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施舍
罗仲担心骑马太快促使衣服上的水结冰,便步行回去,胡子千更在他身旁牵着马有些担心,没头没脑地问道:“将军,你冷不冷?”
罗仲被他问笑了,反问他:“你困不困?”
胡子千不敢说困,但是更不敢骗罗仲,只好目视前方乖乖牵马。
江无尘依旧同宋浩天一起守在大门口,这次二人怀里抱的不是糕点,而是衣服。罗仲接江无尘递给他的衣服丢给胡子千,然后一把夺过宋浩天手里的,披在自己的身上。
“衣服怎么湿了?打架掉河里了?”江无尘上手帮罗仲系带子,先摸了一手水,再扭头仔细在黑夜中瞧,罗仲回来的那条路上,斑斑点点的水渍印了一路。
胡子千插话道:“江小姐,外面冷,我快困死了,可不可以回房间睡觉?”
宋浩天接收到胡子千暗中传递过来的眼色,立马也说:“哦!对,那什么,我们要先去睡觉了,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江无尘看着他俩偷笑,和罗仲回房间时想着今晚不睡觉也要把人哄好了,不然还就一直不理人。
罗庆听到动静醒了,天一冷身上的旧伤就犯起病来,关节处如同针扎般难受,他翻身下床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入春时他收放起来的护膝。
王思晨手巧,在世时整日惦记着罗庆的病,便用棉花和棉布缝制了许多护膝,这些年为了缝补护膝,罗庆在边疆那个男人堆里都没能锻炼出针线活,在家这些年居然自学成才,不仅会了,还相当顺手。
罗庆拿出一个护膝坐在微弱的烛火下,自言自语道:“我都想你了,你也不说给我托个梦来让我见见你。”
一阵叹息声划过,烛火熄灭了,罗庆又躺回到了床上。
江无尘让春桃先去备热水,自己在屋内帮罗仲擦头发,嘴上解释说:“今天那是马泽远先去找我说的话,我都没告诉他我的名字,脸上还蒙着面纱,你真不至于到现在还生闷气。”
罗仲把江无尘拽到面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说:“生个屁的气,我怎会对娘子不放心,我是在气你跑到大理寺等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若是大理寺卿听取了我的意见,流民真的暴乱起来,你是不是会陷入危险?你还只带了宋浩天陪同,你觉得他能拦下那么多流民吗?你明明知道危险,还去,结果还一声不吭地去了东市施粥,你还对我行礼,我太难受了。”
江无尘恍然大悟,一条一条地解释。
去大理寺表面上只有宋浩天陪同,其实暗地里还有一些“罗府”的下人,是江无尘在同罗庆商量过后,罗庆同意了的。只不过由于大理寺卿没能立马派人同罗仲埋伏在河道边,流民没能暴乱,所以那些人没露面就又回了“罗府”。
江无尘轻轻说:“我是去帮你,又不是去送命,怎么会不准备准备。”
设置粥棚前往施粥,那是去救流民,又不是害他们,虽然起先是有些乱,人数太多不好管理,所以江无尘让宋浩天和胡子千藏在暗处,一旦有谁起哄,便用石子丢他,闹事的流民生气又找不到人,再看江无尘和春桃蒙着面淡定施粥,并未有任何反应,渐渐地便消停了下来。
为了让罗仲在流民们心里的形象高大起来,所以才向他行礼,借此让流民们认清楚这是谁设置的粥棚,是谁帮的他们。
“这样你下令带他们去开荒的时候他们会更加卖力。”
罗仲问江无尘,说:“你怎么就能肯定德光帝会同意呢?”
江无尘摇摇头,她不敢肯定,说:“我只是觉得不管怎样,先做了再说,而且流民们早晚都是要整顿的,我暗中观察的那几天,也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罗仲把脑袋枕在江无尘的肩膀上,心疼她整日里操那么多心。
心疼罗庆身体上的旧疾,所以对他很是孝顺;心疼宋浩天年纪小陪她一起等侯,便拿出最喜欢吃的糕点分给他,以及那件刚买没多久的新衣;心疼春桃因自己崴了脚而惦记了许久,日日都要问上一回伤势如何了,直到彻底痊愈才作罢;心疼胡子千这么晚回来,便给他准备好吃食放在卧房,还托宋浩天在他的衣兜里塞了些糖。
罗仲暗中责怪自己的不争气,也让江无尘整日担心。
担心他说出的话得罪人,担心他的性子太冲没控制住,担心他的官场地位是否不稳,更担心他在外办事的安危。
还担心他不回边疆了。
春桃在外面敲敲门,说:“小姐,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江无尘本想站起身来,结果罗仲死拽着她,只好放弃,回应春桃说:“好了,辛苦了,你快去睡觉吧!”
