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法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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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怎样解析梦的秘密含义

1897年春天,我得知有两位大学教授推荐我为副教授,这消息的确使我非常惊喜,而且也对两位杰出人物对我的垂青感到激动。但后来,我立即要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总是希望奇迹的出现。

这是为什么?因为在过去几年里,学校方面已经好几次拒绝这种推荐,而且很多比我资深的或同年的同事,都已等了几年,毫无什么结果。我自认为自己并不见得比他们强多少。于是,我决定宁可听任自己失望,决不再去想这事。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功名心的人,虽说没有那种教授头衔,但我仍生活地十分有意义。也许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难免有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吧。

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来看我。他的现状一直是我引为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很早就已被推荐为教授(对病人来讲,有这头衔的人就像神仙一样神气),而他比我还热衷于这个名声。因此,他常常向上司追问何日晋升。这次他告诉我,他忍无可忍了,坦白地逼问上级他之所以迟迟未能晋升是否与他本身的宗教派别有关。上级告诉他说目前碍于众人非议,确实无法晋升。他说:“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处境。”

这位朋友告诉我的这些,并不是什么新消息,但至少也促使我有了自知之明,因为我与他是同样的教派。在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把那晚做的梦记下来了。它包括两种想法与两个人物,而一个想法紧跟着便是一个人物,在梦中分两部分出现。在这里我只提出这梦的前一部分,因为下一半与我这里要阐述的没有什么关系。

其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对他有很深感情的叔叔”。

其二、“我很近地看着他的脸,有些变了形,似乎拉长了,黄色胡子长满了腮边,看起来很有个性”。

接着有两个其他部分的梦,一个人物与一个想法,在这里不讲了。我对这怪梦的解释过程如下——

当天早上我回想这梦时,觉着有点好笑。“嘿!多无聊的梦!”可是,我却始终无法摆脱,而且整天萦绕脑中。到了晚上,我终于开始自责:“当我自己在对病人做梦的解析时,如果他们告诉我他的梦太荒唐、太无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会怀疑其中必有隐情而非探个水落石出不可。同样,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认为不值得一提,正代表着心内有种怕被分析出来的阻力。

于是,我就开始研究了。

“R先生是我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有一个叔叔,名叫约瑟夫。关于这位叔叔,人生之路并不美好,约在30年前,为了多赚点钱,竟触犯了刑法,受到判刑。为了这件事,我父亲在几天之间,头发全都变白了。他常常说约瑟夫叔叔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被人利用了的人。那么,如果我梦见R先生是个呆子,这种论调实在毫无道理,但我确在梦中看到那副相貌——长脸黄胡,而我叔叔就是一个长脸、两腮长有迷人的黄胡子。至于R先生,却是黑发黑胡子,但当青春不再时,那黑发也会变灰,而黑胡都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红棕色而黄棕色,最后变成了灰色。目前R先生的胡色,正是连我看了也伤心的这副苍老颜色。在梦中,我仿佛见到R先生的脸,又见到叔叔的脸一般,就有如嘉尔顿的复合照相术——嘉尔顿擅长把几张酷似的面孔重复地感光在同一底片上。所以,毫无疑问,我心中以为R先生是个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样。

分析到此,我还为自己这份解释看不出什么。我想其中一定还有某种动机,使我毫不保留地想揭发R先生。事实很明显,我叔叔是个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么犯人。呀,对了!他曾一次因为骑自行车撞伤了一个学徒而被罚款。难道我也把这事算在心头吗?

这种对比有些太荒谬了!这时,我又想到几天前,我与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对话。

谈话内容不外乎都是升迁的事。我与N先生在街上相遇,他也被提名晋升教职,而且他也听到我最近被推荐为教授的消息。他当场恭喜我,但我却不以为然。我说:“你可不能再这样说了呀,你也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于是,他勉强地回答:“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是自己有问题,才升不上去的。你难道不知道那女人控告我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宗案子其实完全是一种卑鄙的勒索,我其实只是因努力使那被告免于被判刑而招来麻烦,这件事很可能会深深地印在部长的记忆中。你呢?是完全清白的人呀!”

