他却并未迷失其中，他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仍旧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让他们多活一些时候吧，盖尔里奇如此想道。避难所的外部已经响起了钢铁扭曲的声音，怪物已经发起进攻了。这对避难所内剩下的人来说是催命的诅咒，对盖尔里奇来说却是美妙的铃音。
只不过他不能直接把这些怪物放进来，他现在是洛德忠诚的侍从，他必须把这些两足行走的东西物尽其用，外面的声音再大，也不影响内部的血祭。
人群聚在一堆，把一些身上仅剩的衣物放在一起，燃起了一堆火，他们似乎知道了自己将要毁灭的命运。偶有一个同伴被盖尔里奇抓走，却只能低下头将手朝火焰靠去，装作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
圣灵避难所的防御坚持不了多久，但强者的余韵对于低等黑暗怪物仍旧存在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圣灵避难所的灭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法阵的能量也在逐渐高涨，就像是一团火焰，燃到极致又掉下去。虚弱的洛德吸收着那些能量，身上残留的伤口一寸一寸地修复着，只要再等一会儿，涌入的能量就能够支撑这位黑暗中的真正怪物醒过来了。
“有…粮食…的气味…想吃…”
尸鬼的王昂着头颅，嗅到了血祭秘仪的气息。
于是无数的尸鬼抬起头颅，朝着圣灵避难所的方向望去。
天边的黑羽扇动着翅膀，随着尸鬼们望的方向探查而去。
有强大的生命，在修补着自己。翕动的心跳宛如洪钟大吕，警告着这六号机械城的所有怪物。
黑羽中央的偏方八面体快速转动着，权衡着利弊。
粗大长条状的怪物滑过路面，最后攀上黑羽的翅膀，烧毁无数的羽毛。
怪物们用独特的频率沟通着，生怕惊扰到心跳的主人。
飞行的小怪物们四散着划过天际，不再敢于聚集在一起。
嘲笑骨龙的是它们，而畏畏缩缩的，也同样是它们。
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有人不珍惜。
纳孥齐飞过数座城市，终于在经过四十星闪之后赶到了六号机械城。
肥硕的大乌鸦翱翔于天空，丝线顺着乌鸦的羽毛中散开来，最终纳孥齐变成了一只尸鬼。
这只普通的尸鬼身体残破，脸上有着可怖的伤口，但依稀能看见尸鬼头顶银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