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妖邪
宁长逸从暗河中露出了头，他大口喘息，身体冰凉，挣扎着爬上湿滑地面。
即便是修仙者，经过这么多折腾，此时也是奄奄一息，更别说他还只是个新晋九品。
此处也是个溶洞，前方有条窄小暗道，通过就能到达外面，只要到了外面，或许就能活下来。
念及于此，宁长逸恢复了些许力气，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然而，身后暗河水面突然开始颤动，宛如烧开的沸水。
——已经打起来了？
“许如焰”和那棺中之物，动起手来了。
但他没想到二者交手，动静竟大到这种程度。甚至，就连此处溶洞都在震颤，岩壁也出现裂纹。
宁长逸心中升起个极不妙的念头：他俩打架不会把整座山都震塌吧？自己还没出去，要被活埋？
哪怕会让伤势加重，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加快脚步，向前方的一点光明行去，那点光就是洞口，到了外面，说不定就能活。
而此刻，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了。
溶洞的震颤加剧，能清楚听到岩壁开裂的声音，每走一步，那声音就大一分。
头顶开始有碎石掉落，起初只是些小石块，后来却愈来越愈大颗。
宁长逸心急如焚，没想到“许如焰”和那棺中邪祟，实力竟强大至此，交手余威就能崩落一座崖谷。
他咬着牙强撑，前面的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初的光点已有脸盆那么大。
——快了。
再坚持一会，就一会，马上就能出去了。
与此同时，崖谷的摇晃愈来愈剧烈，耳边还能听到山石崩落之声。
此刻他体会到了地震中人们的恐惧。
终于，宁长逸来到了洞口前，距离外面不过一丈，甚至已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然而这时，一块数尺宽的大石轰然坠落，眼看就要砸烂他的脑袋。
他瞳孔骤缩，意识到时已经太晚，只能仓促间向前一跃。
巨石几是擦着他的后脑坠落。
但起跳瞬间，腿伤猝然发作，根本使不出力。
“呃！”
宁长逸趴在地上，巨石砸中小腿。
喉中嘶哑发不出声，只有额头不断冒出绿豆大的汗珠。
他面色涨红，想大叫但忍住了，必须节省每一丝体力来挪开石头。
明明刚从冰冷的暗河中出来，此刻浑身却出了一层细汗。
大石死死压住小腿，身体一时间难以动弹。
宁长逸咬着牙，将仅剩的一点点真气凝聚在左手。
但之前右手已被煞气入侵，此时凝气打碎大石，必然放松对邪气的禁锢。
果不其然，没了真气对抗，仅靠封闭经脉，根本无法阻止邪气入侵，青紫色又开始向上臂蔓延。
但没办法，通道都快塌了，不尽快移开巨石怕是会被活埋。
宁长逸将好不容易聚起的真气，一掌拍向大石。
“砰！”
石块微微晃动，又碾到了脚，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自从被“许如焰“剑气蹭到后，宁长逸就一直处于重伤中，体内真气也所剩无几。
这时，崖谷的震颤再次加剧，剧烈晃动下，他整个人几乎无法保持平衡。
又一次，宁长逸出掌拍向巨石。
石块再次产生了些许位移。
“砰！砰！砰！”
一次又一次，他不断地尝试。
整座山都开始颤动，洞口外已有大量泥沙滑下。
通道随时都可能彻底坍塌。
以他如今的状态，被活埋必死无疑。
“砰！”
宁长逸又试了一次，这次石头挪动的幅度更大了些，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纹。
而他的右臂，因为没有真气抵抗，邪气已蔓延至肩膀，眼看就要入侵到胸腹，乃至于心脏。
“喀拉、喀拉。”
尘土混着碎石落下，落在身上与血混在一起，简直不似活人。
且此时已有另一块石头落下，几将洞口堵住大半，外界的光线也骤然变少。
宁长逸心急如焚。
“喀拉！”
又一块石头坠落，洞口又被堵住一点。
并且，正上方的岩壁已经松动，眼看便要完全坍塌。
他被压住腿无法动弹，必然会被直接活埋。
“哐啷！”
岩壁坍塌。
巨石与土沙，崩塌般砸向宁长逸。
“砰！”
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击碎巨石，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躲过崩塌的岩壁。
此刻，出口即将被彻底封死，通道也快要完全坍塌。
宁长逸却无力站起，只能一点点爬向出口。
右臂的煞气蔓延得更深了。
从洞口爬出的下一瞬，身后溶洞轰然坍塌。
宁长逸心脏狂跳，但来不及庆幸，现在还远没有逃出生天，整座崖谷都快塌了。
他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支撑着站起了身。
根据此前的种种迹象，自己进入秘境的契机，就是那片清澈潭水，只要到了那里，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这般想着，宁长逸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往东南方逃去。
