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破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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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袭火龙礁

这一日,马培元特地召集了局里的连排长们到作战室议事。自团练局重新组建以来,如此郑重其事的过堂说事还是头一回,大伙兴奋中带着几分好奇。

大厅上,马培元一改常日的长袍马褂,穿了一身笔挺的中山服正装,胸前那青天白日党章熠熠生辉,显得威严而庄重。

“弟兄们,这些天辛苦你们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团练局也是时候该拉出去练练手了。”马培元眼神炯炯,说话间看向屋内一众龙精虎猛的军官。

“太好了!”李丹青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回应道,“兄弟们早就按捺不住了,手都痒得不行,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局长,你下命令吧,我们第一个灭了谁?”刘坤也不示弱,“这次咱们一连打头阵。”

其实马培元这段时间早想好了目标,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他打算先从那打劫过往商船的水猴子下手。而蒋平也将那老牛湾的水匪摸清了底细。

老牛湾渡口在中州下游四十里,位于万州、石柱、中州三县交界之处。这里的河道随着山势绕了一个90度的大弯,湾内河道狭窄、水情复杂,多有激流险滩。江心还有数百米的“火龙礁”显露水面,因其岩层里富含铁铜元素,所以日久岁长,山石间就如同嵌了一层火红的鳞片,形似蜿蜒盘亘在江中的一条火龙。

枯水季节时,火龙礁会露出两里长尾状的河滩,而到了涨水季节,则只有龙头的巨石突兀于水面之上。这块巨石高达二十米,宽约十米,犹如水底伸出的龙头,张开狰狞的巨口。船只路过此处,稍有不慎就会被激流卷向巨石,撞个粉碎。

当地人传说,上古年间,此地有火龙为害,后被女娲制服后并施展法术镇于老牛湾河底。早些年,当地官吏乡绅还要组织年祭,将牛羊等牲畜献于江心,祈求火龙吞了活祭,便不再兴风作浪,所以此地又名老牛湾。

老牛湾南侧有一条宁河,发源于方斗山中,向北百余里后,在此汇入长江。宁河支流众多,水流平缓,河道能通船运,常有山中的汉子砍了木头沿河放排流下。因此,宁河与长江的交汇口的东门渔村便显得格外繁盛。这里守着两江交汇,水港里船桅林立,货运繁忙,一个小小的渔村,甚至还有客栈酒肆。

水猴子一帮水匪有二十来人,但其骨干仅有八个,人称“宁河八鬼”,老巢就在江心的火龙礁。水匪其余的成员则分散在老牛湾渡口和东门渔村,平日里负责望风报信。他们时而撑船摆渡,时而拉网捕鱼,一旦遇上大票巨商,水猴子便会召集水匪上下围堵,实施抢劫。

火龙礁的“宁河八鬼”驾驶着一艘双桅黑帆快船,活跃在老牛湾和宁河的上下百里水道中劫船害命。他们行动迅速,来去如飞,且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再加上火龙礁一带水情复杂,暗礁密布,更增加了围捕的难度。而那八鬼又和东门渔村的渔民沾亲带故,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便能迅速得到消息,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尽管官府多次尝试围剿,但都拿他们无可奈何。

本来马培元的团练局新近组建,军中又无水军,要想擒住滑不溜秋的水猴子无异于登天。然而,蒋平近期在福田村探听到的一则消息,却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水猴子的本名叫冉富根,家在东门渔村。他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底下两个兄弟都跟着他干起了这无本的买卖。唯有老大冉富贵忠厚本分,不愿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守着家中老母打鱼为生。而老大冉富贵最近托人说了门亲事,听说就这两三天就要把新媳妇娶进门。

马培元料想着那冉富贵大婚,水猴子和他那两个兄弟定会回东门渔村给大哥贺喜。这群水贼藏在江中水岛上便是水中蛟龙,但若是能将他们引到岸边,定能一举擒获。

虽然水贼人数不多,但考虑到这是团练局的首次行动,马培元不想让鱼虾漏网。于是,他派出了所有团丁,并临时征调了几艘渔船顺江而下,打算水陆并进,一举剿灭这群水匪。

这次行动,马培元决定亲自带着蒋平和一连从南岸渔村发起抢攻,而李丹青则带领二连负责攻占北侧的老牛湾渡口,进而占领江中的火龙礁,彻底断绝水贼的退路。

第二天一早,各连就按了计划,各自拉着人马一南一北分别开往东门渔村和老牛湾。李丹青让赵炳和带着二、三排拿下老牛湾渡口,而自己则带着一排乘坐三艘渔船顺江而下,只等南岸渔村战斗打响,便抢占火龙礁。

马培元行事极为谨慎,他担心走漏风声,所以整个行动计划一开始并未惊动中州县衙和驻军。直到傍晚行动前,他才派人向郭啸林和杜正孝通报了情况。

收到消息的郭啸林大吃一惊,他前几天听廖老三说马培元在团练局里练兵备战,本以为这位新来的马局长只是做做样子,找点存在感。他和杜正孝既没有给团练局发饷,也没给枪,没想到马培元竟然仅凭手里的一百来号人和三十来条破枪就敢去打火龙礁。当然,他还不知道重庆方面已经给马培元调来了一批枪支,更不知道水猴子的大哥今天正好办喜酒。