就这样,我又从梦的解释与趋向中引出了一个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约瑟夫象征了我的两位被提名晋升教职的同事——一个是“大呆子”,一个是“罪犯”。

现在,我也才明白这梦之所以需要解释的地方。教派的分歧就是我朋友未能晋升的原因。那么,这说明我的晋升也没有什么希望。

如果我能找出这两位同事之间,其他我没有的相同缺点,那么我的晋升就希望不受影响。这是我做梦的程序。梦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犯,而我却既不是呆子,又不是罪犯,所以,我就有希望问鼎晋升良机,而不必再担心R先生告诉我的那个坏消息。

想到这里,总觉着意犹未尽,对这份解释的内容,也还不太满意,尤其是自己为了晋升高职,竟在梦中这样委曲这两位我从来就敬仰的同事,更是内疚不已。还由于我自己深知从梦中由分析出的内容,并不是真正事实的道理,多少也可以缓和一下对自己的不满。实际上,我根本不相信有人敢说R先生是个大呆子,我也不相信N先生曾被牵涉在勒索事件内。当然,我也不相信伊玛真的由于奥图给她打的那Rowl针而病情转坏。如前所讲,梦所表现的总是一厢情愿的实现,就愿望达成的内容来看,我这,第二个梦,似乎比第一个梦来得更确切。事实上,也可找出些蛛丝马迹,可以勉强解释这些可能是事实的毁谤,而发现这梦也确不是空穴来风呢。因为,当时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着他同系里某教授的反对,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地告诉过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的事。但是,我欲重申我的看法,这个梦还必须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现在我想起来刚才解释这梦时还有一些没有想到的地方。当我在梦中发现R先生就是我叔叔时,我心中对他有种深厚的感情。这份感情,事实上到底是对谁呢?当然,对我那约瑟夫叔叔,我可从来没有过这样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虽是我长年之交的好友,但如果我当面对他说出我梦中对他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他一定会深感肉麻的。要是我这份感情是对他的话,就我理智的分析,纯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掺杂进我对叔:叔产生的一种矛盾的感情的夸大,这份夸大是朝着相反方向去的。

现在,我终于有所发现,这份难以解释的感情,并不属于梦的隐意或;内含的念头,而它是与梦的内容相反的,在梦的分析过程中,巧妙地逃过了我的注意力,但很可能这就是它的主要功能。

记得,当初我要对这梦作分析前,曾是何等地不情愿,我一直拖延时间而一味地嗤之以鼻。现在,由于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经验,我深知这种“拖延”、“嗤之以鼻”更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了。

事实上,这份感情对梦的内容来讲,并无任何关联,但它至少代表了我内心对这梦内容产生的实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欢吃那苹果,她常常连尝一口都不愿意,就说那苹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病人采取这种行动,我就马上可以想到他必有所怀疑。同样,我的梦也如此。我迟迟不愿意去解释这梦,也是因为我对其中某些内容具有反感。现在,经过抽丝剥茧地探讨,我才知道我所反对的是把至友R先生当作大呆子,而我在梦中对R先生那段不寻常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梦内容中真正的感情,只是代表我内心对这解梦工作不情愿的强烈程度。如果当初我的梦在最先关头被这份感情所困惑,而获悉刚刚与现在相反的解释时,我梦中的那份感情就实现了它的目的。换句话说,在梦中,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们对梦作改装。我梦中对R先生是恶意中伤的,而使我不会从相反的一面——一种的确是存在的温厚友谊浮现到梦的意识来。

以上所发现的问题,我认为推广到各方面都是成立的。

正如前面我们所提出的梦,有些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愿望达成。而一旦愿望达成,有所“伪装”或“难以认出”就表示梦者本身对这愿望有所顾忌。因此,使这愿望只得以另一种改装的形式表达它。

