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华侨青年回国参加抗战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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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38年4月间,组织上原决定派我参加菲律宾战地记者团去武汉等地,因临时离不开,把我又留下来,一直推迟至6月间,我才奉命独自一人,乘邮轮到香港。香港八路军办事处曾派陈永生同志(烈士子弟)到码头接我。因邮轮提前抵达,未接上头,只好投奔一位宗亲的商号暂住。第二天,我同八路军办事处联系上以后,小陈同志就来我的住处,领我到皇后大道八路军办事处(当时对外是以商号名义出现的)。办事处地方不大,进去后,就见到了廖承志同志和连贯同志。我和廖承志同志过去虽未谋面,但一见如故,因为许立同志早就给我介绍过他的情况。廖承志同志谈话很风趣,好开玩笑,来往熟了,有时趁我不备,便挟我的鼻子玩,真像个大哥哥一样。在香港八路军办事处,我暂时做些联络工作,偶尔也写点通讯稿,交给香港的《大众日报》。

两个月后,组织上批准我去延安中央党校学习。这时,粤汉铁路和京汉铁路已经不通,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安排我和香港的两名学生、一名青年印刷工人一起结队,从香港乘一艘不大的火轮到湛江,然后转道北上。船在南海海面遇上了特大风浪,桅杆为强风所吹折,处于险境。经过数小时搏斗,终于平安抵达湛江。接着,我们又冒雨步行去廉江,经陆川到广西的贵县、柳州,再经河池到了贵州的独山、都匀、贵阳、息烽、遵义、桐梓,入四川綦江,抵达陪都重庆。

回想起这一段路程,行进相当艰苦。举世闻名的贵州高原,就拦阻在我们面前,出贵阳进入大娄山山脉六盘山,真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这段路程终生难忘。

当时我们乘坐的汽车是靠烧木炭作动力的,其特点是发动难,熄火快,时速慢,像蜗牛一样在蜿蜒起伏的高山上爬行。山路狭窄,崎岖不平,爬上高山,犹如腾云驾雾。往山下看,山道险陡,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令人敬佩的汽车司机师傅们,他们熟悉地形,驾驶技术娴熟。有时遇到陡坡,便由师傅驾驶,徒弟拿着笨重的木垛子,随时顶着后轮,以免下滑,坠入深谷。

大约在10月初,我们终于平安抵达重庆海棠溪。过了渡,登上无数石阶,到达“朝天门”。进入了市区,行人、叫花子、“滑竿”、人力车夹杂其间,熙熙攘攘。这里经常大雾弥漫,真是名不虚传的“雾重庆”。

市面萧条破烂,民不聊生,老百姓大都面有菜色。吸鸦片烟的人很多,烟瘾发作时躺倒在街头的也有。国民党官僚、太太们的轿车和军车横冲直撞,横行无阻。陪都满目疮痍的景象,真叫人痛心愤慨。当时重庆的旅馆、客店非常拥挤,入夜后,国民党的宪兵经常光临查夜,随意抄查、盘问,如临大敌一般。我当时的身份是华侨学生,持有菲律宾的出生证件,虽未遇太大麻烦,但也恨其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据说这些宪兵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高中生,很会钻空子。

在旅店安顿好以后,我就去机房街八路军办事处,接见我的是廖似光同志。我把给长江局的介绍信交给了她。经过一番了解后,博古(秦邦宪)同志和董必武同志也出来见我。他们亲切地询问了菲律宾抗日救亡运动的一些情况,以及我本人的情况,并向我交代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叫我安心等候去延安的通知。不久便接到通知,要我参加八路军办事处招募组织的第十八集团军护士大队,约100余人,集体同去。大队里成立了党支部,由我任支部书记。出发前全体人员在机房街八路军办事处集合,董老语重心长地讲了许多勉励的话,并强调要遵守组织纪律,要求大家轻装步行。从此,我便在祖国大地上开始了新的革命旅程。

大队人员乘船沿嘉陵江上川北,经合川、南充、阆中、苍溪、剑阁、广元、汉中到西安。我们所走的这一条路,有许多地方原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如阆中、苍溪一带,沿途还留着许多红军的标语、口号和川陕苏维埃政府公布的法令。见到这些遗迹,倍感亲切。秦、巴山地以其险要著称于世,唐代诗人李白的《蜀道难》曾描绘了它的艰险,并咏叹:“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我们这些爱国青年为了抗日救国,却甘冒其艰难险阻。大家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早日开赴抗日前线。在艰难的行军中,除个别病号有时乘坐“滑竿”外,大家都坚持步行。有的女同志脚上打满了水泡,但还是拄着拐杖走,没有一个人掉队,始终保持着蓬勃的朝气和饱满的热情。在行军中,我们打前站的同志曾遭到土匪的拦劫,但当大队人马赶到时,土匪就都逃窜入山了。尽管我们打着第十八集团军护士大队开赴华北前线的旗号,携带了必要的证件,但到达国民党的重点封锁关卡汉中时,还是受到了国民党特务人员的多方刁难。他们甚至下令不准粮商卖米给我们,企图用饥饿来困死我们。

道路艰难,匪特横行,非但难不倒我们,反而更坚定了我们的信念。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同志们在思想上、体力上都得到了初步的锻炼,学会了穿草鞋走路,学会了做饭菜,还学会了如何跟土匪、特务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