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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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两小无猜

火红的夕阳缓慢地向下坠着,快到地平线时从一片红晕中伸出一胳膊勾住了路的尽头,霎时间,阳光倾洒进杂阴县城每一个角落。

陆合安哼着小调,怀里抱着3个月大的陆合民,在自己院子里摇摇晃晃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阳光。落日的余晖正好洒在陆合民稚嫩的小脸上,本是白嫩如蛋清的脸颊被映照得格外鲜亮,他用手指轻轻点着爸爸的手背,像是在为那小调打节拍。

“别在那哼没有用的调啦!把煤堆好,隔壁的又说了,那煤堆像是没人打理似的,咱家有人,不是没人,一天没个正事!”方聪在厨房里一边忙着烧饭一边向陆合安嚷着,“来了来了,不就是收拾个煤堆,至于说我这调没用吗,嘿嘿!”

“傻笑什么,快收拾,收拾完洗手吃饭了”

陆合安停止了他的哼唱,先进屋把陆合民放在婴儿床上,再去收拾门口的煤堆。他用手将大块的煤捡堆在一起,又拿起铲子将一些零碎累在角落。收拾着收拾着,陆合安又哼起那小调,但只哼了两句便忘记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唱,他只好作罢,郁闷地继续收拾起煤堆来。

这一年,陆合安29岁,方聪27岁。

故事要从陆合安和周贤的相遇说起,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20年的光景也不过只是须臾。

那一年,陆合安十岁,母亲李夏从县城里赶集回来,给他买了孙悟空的泥人,他高兴地拿着在自家院里玩耍,想象着孙悟空踩着筋斗云上下翻飞。正玩儿得兴起,一转头看见院门口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戴着眼镜的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自己笑。

陆合安看男孩古怪,便把孙悟空从筋斗云上放下,走上去问他是谁,在笑什么。

男孩见陆合安走上来,像是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消逝不见,听陆合安问自己,就指着陆合安手里的泥人说:“你这孙悟空怪有意思的,被自己的金箍棒在屁股上钻出个窟窿。”陆合安愣住,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泥人,栩栩如生的孙大圣被抓手的木棍捅了个串。

他轻哼一声:“你懂什么,这是孙悟空的分身,所以跟真大圣不一样!”,男孩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陆合安见他又嘲笑自己,又羞又恼,大声嚷着:“这是我家,你别待在我家门口!”

没等男孩回应,李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安安,嚷什么呢,洗手吃饭了!”陆合安应了一声就向屋里走去。

陆合安就在这一天第一次见到周贤,他们的相遇像是两朵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相遇吸引都是风的旨意。

此后,陆合安常常能看见男孩,在院子门口,在田野里。他们逐渐相熟,陆合安知道了男孩叫周贤,整日在一起玩耍,掰玉米、拔西瓜、摸黄鳝,栗阳乡陆家村里的田地成了他们嬉戏的乐园。

两个人也常常闯祸,陆合安总是被村里人捉到父亲陆合平面前。

陆合平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靠养猪维持着一家的生计。每次有人抓着陆合安来家里“兴师问罪”,还没等汇报完陆合安的光辉事迹,陆合平就已经抄起手边能用的家伙,准备揍儿子了。

本来要发牢骚的村民看着这杀猪匠打起孩子不要命的劲,气话也变成了:“好了好了陆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娃儿就是淘气点,有话好好说!”每次都是在邻居和母亲李夏的双双制止下,陆合平才稍稍停手。趁着父亲停手的这短短几秒,陆合安就像一只耗子,灰溜溜地跑回房间躲起来,陆合平也不抓他,转头和颜悦色地向来讨要说法的村民道歉,并表示一定对损坏的物件或是庄稼照价赔偿,村民看着刚才还如天罡地煞降临的杀猪匠陆合平变成菩萨样,也不要他赔钱,寒暄几句便回家歇着了。

