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新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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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冲

本书是王见川先生和我一同主编的《〈西游记〉新论及其他:来自佛教仪式、习俗与文本的视角》(下文略称《新论》,引用时仅标页码)一书的新编版。《新论》2020年7月由台湾博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后,很快有了热烈的反响,王见川先生提议将“其他”去掉,增补一些新成果,编一本《〈西游记〉新论集》,在大陆出版,作为大家了解《西游记》研究新动态的参考。在校对《新论》一书清样的过程中,我也多次感慨其中的“新”,觉得有必要写一篇介绍该书的文章。因此,如果能促成该书在大陆出版,无疑更能彰显其价值和意义。

说《新论》的“新”,总体上来看,它是新成果。2019年9月19—22日,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汉文大藏经未收宋元明清佛教仪式文献整理与研究”、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民间流传佛教仪式文献整理与研究”课题组主办的“仪式文献与明清小说”工作坊在上海师范大学举行。有感于工作坊参会者发表的成果是《西游记》研究的新成果,与会的王见川先生在讨论过程中提议:

我是有这样一个想法,刚才跟许蔚交换了一下:我希望这次讨论完以后,大家能够交文章,在明年年初,大概二月交给我。我在台湾出一部《〈西游记〉新论》,然后把他(许蔚)的旧稿也放进来,后面放材料。因为我们提出了一个比较不一样的观点。第三部分我希望大家对《西游记》资料集提点建议或意见,看怎么让它更丰富,就是怎样去编一个更有用的、更完整的《〈西游记〉资料集》。如果有人愿意去落实,那就去落实,那后面讨论的书就有更丰富的踏实的材料。所以希望各位不要放弃,回去改一下,明年二月交。还有几个月,到时候不管成不成熟,我们不限字数,只要你交过来。因为是新论,只需要是大家的想法,有一些根据、有一些道理即可。不要因为有一些缺点就放弃。我们把它拿出来,希望专门研究《西游记》的人,接受一点新的信息。我是有这样的构想。……(以上文字为马丛丛博士根据录音整理记录。略有删节)

在工作坊会后总结时,王见川先生重申了上面的提议。(第5—6页)

于是,会后在各位与会师友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我们集众人之力最终编成《新论》这一包括“《西游记》新论”“其他论文”“《西游记》资料”三大版块、厚达600余页的新成果。

在根据大家提供的信息校对清样的过程中,我对《新论》的“新”,有四点感触。

一是文章新。除工作坊发表的新文章外,王见川先生在“编后记”中说:“王见川在上(海)师大研讨会发表的论文《从明代宝卷与佛门科仪文本谈世德堂等版的〈西游记〉》,因部分内容已先发表及一些参考资料为未出版抄本,未收入本书。因此,他另外新写二文代替。”(第604页)我在“序”中也说:“四川大学韦兵教授未能参加工作坊,书中收录的他的大作,是2019年12月初我跟他一同在大足开会期间,直接向他约的稿。”(第6页)因此,他们两位的三篇论文,都是他们2019年12月以后新撰写完成并首次发表的大作。而“近六年《西游记》研究目录”,更是收录了迄至2020年中旬的最新成果。由于是新撰,他们的大作尤其是王见川先生的两篇大作,直到最后三校时才完成定稿。三次清样,清楚记录了《新论》一直不断更新的轨迹。

二是资料新。最有代表的,就是王见川先生“编后记”所说“侯冲提供的多种《佛门请经科》与许蔚贡献的《齐天大圣经》”(第604页)。许蔚提供的《齐天大圣经》图片,是首次披露,对研究《西游记》成书后的影响有较大价值。而《佛门请经科》此前王熙远、刘琳和左怡兵均有录文发表,但无校本,似乎资料不多,而且只在个别地方存在。事实上,《佛门请经科》不仅有不同的抄本,而且在中国华南、华中、西南、西北等不少地方都有遗存,地域广泛性较强,而且根据其地域广泛性的特征,可以肯定其成书时间不晚于明初,是《西游记》研究新资料,对于《西游记》成书研究有重要价值。这两种资料都是在《新论》中最先发表。

三是视角新。《新论》的副标题是“来自佛教仪式、习俗与文本的视角”,已经明确了《新论》与此前不一样的视角。从既有《西游记》研究成果及其作者来看,一方面很少有佛教学者研究《西游记》,另一方面,也很少有《西游记》研究者具备专业的佛教知识。至于从佛教仪式角度对《西游记》进行研究,则始于《新论》所收的几篇论文,即《〈西游记〉与佛教关系新探》《〈佛门请经科〉:〈西游记〉研究的新资料》《斋供科仪所载取经故事与平话系统〈西游记〉关系考》等。而《玄奘:从僧人到形象大使》和《冥府的金融与契约:寿生寄库信仰及〈西游记〉取经缘起》,则是从习俗角度对《西游记》及相关专题的新探讨。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从文本的视角。