马培元这次对付的是盘踞在火龙礁的一伙水匪。对于郭啸林而言,他与水猴子素无瓜葛,只要不挡着他的财路,只要不让他警察局出钱出力,这种破事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是两败俱伤就最好不过。于是,郭啸林满脸阴笑的吩咐谭老六注意探听消息,便也不再理会此事。

部队在下午时分抵达了东门渔村。为了保密,马培元让部队隐蔽在五里外的山林里,随后派遣蒋平带了两个团丁再次摸进村子里侦查情况。

东门渔村前后分两片,一片在水中鸟窝岛,渔民们用竹子搭建成联排的小屋,一半在水中,一半连着陆地。水里泊着渔船,岸上晾着渔网,远远望去,桅杆、白帆与江岸、竹屋连成一片,到了夜里则是星星点点的渔火随着江水悠悠荡漾。

鸟窝岛三面环水,一面则与渔村的另一头“木排坞”相连。由于东门渔村处在三县交界之处,从老牛湾渡口过来的人货以及宁河上游伐下的林木均在此集散转运。一些渔民上了岸,就地做起了小本生意。因此,这半里长的渔村里除了旅馆酒肆外,竟还有烟馆和妓院,俨然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集市。

村子里今日当真热闹非凡,喜庆的气氛洋溢在每一个角落。冉富贵家所在的鸟窝岛上,几十桌酒席一字排开,竹屋前的空地上挤满了欢声笑语的人群。小孩们光着脚板在人群里穿梭嬉戏,大人们则围坐一团,谈笑风生。

冉富根这次为了他哥的喜事也是不惜血本,大红绸一路挂到了木排坞村口,“落地红”一直炸到了家门口,只要顺着满地的鞭炮纸屑,就能轻易找到他家。

蒋平几人踏上木排坞的青石板路,两旁的餐馆酒肆虽然仍开着门,但客人却寥寥无几,显得颇为萧条。就连村里最为高大的“聚鑫楼”,此刻也是门庭冷落,只有三两个外地过客倚在二楼的木围栏上,远远地眺望着鸟窝岛上的热闹景象。

而对面的暗门子里,三两个妓女正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无聊地磕着瓜子。她们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猩红的嘴唇犹如山猴的屁股,也许只有这种原始粗犷的风情才对了那放排野汉子的口味。

她们身形慵懒,晃着腿露出裙角的一双裹脚金莲,挑眉弄眼的撩拨着那几个倚在聚鑫楼栏杆边的外乡人。当蒋平等人从她们身前经过时,妓女们更是主动拿了话语挑逗,那阵阵轻浮而放浪的笑声,惹得蒋平身后的两个团丁频频回首。

“站住,你找哪个?”三人刚上鸟窝岛,耳畔便骤然响起一声严厉的喝问。循声望去,只见石头墙边冷不丁跳出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他们全身皮肤黑得流油,裸露的臂膀间突兀着鼓鼓的肌肉。其中一人半边胸膛里纹着一条青龙,那青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甚是吓人。另一人则冷面秃顶,手里提着一把两尺左右、直背直刃的开山刀,寒光逼人。这二人就是“宁河八鬼”里的鬼头七和鬼头八,今天水猴子安排他二人守在村口放哨。

蒋平心里猛地一惊,但是随即稳住身子冷静下来,语气急迫的说道:“大兄弟,我们来给冉泥鳅带个信儿,他家老丈人快不行了,急着见他媳妇最后一眼。”

来的路上,蒋平便已想好了说辞。冉泥鳅是东门村里的渔民,他的媳妇是福田村人,与蒋平身后的团丁雷老三同村。上次几人就是从回村探亲的冉泥鳅口中得知了冉富贵成亲的消息。

“冉泥鳅?”提着开山刀的鬼头八,眼神凶悍的围着三人转了一圈,不打算放过任何细节。接着,他用那刀尖挑拨蒋平半开的衣衫,确定几人没带刀枪后,才皱了眉头问道,“泥鳅前两日刚回来,怎么没听他说起?”

“我们也不知道,老头上午还在地里干活,中午回来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吐沫子,只剩半口气,晚了就怕来不及了。”蒋平见那锋利的刀尖划过腰间,也是半闭了眼睛,吓得不轻,说话间不觉有些哆嗦,“诶……大兄弟,你就行行好吧,我们只是替人跑腿,晚了可别怨我们。”

“老八,让他们过去。”鬼头七抄起手让在一边,“进了村别瞎叫唤,免得冲了我家老大办喜事。”

“要的,要的……”蒋平口里诺诺的答应着,心里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忙招呼两个手下快步走了过去。

往前走了200米,便听见一阵嘶厉的猪叫声。只见三个彪形汉子光着膀子,正将一头黑猪压在门板上。另一人手持麻绳,熟练地将猪脚捆上。外围站了几人,他们笑呵呵的端着陶盆,拿着尖刀。还有一群光脚赤身的孩童嬉笑着围观。