……
自从宁长逸从溶洞中逃出，过了大约两炷香。
此时崖谷已坍塌大半，剧烈的震荡终于平息。
显然，纪先生与棺中之物，胜负已分。
又过了半柱香，从崖谷碎石乱堆的废墟中，伸出一只手，少年的手。
乱石中爬出个人，衣衫破烂，身上满是伤口，仿佛孤身一人，在敌军中厮杀了整夜。
他的手上，拎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通体红黑，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眼睛。
爬出的人，自然是“许如焰”，是纪先生。
他手中拿着的，是先前那棺中邪祟的头颅。
神识中。
纪先生：“这颗头，正好作为你突破六品的材料。”
许如焰：“有劳先生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宁长逸逃出很远了。
“呵呵。”
纪先生干笑两声，没想到那小子还真挺难杀的。
但无妨，逃得再远，里外也是要死的。
虽然神霄宫有人觉察到了异样，但自己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
就算有人能够识破迷障，找到此方秘境，也定然进不来。
现在除了许如焰，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
收了头颅，纪先生正要动身追杀，却赫然惊觉，身侧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个人。
——什么时候？！
只见身旁那人，伸出三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右臂。
他只觉耳惊目骇，对方已到身边，自己却毫无察觉？！
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袍的身影。
纪先生一转头，就看见一张诡异面孔。
那是张极为和善的面容，眉眼弯弯，唇角带笑，乍看像个欢喜的女子。
这东西比许如焰高些，整体较常人更瘦，肢体比例极不协调。它穿着一袭破烂红袍，残旧非常，像从棺材里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它皮肤呈黄绿之色，粗糙不堪，表皮质感比起活物，反倒更像铜铁，且皮上刻满深深浅浅的符篆、咒文。
那些符咒有赤有黑有金，有些已淡去，有些依然像是刚刻的。且它心脏的位置，有一道最大的封印，只是其纹路已有些许残缺。
这东西生有六臂，其中三条握住了许如焰胳膊，剩下三只手姿态各异，分别捏了禅定印、降魔印、无畏印。
其手指远长于一般人，指甲皆呈青黑之色。它脚上没穿鞋，脚指甲同样也是黑色的。
纪先生一时被镇住了，身体动弹不得丝毫。许如焰也同样惊得说不出话。
这身穿红袍之物，面含笑意，眼睛弯成了一条弧线，似乎并无恶意。
许如焰却只觉遍体生寒，汗毛登时竖起。
终于，下一瞬。
这东西的头竟转了整整一周，原本正面的笑脸被转到了脑后。
对着自己的，也换成了后面的脸。
这东西有两张脸。
此时它表情已非欢喜，而作菩萨悲悯之相。
它眉眼低垂，唇角微抿，宛若看穿了世间一切苦。
而许如焰右臂，还被它的三只手，轻轻握着。
纪先生毫无犹豫，当机立断。
他左手凝聚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立即砍向被握着的右臂。
“刺啦！”
鲜血飙射，许如焰的右臂应声而断。
神识中，许如焰发出一声闷哼，他身体虽由纪先生掌控，五感却是自己体会。
他正想问纪先生，后者却道：“现在就离开秘境！”
纪先生自断一臂后，身形暴退。
一百年前，江南有邪祟作乱，后被封印在此秘境之中。
而这红袍，正是百年前那被封印的妖邪。
纪先生眉头紧锁，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挣脱封印的。
但无论如何，这红袍绝非现在能抗衡的，许如焰肉身修为实在太低，就算由自己来掌控身体，也绝不是这邪物的一合之敌。
刚才自断手臂，从那红袍手里逃掉，已是幸事。
否则，代价绝不止一条胳膊。
纪先生迅速掐了个法诀，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这方秘境里。
他已带着许如焰，从秘境传送到了外界。
而那红袍邪物，看着凭空消失的许如焰，歪了歪头，随后脑袋掉转一周，换回了欢喜相。
它低下头，看着手中许如焰的胳膊。
一张笑脸张开大嘴，将整条手臂吞了下去。
吃完后，它原地站了会，感受到了秘境中仅剩的活人气机。
属于宁长逸的气机。
红袍双手合十，随即消失在了乱石堆上。
远处的山林边。
一根柳梢上，有只不知品种的小白鸟，在枝头跳动，压得整条树枝一晃一晃的。
随后，它啄了啄羽毛，振翅飞向晦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