挨完打后的第二天,陆合安见到周贤总要问他是否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周贤每次也会瘪瘪嘴回他:“知足吧你!”说完还摊摊手作无奈状,陆合安也不明白周贤到底是何意,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些,屁股也似乎没那么疼了。

快乐的童年时光在陆合安和周贤的嬉笑声中飞逝了。转眼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开学那天,李夏领着陆合安去栗阳中学办入学。李夏没上过学,在她的眼里,老师是像科学家一样厉害的人物,一路上反复对陆合安念叨,要听老师的话,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要好好念书,直把陆合安说得频频点头才肯罢休。

陆合安上初一时个头已经有1米7,班主任就把他放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坐着。开学第二天,周贤也来到班里报道了,径直坐在了陆合安旁边,这可把陆合安高兴坏了,他们又如往常一样,天天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玩耍。

上课时,周贤学习认真,陆合安有时想趁着老师讲课偷偷在下面说说话,周贤也不愿意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听讲和做笔记,他话密时,还会转头瞪他一眼,在他的影响下,陆合安上课时也只能闭上嘴巴听课睡觉。

时间不停向前,不与任何人商量就带走或带来世间的所有一切,人们总是迷信上帝或教会是万能的,去向他们祈祷赐予自己所期盼的,但却忽视身边流逝的时间才是万物的主宰。

转眼间,初一期末考试结束,陆合平到栗阳乡集市去买点杂货,顺道就接陆合安回家。

他站在校门口,看着考完试向校门外涌出的学生,很多都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穿着时新的运动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说笑笑地奔出门来,陆合安也在这“花团锦簇”中缓踱出校门,他立马发现自己的儿子与周围同学的穿衣风格差异明显。

陆合安斜挎着一个破烂的亚麻布包,脚上穿着李夏多次打补丁的布鞋,一个人向门外走着,他忽然心头一酸,从小只顾着打骂这孩子,衣服也一直是由他妈妈给置办,自己除了严厉的训斥外似乎与孩子没有过其它交流。

回家的路上,陆合平问道:“安安,考得咋样?”陆合安回答道:“应该。。。应该还可以。”陆合平一听自己儿子回答得吞吐,就知道肯定考得不怎么样,但一想到儿子背的书包穿的鞋也不如其它同学,自己凭什么只在成绩上对儿子要求这么高呢?

想着这些,那本要发作的脾气便也作罢,路过杂阴百货商场,陆合平顿住脚说道:“你要是考得好了,我给你买个礼物。”陆合安一听他这只会杀猪、吃饭、打自己的爹要买礼物,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点点头。

吃过晚饭,陆合安便和周贤两人去到田地里晃悠,陆合安问周贤,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周贤异常得意地对合安说:“没问题,肯定能考个高分!”陆合安一听却没了兴头,两人便不再谈论学校里的事,一起畅想着美好的假期如何度过。

一周后,考试成绩出来了,陆合安竟然考了全班第一,他兴奋地三步并做一步向家里跑。回到家里便向陆合平报喜,正在喂猪的陆合平一听自己的儿子考了这样的好成绩,高兴地连猪都不喂了,拿着儿子的成绩单左右看看,这住在后面围栏的猪也是可怜,就这样被剥夺了吃这顿饭的权利。

陆合平看不懂那卷子上的字,转头还黑着脸问陆合安:“安安,当真是第一,可不敢骗我!”陆合安神气地一把把成绩单从他爸爸手里抢去:“骗你?我咋敢骗你,我那屁股又不是铁做的。”陆合平一听陆合安都敢拿屁股做担保,这才放了心,高兴地吆喝李夏做点好吃的,给自己这宝贝儿子贺一贺。

下午,吃完了这顿丰盛的“第一”大餐,陆合安就去找周贤玩,陆合安一见面便神气地对周贤说:“今天没看见你去班上领成绩啊,我可是全班第一,你是不是因为比我分低不好意思啊!”