再往前走,又看见岸边一处稍微平顺的空坝里摆了几十张四方桌。一边儿的几个厨师正忙着烧水煮饭,锅灶里腾起一片白烟。桌子旁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几十人,他们嘴里有说有笑,好像只等着宴席开场。

十米开外,一排竹楼依水而建,其中一家檐角挑着红灯笼,窗边贴着鲜红的“囍”字,显得尤为显眼。那处竹楼前停靠了一艘双桅大船,船首包了铁皮,船身也比周边渔船高大了一圈儿。只是此刻那船帆已降,被打了包遮掩着,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容。

蒋平几人虽然未见过水猴子,更认不出人群里哪些是匪,哪些是民,但他们清楚的记得火龙礁的水匪驾的是一艘黑帆的双桅快船。尽管眼前这条大船收了船帆,颜色不明,但结合村口两个凶神恶煞的拦路汉子,蒋平已几乎可以肯定水猴子一伙人就在此处。

按照马培元的计划,蒋平这趟进村就是看看水贼们是否在村子里,再将那冉泥鳅拉出村外盘问。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也不急于上那竹楼探查情况,只需找到冉泥鳅,并将其带出村口就算完成了使命。

此刻,竹楼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蒋平三人混在人群中,目光四处游移,仔细寻找着冉泥鳅的身影。

“老哥,请问冉泥鳅在哪儿?”蒋平刚问了一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他转身看去,只见那杀猪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尖刀已经没入了黑猪的喉颈,随着刀子抽出,一股子猩红的猪血顺着刀口飙了出来。

“啥?你说啥?”老汉头也不回,眼神死死的盯着那头挣扎的黑猪,眼里装满笑意。

蒋平不由皱着眉,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老哥,我找冉泥鳅有急事?”

“哦,那崽子刚刚还在啦,泥鳅……泥鳅……”老汉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四处张望,大声呼喊冉泥鳅的名字。

随着老汉几声呼喊,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看热闹的人堆里冒了出来,“啥事?六叔?”

雷老三一眼认出了冉泥鳅,冲了他挥手道:“泥鳅,我是福田村的雷老三。”

冉泥鳅媳妇过门五年,他们夫妻俩也回了五年福田村,因此他自然认识雷老三。听得雷老三说家里老丈人突发急病,冉泥鳅顿时脸色一变,便急急的往了家里跑去。临走前,他还不忘遗憾的看了那黑猪两眼,吞了一口唾沫。要知道穷人家要想吃上一口猪肉,那可是望年望月、百不一遇的事情。

泥鳅媳妇一见雷老三便抹上了泪珠子,逮上他刨根揭底的追问详情。蒋平生怕雷老三说漏了嘴,领了泥鳅夫妇就往村外走。

出村两里,泥鳅夫妇开始觉得有些不妙。福田村明明在南,可几人却领着他们往西走。然而,不等泥鳅喊出声来,蒋平早已一手控制了瘦弱的冉泥鳅,并将他裤腰带一把扯下,塞在了他嘴里。雷老三甚至直接将那妇人扛在肩头,顾不得那妇人在身上狠命挣扎,颠颠儿的往了西边跑去。

随后,马培元从泥鳅口中问清了村中情况。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暮色低垂,想那酒席已喝上一半,便果断的带着一众手下向了村子走去。

此番行动前,他已经对手下做了周密的安排。蒋平带着一个班突前,负责解决村口的两人,然后直扑冉富贵的竹楼,准备给水猴子来个直捣黄龙。马培元则亲自带领两个排去围捕岛上的村民,由于水贼和渔民一时难以分辨,他们打算先将所有人都拿下,然后再一一指认。另外,一连连长刘坤则负责带着剩余的团丁控制江岸线,防止水贼登船或是下水逃走。

“站住!”鬼头八扛着开山刀跳了出来,冷漠的眼神里带着疑惑,“怎么又是你们三个?”

“哦……大兄弟,泥鳅还要叫上他家老爹,毕竟亲家一场,临走也要送送。”蒋平口里说着编词儿,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几米外的鬼头七从裤腰带里抽出一把火铳,眸子里闪着杀气。

就在这时,木排坞那边突然“哐哐”传出一阵急促的锣响。鬼头八听到锣声,先是一怔,然后突然咬牙举起了开山刀,向蒋平砍来,“龟儿子,砍死你个狗官!”

蒋平有备而来,见那鬼头八手臂抬起,便急忙退后两步,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盒子炮,大喝道:“都别动!”