我还将会从实际的社交生活中,找出一些与此内心活动相类似的例子。

在社交生活里,我们常常有很多虚伪客套。就两个人在一起工作来说,如果其中一个具有某种特权,那么另一位必定对他这份特权有所顾忌,于是他只好对他自己的内心想做的行为有所改装。换句话说,他就得戴一副假面具。

其实,每天我们待人所应用的礼节,说穿了也是这种虚伪。如果为了读者,我要对我的梦作忠实的解释的话,我就必须要陷入这种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尴尬场面。诗人们也抱怨过这种虚伪的必要性。“对你所能知道的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诉孩子。”

政论作家也对那些执政者有所顾忌,因此,他们常常把许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予以掩盖。如果他敢坦率地说出,那么政府无疑必会予以制裁——口头上已发表的,事后必被警告,而出版于书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锁。所以作者们为了检查者的顾虑,他就不得不对其论调,作些伪装,不是完全只字不提地明哲保身,就是旁敲侧击地把那些曾被反对的论调予以狡猾的改装。比如,他会以两个中国满清贪官污吏的劣迹,来讽刺国内有问题的官员。往往检查标准越严格,作家们就越有更聪明的方法,来暗示读者真正的意愿。

这检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改装,就完全与我们梦里所作的改装相类似。那么,现在,我们须假设每个人在其心灵内都有两种心理步骤或叫倾向、系统。

第一个是在梦中表现出愿望的内容,第二个则扮演着检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梦的“改装”。但是,究竟这第二个心理步骤的权威性,是靠着哪些特点来作它的检查工作呢?如果我们想到那些梦的隐意都是经过分析才能为我们意识到,而醒来后就已意识到的仅是梦的显意时,我们当可推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凡能为我们意识到的,必得经过第二个心理步骤认可,可那些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材料,一旦无法通过第二关,就不能被意识接受,而必须任由第二关发生了各种变形,才可以进入意识的境界。从这里,我们可以获知所谓意识的基本性质——意识是一种特殊的心理行为,它是由感官将其他来源的材料经过一番加工而成的产品。但对心理病态来讲,我们决不能对“意识”这一重要问题予以忽略,所以我打算在以后再另行作更详细的探讨。

我用上述两种心理步骤与“意识”的关系说明我对R先生虽有深厚感情,在梦中却有些轻蔑的现象。我认为在政界官场里,也能找出一些类似的现象。就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来说,他那扩张私人权力的欲望与人民意见往往是相左的,而这时他往往会有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做法,他会故意对那人民很不喜欢的官员加以器重,并给他一些不应该得到的特权,以多少发泄出些他对人民意见的藐视。

同样道理,我控制意识境界的第二心理步骤,也因为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愿望,曾对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隐藏着的冲动把他贬斥为一个大呆子,就这样发泄掉了。

也许我们现在会怀疑,借着梦的分析,我们可以打开哲学学科一无法解决的人类心理问题。但目前我并不打算以此研究下去。

在这里,还是让我再次回过头来把梦的改装先阐释清楚。主要问题是梦中不愉快的内容,究竟怎样解释成愿望的达成。现在已看出,所呈现的不愉快内容其实就是愿望达成的一种变相改装。应用我以上提过的假设,我们也可以说,梦需要改装为不愉快内容,其实就是因为其中某些内容,是第二心理步骤所不许,而同时这部分内容又正是第一心理步骤所希冀的愿望。每一个出自第一心理步骤的梦,都是愿望的达成,而第二心理步骤却加以破坏,毫无什么好处。如果我们只考虑到第二心理步骤对梦的关系,我们将永远对梦无法做出正确的认识,在本书中谈到的一些梦的问题,也将无法解决。

每一个梦,要想证明出其中的秘密意义确乎在于愿望的达成,的确需要一番努力的分析工作。所以,我将故意选些痛苦内容的梦,尝试对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歇斯底里症”的患者做的梦,因此也就须附带一些长篇的“前言”,还有有些部分,也须牵涉到患者心理过程的分析,这些问题都将是让读者更加无法理解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