周贤扶了扶眼镜看着兴高采烈的陆合安,转过头说道:“走吧,打水漂去,别炫耀你这成绩了,期末考试而已,有什么的!”陆合安听出周贤满嘴的不服气也忿忿:“啥考试第一就是第一,哼,打水漂你也赢不过我!”说完搂着周贤的脖子就向河边走去。

陆合平喝了酒,晕晕乎乎斜靠在椅子上抽烟,等陆合安出门后,对李夏说:“咱俩都没啥文化,学习上帮不了娃,咱得多挣钱,娃以后考上大学了,得有钱供他读,对了,明天你拿钱去百货给娃买个新书包,再买个新凉鞋。”

李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吔,太阳得是从西边升了,你还知道给娃买东西了,我早就说咱安安就是淘,那脑壳可灵着呢,但是这钱也不是说挣就能挣的,咱俩大字不识一个,就会养个猪,上哪多挣钱去。”陆合平一边听李夏念叨着,一边用手指捻搓着快烧完的烟蒂,轻轻说道:“那咱就养猪,咱养好多猪。”

陆合平是个勤快人,脑子灵光,手上利索,自从陆合安考了全班第一后,他就坚信陆合安能考上大学,每次喂猪时他心里就想,这没文化的爹娘能养出个大学生来,那真是给老陆家争了光。

陆合平说干就干,7月初,他便动工扩建起家里的猪圈,正值暑假,陆合安也在家里搭手。

就这样,一家三口紧赶慢赶两个多月,把之前只有40平米的猪圈扩大了5倍,修成了一个200平米的大猪棚。

竣工那天,陆合平杀了一只大肥猪,邀请左邻右舍来吃了一顿“刨膛”,陆合平高兴,喝了许多酒。这两个月的辛劳加上酒精的作用,一阵风竟把这铁打的汉子刮倒了,他躺在自己修的猪棚门口,嘴里胡乱地嘟囔着。

第二天清早,陆合平便开始发高烧,急的李夏赶紧找车把陆合平送到医院,两个月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劳动终究是让这个钢筋铁骨的汉子倒下了,高烧持续了一整天,李夏一直守在陆合平旁边,不断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李夏自跟了陆合平后,就没见过他生过这么严重的病,急得她边用毛巾给陆合平擦拭,边掉眼泪,在李夏眼里,陆合平就是她的天,陆合安是她的命根子,这两个哪个倒下,都是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陆合安看见父亲病倒也着急起来,晚上母亲在医院陪父亲,陆合安就自己一个人待在新修好的猪棚前发呆,周贤从院子门口走了过来,陆合安见到周贤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忙着跟父母修猪棚,竟然都没去找周贤玩过。

周贤径直向陆合安走来问道:“你这忙啥呢最近。”陆合安向后努了努嘴:“这不家里重新修了个猪棚,在家帮忙呢。”周贤听完转头瞧瞧,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猪棚的模样,却也没作出太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对陆合安说:“这修好了你又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我爸为了尽快修完,没日没夜的干活,病倒了,我妈在医院陪着呢。”周贤听完先是一愣,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但又不知到底想起来什么,随即缓过神来,拍拍陆合安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陪陪你,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陆合安也只是叹口气摇摇头,两人静静坐着也无言。

三天后,陆合平的病情终于好转,这钢筋铁骨的汉子终究是要为这个家庭撑起一片天的,他和李夏一起回了家,陆合安看见爸爸平安无事地回来,高兴地手舞足蹈,陆合平看着在家门口等自己的儿子也感到欢喜,他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后山。

太阳从山顶打开了水闸,阳光像是一汪清泉从山上流淌下来,照在陆合平一家的脸上,他们的新生活要开始了,接下来他要养更多猪,挣更多钱,刚刚起步的生活,陆合平可不能倒下,他还要看着陆合安上大学,当大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