然而,那鬼头八却是个不要命的滚刀肉,依旧横了眉一刀抡来,而身后的鬼头七也已经掏出了火引子,正在点燃手里的火铳。蒋平现在已是迟疑不得,情急之下只得“砰砰”几枪把二人打趴在地。

原来,狡猾的水猴子除了在村口布了哨,还在那聚鑫楼里藏了眼线。白日里,眼线看到蒋平三五人身着便服,并没在意。但是当马培元带着一群持枪拿刀的官军冲进村子时,那线子就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赶紧敲响了手里预警的铜锣。

现在已经来不及回想刚才的锣声究竟为何响起,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蒋平只能立刻带着身后的几名团丁往着村子里猛冲过去。而身后的马培元也顾不上抓那楼里的敲锣人,一挥手带着几十人扑向鸟窝岛。

村子里,原本是一片欢腾的酒宴场面。村民和水贼们酒足饭饱,一群人围着新郎官轮番敬酒,更有胆大的吵闹着要到竹楼里闹洞房。村里的头人冉明玖年过五十,常年的江风水雾让他的皮肉松弛,额间眼下的褶皱如同河滩上的沙纹层层叠叠,老态尽显。然而他举手投足间仍显得眼神犀利,手里盘着两个铁球端坐在贵宾首座,威势不减当年。他的旁边坐着一众族老长辈,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年轻人们打闹。

这冉明玖不仅是冉富贵、冉富根兄弟的叔伯,还是聚兴酒楼的老板,更是那艘双桅快船的主人。至今都还在冉富根的水贼团伙里占了两成干股,只是外界所知甚少。火龙礁水贼的买卖,明面上是水猴子执事,背地里还有冉明玖这个老鬼头在后掌舵。要说东门渔村的水匪事业也是代代相传,老爷子冉明玖砍杀不动了,便金盆洗手上了岸,靠着几十年聚敛的财富,在村子里建起了烟馆酒楼,并将那火龙礁的大座让给了年轻的晚辈。

只见陪桌的一魁梧大汉端起一碗水酒,“嚯”的一声站起身来。他青面阔耳,右脸上有一块红斑胎记,左耳吊着一圈银质圆环,显得攫戾执猛。他那暴突的眼球里充满恭敬之色,向冉明玖敬酒道:“头人待侄儿一家如同亲生,小侄代表我大哥敬大伯一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富根你……”冉明玖一开口,那嘶哑的声线犹如拿着一个铜盆在石头上摩擦。可是他话刚说了一半,木排坞那边传来的锣声却是更加刺耳。

“不好,有情况。”那红斑大汉一听锣声,立刻警觉起来,他一手扔了酒碗,从腰间掏出一把撸子,“大伯快上船,鬼崽子们随我掩护。”

“不急,富根你快带了弟兄们上船,只要你们不在,我们正儿八经的喝喜酒,就是官军来了,又能耐我何?”冉明玖却是面色不惊,他起身鹰视狼顾,手里两个铁球猛的砸在木桌上,“我今天倒要看看中州城里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动我东门村。”

冉富根也觉老爷子说得有理,猛的吹了一声哨子。人群中,十来个汉子闻声而动,迅速跟了他向那双桅快船奔去。

只等冉富根前脚刚走,蒋平便带着团丁们杀了过来,“团练局抓水匪,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哼﹗你说你们是官,万一是那宁河八鬼呢?我一村父老岂能听你胡说,任你胡来﹗”冉明玖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话便把蒋平唬住,“区区十来人就敢闯我东门村,不知天高地厚﹗来呀,把他们枪下了。”

冉明玖在村里颇有威望,号令一出,几十个光膀子的汉子便拿着鱼叉短刀挡住了蒋平等人的去路。

眼见着两边人对峙着,蒋平心急如焚。他注意到不远处那十来个水贼汉子已经扑腾到了水中,各自向那水边的小船跑去。而那艘双桅船也已经扬帆起锚,准备逃离。

情急之下,蒋平不由向着天空“砰砰”开了两枪,大声喝道:“官军剿匪,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他们人少,大伙别怕。”那冉明玖手里滚动着铁球,将长袍下摆撩在腰间,领了身后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走了上来,“给我上﹗死了的老子给他料理后事,养他全家。”

“住手!”蒋平身后突然涌来上百人,声势浩大。一个高个军官手持红绸盒子炮,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我是中州团练局马培元,都给我别动,胆敢反抗者以乱匪论处,枭首砍头,绝不姑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官军阵容和明晃晃的刀枪,原本气势汹汹的村民顿时变得畏缩起来。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但终究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官军对抗,被团丁们包围在一团。

刘坤和蒋平见马培元震住了局势,立刻带人向竹楼和渔船冲去。然而,当他们分别赶到竹楼和渔船时,却发现两艘小船已经摇着桨划向江中。而那双桅快船,只待蒋平冲上竹楼的瞬间,一个青面汉子便一刀斩断船头缆绳,周围两人用了竹篙猛的往水底一撑,快船便如离了弦的箭矢一般向江中疾驰而去。