春桃离开后,罗仲耍起了赖,抱着江无尘装睡,任凭江无尘怎么喊都不动。
无奈之下,江无尘对罗仲说:“我专门给你熬了粥,我去给你端来,我真的困了,明天还有事要做,别耍赖。”
罗仲听到后乖乖松了手去洗澡,身上还披着江无尘的那件衣服。
今夜轮到胡子千看着披风心慌,第数次把宋浩天吵醒,讨教经验,问:“咱将军有把你怎么样吗?”
“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奇怪?”宋浩天一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哎!不是,你都穿将军专门带江小姐去买的衣服了,还吃了将军专门为江小姐买的糕点,”胡子千拉扯宋浩天的被子,“将军他都不记仇,没找你谈话?”
宋浩天被凉风冻得一哆嗦,一脚踹向胡子千,加紧时间守护被窝里的热气,为罗仲说话,道:“糕点你不是也吃了吗?再说了,咱将军是那种人吗?”
胡子千简直无语,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心惊胆颤了一晚上。
宋浩天闭着眼睛大发慈悲安慰自己的小伙伴,说:“而且,你穿的是咱将军的衣服,又不是江小姐的,没事的。”
但是他差一点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了呀!胡子千责怪宋浩天,说:“你看见江小姐拿她的衣服怎么不拦一下?”随后见宋浩天像是睡着了一样,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要不明天我保护江小姐,你跟着咱将军?”
宋浩天被胡子千一个试探给吓清醒,简直堪比兜头一阵凉水对准他的脑门儿泼下去,带着被子、枕头往边上又挪了挪,快速拒绝道:“不要,不行,不可能。”
被拒绝的干脆利落,胡子千没办法了,把罗仲的衣服仔仔细细叠好,选择听天由命。
流民大多是老年人,不仅瘦得皮包骨头,由于上了年纪皮肤松弛,看着有些吓人,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浑浊的双眼中满是迷茫,在看见有人来时立马迸发出光芒。
那是希望。
一连几日都是——煮粥、运粥、分粥,为了提高效率,又搭建了一个棚子,胡子千和宋浩天也加入了分粥行列。
德光帝今早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让付公公宣布上早朝。由于过得舒心,在早朝上好好地表扬了一下罗仲对东市流民的整顿办法,还让众大臣向其学习学习,不要整日里只知道提出意见,不说建议。
孟明秀同罗仲说话少了,今天更是直接无视他,罗仲没在意,觉得无关紧要,便没去问,下了早朝就匆匆忙忙赶往东市去帮忙。
他觉得是时候带流民们去开荒了,江无尘同他想到了一起。
经过这几日的施粥,流民们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精神状态也逐渐好转,有时会闲着上别处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累了再回来休息,主要是因为他们除了这里别无去处。
江无尘戴好面纱,混在流民堆中,大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吃饱了,罗大将军有一计让大家不必再担惊受怕。”
有一个老人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用沙哑的嗓音说:“这么好?说来听听。”
“罗大将军请求皇上把京城西南角的那块荒地给大家种田,皇上也同意了……”
让江无尘一直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来者是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不过走路有些坡脚。
年轻人义正言辞指责道:“我呸!难怪你们会如此好心,原来是一直为此做打算,不就是想利用我们去开荒帮你们干活,事成之后我们捞不到一点好处,倒是让你们这些当官的去皇上面前领了赏赐。”
他说的很有道理,导致别的流民开始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渐渐音量提高,越说越来劲,最后更是转变为明面上的指责。
“就是,说好的施粥,到最后不还是要我们为你们做事?”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我们不可能去,你们就别想了。”
……
“谁稀罕你们施舍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的吵闹、议论随着这句话停下了,周身一阵安静,没人敢再往下面接话附和,个个神情躲闪,就连说这句话的人都没底气地蹲了下去。
他们的确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