可能有人会问:研究《西游记》的人,都看文本,“文本的视角”也可以算新视角吗?应该说,就完全根据《西游记》文本本身展开讨论而言,《新论》的文本视角,肯定是此前其他研究者没有的新视角。小的来说,《〈西游记〉与佛教关系新探》和《关于世德堂版〈西游记〉的底本、前身本与祖本》对瑜伽教、应赴僧(应佛僧、应付僧)的关照,是了解《西游记》中佛教内涵的切入点。大的来讲,《〈西游记〉与佛教关系新探》对历史上的玄奘与小说中的唐僧的辨析与区别,是对既有研究中将小说视为历史资料,将唐僧当作历史人物玄奘的纠偏;对唐僧到西天取经目的的追问,是理解《西游记》内容架构及将小说纳入佛教仪式研究的切入点;对《西游记》中唐僧所取经、唐僧行实、法会仪式的解读,对《西游记》中“秉教”“秉教伽(迦持)”“秉教沙门”及诸多与佛教仪式文献相同文字的披揭,明确其与佛教瑜伽教的密切关系;还有《〈明心宝鉴〉与〈水浒传〉〈西游记〉关系初探》对《明心宝鉴》不同版本与《西游记》所引文字的比勘,确定世德堂版《西游记》出现的年代上限,等等,都是最新从文本视角对《西游记》的研究。其中成果就是指出世德堂版《西游记》多次引用万历十三年(1585)十月出版的《御制重辑明心宝鉴》,可知世德堂版《西游记》是在万历十三年十月之后成书,而当时吴承恩已经去世几年。很明显,这个新成果推翻了世德堂版《西游记》是吴承恩所作的传统说法。本书关于瑜伽僧的文章,也说明世德堂版《西游记》的框架与瑜伽僧有关。这样的结论,更彻底切断世德堂版《西游记》与吴承恩的联结。因之而来的意见,必然是要重编/新编《西游记》资料集。

四是观点新。2021年2月8日《澎湃新闻》中,朱明川发表的《〈西游记〉新论:唐僧不是玄奘?作者不是吴承恩?》,指出《新论》“汇集了文学、佛教、善书及民俗等不同领域研究者的最新成果,许多论证颇具新意,如:目前存世刊印年代最早的世德堂百回本《西游记》的编订者不可能是吴承恩;唐僧不是历史上的唐玄奘;《西游记》不只是供世人阅读消遣,其故事框架和部分文段与超度亡者有关”,并对《新论》中诸文新观点做了详细解读。由于他已经有较为全面的介绍,且文章已经收入本书,这里不再重复摘引。

与《新论》相比,本书新增加了五篇论文和两则资料。论文为王见川《〈金瓶梅〉与〈水浒传〉〈西游记〉〈明心宝鉴〉关系探究——兼谈〈金瓶梅〉成书年代》与《近代台湾流传的〈西游记〉及其故事》,赵益《通俗文学的作者属性及其文学意义——以〈西游记〉与全真教、内丹道的关系为中心》,山下一夫《明清时期三清形象的转变与发展——以〈西游记〉等小说之插图为例》,朱明川《〈西游记〉新论:唐僧不是玄奘?作者不是吴承恩?》;两则资料为左怡兵整理的《取经道场》和《真经宝卷》。另外,有三篇论文,即王见川《〈明心宝鉴〉与〈水浒传〉〈西游记〉之关系——兼谈〈水浒传〉〈西游记〉的成书年代》《世德堂版〈西游记〉的底本、前身本与祖本探究——兼谈“应佛僧”》和左怡兵《填补取经故事演化历程佚失的一环——以〈真经宝卷〉〈长生卷〉〈取经宝卷〉为中心》,是对《新论》所收论文的大幅修改完善。因此,本书从书名、全书结构到内容,都是对《新论》的更新。特别要指出的是,《近代台湾流传的〈西游记〉及其故事》一文,可能是较早探索《西游记》在地域社会流传情况的文章。在此文中,我们除看到不同面向,如戏剧、丧葬仪式、说书、小说的《西游记》及其故事进入台湾社会的情况,也发现台湾从事丧葬仪式的释教人士(带发的俗人从事丧葬仪式,近似应付僧)的科仪文本,虽叫《西游记》,但内容与《佛门请经科》非常不同,相信随着《西游记》及其故事在其他地域(如江苏、福建等省)流传研究的开展,《西游记》及其故事的多元面貌与同一性会更清楚,而《西游记》的影响也能较准确评估!到时就更能理解《西游记》,不只是神魔小说,更是影响世俗民众的世俗小说(性质与《封神演义》类似,不同于《金瓶梅》)。

在《新论·序》中,我说过:“我相信,随着更多新资料的出现,不论对仪式文献还是对《西游记》的认识,都将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深入。就利用仪式文献中的新资料研究《西游记》等小说而言,本书的出版,将不是终点而是起点。”(第6页)《新论》封底有文字说:“相信(《新论》)在《西游记》的研究视角、资料与讯息方面,会对以往研究造成新的冲击。”这话不假!因为我自己在编辑本书的过程中,在学习和重温各位师友,尤其是王见川先生不断更新和撰成的大作之后,除更坚定《西游记》非吴承恩所编/作外,更有感于他们迭出的新见,遂有了进一步广泛搜集资料研究《西游记》的冲动,并确实在完成《新论·序》一年后,即2021年五一长假中,对《西游记》又有了新的认识。不过,由于需要比对的资料太多,新认识还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跟大家分享。就目前而言,希望大家在阅读本书后,也有新的收获,到时我们再进一步分享大家对《西游记》的新认识,再编一本新的文集。

最后,要说的是本书编成之后,陆续在台湾博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的《历史、艺术与台湾人文论丛》第21—22期与《善书、经卷与文献》第4、5期有多篇研究《西游记》的论文,请参看。特别是《善书、经卷与文献》第5期“《西游记》非吴承恩所编/著特稿”专辑,代表了《西游记》最新研究的另一成果,更值得一看!

是为序。

2022年7月15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