“快,快,上船追!”蒋平大声呼喊着,召集手下跳上两艘渔船。可等他们慌忙摇橹调转了船头,那双桅快船早已鼓足了风帆,消失在了浩渺的江面之上。

“哎呀……”马培元气得直跺脚,那匪首水猴子逃入江中,只怕是再难擒获。他只得无奈地下令手下朝天放了几枪,让李丹青占了江中的火龙礁,烧了水匪的老巢。

七月间的江面,蚊蝇黑压压的一片围着李丹青乘坐的三艘小船。众人又不敢生火驱赶,杨永泰嘴里骂骂咧咧的在身上使劲抓挠,脸上、手上已是红肿了几大块。

“快看,对面打起来了!”一个团丁立在船头,指着东门村方向。那里火光冲天,百十来个火把在夜空中摇曳,紧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传来。

“船老大,撑船出发﹗”李丹青钻出船舱,兴奋的望着江中那一片模糊的礁石。连着三声枪响就是马培元和他事先约定的攻占火龙礁的信号,也意味着赵炳和带了二、三排同时抢占老牛湾渡口。

现在是涨水季节,河水汹涌澎湃,水流湍急。几个熟练的船工忙着掌舵摇橹,小心翼翼地避开暗礁和旋涡。即便是他们颇识水情,但此刻也是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大意。

小船在江面上如同一片飘摇的落叶,随着汹涌翻滚的浪涛浮沉颠簸。团丁们紧紧抓住船舷,脸色苍白,恐惧之情溢于言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入这滔滔江水之中。

小船顺着急流顺水而下,江上凉风袭来、灌进船舱,杨永泰顿觉舒爽了许多。然而,他心中的恐惧却并未因此减轻,如果还有选择,他宁愿跟了赵炳和去攻占老牛湾渡口,也好过在江里翻滚,弄不好就落得个葬身鱼腹、死无全尸的下场。

特别是船到了火龙嘴,那奔腾而下的水流如同千军万马般直撞到突兀的岩石上,激起两米高的白浪。船底暗流涌动,翻涌着数个磨盘大小的旋涡。

“抓稳了﹗”艄公一声大喝,直把杨永泰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两个船夫齐齐站在船头,手里举着长杆,就在小船随着浪头撞向“火龙头”的一瞬间,二人铆足了劲将那竹篙往礁石上一撑。船头瞬间来了个90度转弯,顺着礁石一侧的水流向下飘去。

杨永泰只感觉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身子随着波涛摇晃,好似一下窜到了云端,一下又跌入谷底。他全身的衣襟湿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溅落的浪花。就在他心中幸庆没有船毁人亡之时,艄公又是一声大吼,“抓紧咯﹗”

“娘诶……救命啊……”杨永泰颤抖着、狂叫着,只感觉脑门上最后一个细胞都被吓死。

船夫手里挥舞着铁锚,看准前方一块巨大的礁石,猛的向岸边抛出绳索。紧接着,船头再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然后猛地撞在了礁石上,直把一船人心肝脾肺都抖落了出来。

这一刻,杨永泰闭了眼睛,只觉神魂已经出窍。等李丹青将他拉上礁石,这小子下一刻便趴在石头边,“嗷”的一嗓子把胃里的一堆黄白之物全吐了出来。

水涨之后,小岛面积急剧缩小,仅剩下百十来平方的空地。在那高处的“望天石”背后,两间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小屋孤兀的矗立着。众人没有掌火,浅浅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了小屋模糊的轮廓。

江心波涛汹涌,风势狂烈。刚才被水花浸湿了衣衫,而岛上“呜呜”的风声如同鬼嚎一般,直往人衣领袖口里钻。几个团丁冻得浑身发抖,还不等李丹青召唤,一众人便向那石屋子跑去。

屋中没有人,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霉湿味。李丹青正准备生了火查看屋中情况,突然听到屋外杨永泰压低嗓音的呼唤。

“怎么啦?四哥。”李丹青还以为杨永泰身体不适,可是只等走到他跟前,却看到这小子神色紧张的指向江面。

“连长,你看,好像有船﹗”

李丹青一时觉得诧异,马培元给他们的任务只是占了火龙礁,并没说还要与水贼正面交锋。现在这个时候,只怕东门渔村的水贼早被一连一网打尽,那么,江面上乘风而来的渔船又会是谁呢?

李丹青紧绷着神经,不敢大意,可那波浪之中,几只船扬了帆偏偏正向小岛驶来。

“连长,要不要让弟兄们做好准备?”杨永泰紧张地举起长枪,瞄准了领头的一艘双桅大船。

“等等,先别急。”李丹青沉声命令,“让弟兄们都躲到礁石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枪。”此刻,他的血液已经开始热烈喷涌,虽然马局长没有给他们下达作战任务,但没想到在火龙礁上还能遇到漏网之鱼。如果这几条船上真的是东门渔村逃出的水贼,那自己这一关就不能再让他们逃脱。否则,一旦让这些水匪再次逃入江中,自己也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连长,那几艘船怎么停啦?”杨永泰看着几只小船隔了小岛七八十米,便静静的泊在江中,好似江面上蹲伏的几只蛤蟆。

“别急。”李丹青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老牛湾已是火光莹莹,料想着那船上的水匪一定是看出老牛湾已被官军占领,正犹豫着要不要登岛。

差不多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那大船左右的两叶小舟终是划着浆向了小岛过来。火龙岛另一侧的水流较于北侧的老牛湾要平缓许多。船上几人轻轻的摇着桨叶子,仿佛划破了镜湖里的星光与渔火。

“来了,来了……”杨永泰吞了一口唾沫,只觉得比偷看邻居家十六岁的大姑娘洗澡都还刺激。

“缩头,别动﹗”李丹青悄悄的低下头躲在石头后,还不忘扯了一把石缝里的野草栽在杨永泰头上,“稳住,就跟死了一样。”

“妈的!”杨永泰知道李丹青在故意捉弄自己,气得直翻白眼,但也不敢稍有动弹。小船就在眼前十来米的地方靠了岸,三五个汉子跳下船,低着头、猫着腰向石屋走来。打头的水贼提着一盏马灯,手里的刀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老三,岛上好像没有人?”

“嘘,小声点,渡口也叫官军占了,咱们搬了箱子就走。”

“嗯,老四,你就别上来,守着船。”

“对,只要咱们进了宁河,再多的官军也拿咱们没办法。”

李丹青悄悄观察着这几人从身旁走过,其中还有一人守在船上。他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动手,既要确保一举拿下这些人,又不能惊动江面上的大船。

突然,一个水贼捂着鼻子大声喊道:“啥味啦?跟烂鱼死肠子似的。”

“嗯!老八那个混账东西,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在屋前拉屎撒尿,下次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另一个水贼不满地抱怨道。

听见这话,原本就有些郁闷的杨永泰瞬间被点燃。只等几人前后进了小屋,这小子一把扯下头上的野草,嘴里嘀咕道,“谁拉屎了?这是你老子吐的。”

李丹青捂着嘴没敢笑出声,可是二人细微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守在船边的老四的注意。

那老四警惕的看向岸边的石堆,只见月光之下,依稀露出个人影。他心中一紧,“啊呀”喊了半声,就见月光下银光一闪,一把柳叶飞镖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杨永泰今晚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从紧张到刺激再到震撼,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给他猛地捏上一把。当他看到李丹青只是轻轻一挥手袖,那岸边的老四就如同被施了巫术一般,毫无征兆地倒在礁石中,他惊愕得几乎合不拢嘴。他张嘴正要问他用了什么法术,就见李丹青给了他屁股一脚,“快去看他死了没有,把船守好。”

“那你呢?”

“屋子里还有五个,要不你去干掉他们?”李丹青半开玩笑地说道。话音刚落,就见杨永泰屁颠屁颠的向了靠船的礁石处跑去。

李丹青则趁机悄悄摸到石屋边,透过石头缝隙观察屋内的情况。只见屋内陈设简陋,石壁上垒着青石,屋角有一张大床,当中摆着一张石桌。进屋的几人已经掀开了床铺上的枯草和棉絮,一人提着马灯,其余四人轮换着费力地从床底拉扯着什么东西。

“嘿嘿,老三,你家老二可真会找地方,没想到他床底居然还有这么大个石洞。”

“娘的,水猴子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这么费劲。”

“别他妈磨蹭,快点弄!这次官军动了真格,怕是火龙礁上也不保险。”

听着屋内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李丹青大概明白了这江中石屋就是水贼的老巢。水贼们从东门村侥幸逃脱,而那贼首水猴子似乎没在几人之中,八成就在江心的双桅大船上。

战场形势变化多端,李丹青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竟然遇上了这帮漏网之鱼。可是欣喜之余,他心中又充满了纠结和犹豫。是放过这几个水贼,还是进屋宰了他们?可是那双桅大船上的匪首水猴子又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像陀螺一般在李丹青的脑海中飞快旋转。然而,就在他犹豫之际,几个土匪已经将那石洞里的两口木箱抬到了地面。

“累死老子啦,真他娘的沉啦!”

“到底装的啥宝贝?”

“不该问的别问,总之够你吃喝十年了。要是官军追的紧,老子们就躲到深山老林里。”

“老三,这陶罐里装的啥呀?水花花的。”

“是煤油,小心点拿,弄破了,这玩意可不好弄。”

说话间,土匪们又抬上了木箱和陶罐转身准备出门,那木箱好似很沉,两个水贼一人抬了一头都觉有些吃力。

要是等几个水贼出了屋,上了船,不仅抓不了水贼,就连这些赃物都给他们运走。李丹青想到此处也不再犹豫,一脚从石门边跳了出来。

当先的一个水贼,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一个飘忽的人影,且三更半夜,江风将那人的头发和衣襟吹得漫天飞卷,也不知是人是鬼。他心中惊恐万分,还未等李丹青出手,便自己吓得晕了过去。他这一倒,导致后边抬着木箱的贼人跟着重心失衡,一口沉重的木箱滚落到地上,哗啦啦地倒出了一堆金银器物,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闫二娃,你……”那领头的老三话只说了一半,就见门外的黑影迅速向了自己扑来。李丹青心里有数,手上有准,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都没有挥出飞镖。况且另外两个水贼手里还抬了木箱,分身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寒光从自己脖间划过。转瞬之间,五个水贼便有四个见了阎王,还有一个晕死的贼人在地上汩汩的吐着白沫,不省人事。

等到团丁们进屋打扫战场,众人都被一屋子的金银闪花了眼。那杨永泰更是瞪圆了眼珠,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人世的生死悲喜,半辈子做贼都没见过这么多金银。此刻,他蹲坐在地上,手里抓起一把银元,嘿嘿的傻笑,那表情跟发了失心疯无异。

这时,远处大船上,有人提了马灯站在船头晃动,好似在跟火龙礁上的人打暗语。

李丹青看着有门,顿时一计上心,也提了马灯出门,并学着那人的样子左右摆动了几下。

“杨永泰,给老子醒醒,钻钱眼里去啦?”李丹青一个大耳刮子才将被猪油蒙了心的杨永泰打醒,“叫几个人,带上煤油罐,跟我上船。”

“去哪儿?”

“火烧连营。”

“啥?我怕水……我也怕火……可不可以换别人……”

“再说,信不信我抽你……”

杨永泰苦着脸,几乎是被李丹青推着上了小船。两支船、六个人,也如刚才那水贼老三来时一般,装了两个空木箱和一罐煤油,向了大船划去。

眼看着大船近在眼前,李丹青本想蒙混过关,趁着夜色爬上大船,再将一罐子猛油泼在大船上。然而,那双桅船头上站着几名水贼,见小船靠近,便开口抱怨道:“老三,怎么搞这么久?”

李丹青心中一紧,知道此时一旦开口便会现黄。于是他也没有答话,只是示意左右加快速度。

大船上的人见小船没有回应,又加重了嗓门喊道:“老三,哑巴啦?箱子到手了没有?”

李丹青知道此时别无他法,为今之计只有催促着左右两名团丁拼命的摇动着船桨,尽力向那大船靠拢。

“给老子停下!你不是老三!”船上那人终于察觉到了异常,惊恐中带着愤怒,“再过来老子可要开枪了,快开船!快开船!”

此时,李丹青已经知道无法顺利登上大船,只得临时改变了主意,将一罐子火油砸在了船板上,同时口中倒数着“一二三”,随后带着两名团丁翻身跃入滔滔江水之中。他最后跃出船头的一刻,还将手里的马灯狠狠的砸到了火油之中。

李丹青和其他两名跳水的团丁在江里奋力的划水,杨永泰也指挥着另一艘小船前来救人。此时,大船上射来的子弹嗖嗖的打在水里,溅起阵阵水花。李丹青没有回头,这时候要想躲避子弹也只能靠了运气。不幸的是,一个团丁被子弹击中,瞬间消失在了汹涌的波涛之中。

李丹青跳水之时,着了火的小船距离大船仅有十多米的距离。并且火借风势,小船犹如一只狂怒的火龙,直冲向大船。

大船上的水贼慌乱之中,有人摇着桨向左,有的则向右,大船原地打转儿一时竟没有躲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小船狠狠地撞上了大船。瞬间,一人多高的火焰窜上了大船,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妈那个巴子,快救火!”水贼们惊恐地叫喊着,试图扑灭熊熊燃烧的火焰,但火势已经失控,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整个大船。

“来不及了,跳水!跳水!”有人意识到火势无法控制,大喊着让同伴们跳水逃生。

“娘的,今天来打水猴子,自己倒变成落汤鸡啦。”李丹青悻悻的爬上船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在江边长大的他,虽说水性不敢跟船上的渔夫水贼相比,但是惹急了横渡长江也不是问题。

“连长,点着了,点着了!”杨永泰看着大船上熊熊燃起的大火,兴奋得手舞足蹈,“连长,我们回去吧?岛上还有两箱金银珠宝,可别……”

“回你大爷!”李丹青一脸恼怒,“狗日的,刚才敢打老子,把船划回去,老子现在也要痛打落水狗。”

此时,马培元带着东门渔村的十来艘渔船也打着火把围了过来,众人冲着仓皇跳水的六七个水贼一通乱枪。也怪那水猴子时运不济,他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居然在马培元船头露出头来,顿时被团丁们打成筛子。

至此,长期盘踞在老牛湾的水猴子一伙水贼被彻底剿灭,除了少数一两个跳水后侥幸逃脱,连同老牛湾和东门渔村的冉明玖在内,一共15名水贼被押回了中州。马培元本以为水猴子逃出了东门渔村,此次剿匪便已前功尽弃,哪想李丹青这小子居然能带着一个排在火龙礁打死残匪、烧毁贼船,并缴获了金银赃物两箱,不由对他更加看重,事后论功行赏也是居功至伟。

初战告捷,团练局上下士气高昂。蒋平早已探听好了“穿山甲”的一处秘密藏身之处,因此马培元决定趁热打铁,休整一日后便命令李丹青和刘坤带着人马直奔猫儿山而去。

这天天色已暗,猫儿山云岭村中一户人家,屋里烛光摇曳,院子外一片静谧,只听见墙角草丛里的蟋蟀一个劲的聒噪。

屋中一角的木床上侧坐着一位妇人,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眉眼间颇有几分姿色。此刻她神色慌张,低着头紧张地扣着手指,却是不敢动弹。柜子上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她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那婀娜的身姿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得秀色可餐,朦胧中透出一种别样的美。

李丹青、赵炳和以及杨永泰三人坐守在门边。赵炳和看了那妇人一眼,开口问道:“都守了两天了,你说今晚刘耀武会不会来?”

那妇人名叫红姑,两年前死了男人,一人寡居于此。据乡里团总的人报告,红姑最近和刘耀武好似黏上了,那刘耀武隔三差五就会来她家过夜。因此,马培元便与他们定下了这个守株待兔的计策。

红姑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回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他总是两三天来一趟,每次都是夜里来,早上天不亮就走。”

“你不要担心,只要你配合我们逮到刘耀武,我们不会伤害你。”李丹青握着一根碎布,轻轻的擦拭着手里的盒子炮,“刘耀武是一人来吗?”

“嗯。”红姑抿嘴轻轻点头答道,“每次都带两个人来,不进屋,守在院门外。”

“那刘耀武艳福不浅啦,这骚蹄子还有点味道。”杨永泰一脸痞笑想要调戏妇人两句,被李丹青瞪了一眼,只有收起了笑容无趣的挪开眼神,瞅向墙角。

又过了一个时辰,村里传出一阵狗叫。红姑紧张的转头向着窗户处看去,眼神幽幽,充满了不安。李丹青见状,朝着赵杨二人递了个眼色,便起身蹲在妇人旁边,防着妇人乱动。而赵炳和和杨永泰也迅速侧身守在门后,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子的篱笆门被推开,门口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众人屏住呼吸,李丹青摸出飞镖握在手里,杨永泰也提起一把钢刀高高举起,只是手间不停的搓动着刀把,显得有些紧张。

窸窣细小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住,但来人并未直接推开房门。屋里人正在纳闷,就听见窗户上传来剥啄之声。那薄薄的窗户纸被手指扎了个小洞,一只贼溜溜的眼珠子透过细小的洞口向屋里望来。

“不好!”李丹青大叫一声,抬手一把飞镖就向着窗户射去。

只听“啊呀”一声惨叫,几人迅速开门冲出院子。只见地上躺了一人,捂着右眼,满地打滚,惨叫连连。这时,院外两个黑影也迅速向院里窜来,李丹青又是一把飞镖掷出,一人应声倒地。赵炳和、杨永泰拿枪指着另一人喝道:“放下枪,饶你不死。”那土匪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反抗,只得扔下枪跪地求饶。

三人把几个土匪押进屋,经红姑辨认,眼睛中镖之人正是刘耀武。一把飞镖插进他的右眼窝子,满脸是血,此时已经昏死过去。亏得李丹青刚才出手时,还减了力道,不然此刻他早已一命呜呼。另外一名中镖的土匪已然死透,即便是刚才门外光线昏暗,李丹青飞镖出手,也是奔着他脖颈而去。

望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最后一名土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丹青提了一把板凳坐在土匪面前,沉声说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团练局的,云岭村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得严严实实。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留你一条小命。”

那土匪见状,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生怕慢了一拍就会丢了性命。李丹青继续问道:“你们寨子里还有多少土匪?”

“回好汉的话,还有四十多个。”土匪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老牛湾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穿山甲’……就是刘耀武,他白天还在寨里讲,要我们多长个心眼,这两天尽量少出门。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李丹青一声冷笑,说道:“这刘耀武也是色胆包天,知道老子盯上他了,还敢来串门子,死了也活该。现在,你给我详细说说你们寨中的情况。”

那土匪此刻只想活命,嘴上不敢隐瞒,于是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寨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土匪的寨子就坐落在云岭村后山的山坡上,前后仅有一处寨门,夜里放着四人守门。寨中有五间简陋的草棚,刘耀武独占一间,还有一间堆着杂物,而剩下的三间草棚则挤满了四十多个土匪。

“嘿嘿,看来这些棒老二的日子也过得不好呀。”杨永泰脸上幸灾乐祸的说道,“要是我当土匪,至少也他妈找个大一点的山头入伙……”

“你个猴屁精,要是你敢当土匪,我就扒了你这一张猴子皮,把你这猴头割下来挂在东城门晾着。”赵炳和接过话茬,调侃道。

“当真干嘛,我不是说笑吗?”杨永泰吐了个舌头,闭上了嘴巴。殊不知赵炳和给杨永泰新起的绰号,从此便喊惯了口,成了杨永泰不想揭开的伤疤。想那杨永泰此前再怎么也是东城响当当的四哥,现在却横生多了个难听的绰号。

按照计划,他们在院门前留下一个土匪的性命,就是准备利用他骗开寨门。因此,之后的行动也变得格外顺利,待那投降的土匪骗开了寨门,左右埋伏的团练局的团丁便一拥而上,一枪未放就控制了山寨。由于事发突然,山寨中还在睡梦中的土匪们根本来不及反抗,都成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