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婆 皆是笼中鸟，问羽何张飞
当时应是暑气刚过，小苏按例进宫向贵妃问安。
皇帝自萧皇后过世后便一直未立皇后，凤位空悬，贵妃作为众妃之首便统领后宫。
贵妃原是大启末年江都起义军首领高子祥的女儿，大启靖业十一年，孟遂连同当时还是宣王的陈从勉攻破江都，高子祥率军投降，并献上了自己的女儿高莹莹，也就现今的高贵妃。
高莹莹跟随陈从勉南征北战数载，并先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但却一直都只有一个妾的身份，直到如今，凤位空悬十余年皇帝也从未想过立她为后。
贵妃为人谦和有礼，对小苏也是十分热枕，小苏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所以每次进宫找永穗和栎华玩时也会去许鹤殿拜见贵妃。
今日小苏在许鹤殿多坐了一会，出门时日已西斜。
这次入宫琅歌没有跟来，小苏便自己在宫中瞎晃荡，没成想暑气刚退，天气变幻莫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本就方向感不好的小苏冲的晕头转向。
为了躲雨小苏随便找个了个地方就钻了进去，待雨势稍停，小苏彻底没了方向。
小苏无奈只好在宫中转悠，暮色渐重，本想凭借着感觉想找到出宫路的小苏迷路了。
不知觉间小苏闯进了一个小院，“有人吗？有人吗？”小苏小声的问了两句。
没人回答，应该是没人，小苏这样想着。
虽说小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心下还是十分疑惑的，谁能想到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中会有这么一片地方，如果她没看错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片菜地中。
看四周青菜萝卜黄瓜西红柿，应有尽有，而且长势还挺好。看来打理这片菜园子的人应该是把农作的好手。
一场秋雨一场寒，小苏衣衫单薄又淋了雨，还迷了路，真是好不倒霉，主要是她还没吃晚饭，现在真是饥寒交迫。
小苏实在没空多想，顺手就拔了两颗萝卜，掏出怀里的金错刀，削了皮就啃了起来，还别说这萝卜虽然还没太长大，但是又白又胖，汁水丰富。
“甜吗？”
“甜”小苏很自然的回答道。
“啊”一转身小苏吓了一跳，没错，倒霉的小苏一不小心就被人当场逮到。
小苏本想开溜的，但是看到逮住她的竟然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她实在过不去良心那道坎。若日后传出小苏在一个老婆婆手下落荒而逃，岂不很没面子。
“不好意思啊，是您的萝卜吗？我赔给你。”善良又倔强的小苏放弃逃跑，争取宽大处理。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那人一开口竟然一股浓重的川蜀口音。
“阿婆，您是川蜀人吗？”小苏试图套近乎。
那个老婆婆点点头。
“我也是川蜀人，我今年刚来长安，您来长安多长时间了?”小苏准备用乡情打动老婆婆。
“哦，你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吗?”老婆婆没有回答，反问道。
小苏套近乎的方法很管用，老婆婆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
“是啊，是啊，我这刚来不太熟悉宫里环境，一不小心迷了路，这才闯进您的菜园子里。”小苏的假话张口就来，丝毫不用打腹稿。
“老婆子我刚来宫里时也经常找不到路”老婆婆说的有些伤感。
小苏听出了老婆婆话语中的伤感，心下更加不安了。
老婆婆说完摆摆手示意道“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宫里的主子该罚你了。”
看老婆婆如此慈爱小苏有点后悔撒谎骗人，本想坦白，话到嘴边却被一个大喷嚏给憋了回去。
“阿嚏”，“阿嚏”正在小苏打喷嚏的同时老婆婆也打了个喷嚏，看来两人都有些着凉了。
“阿婆，您不要紧吧?”小苏关切问道。
老婆婆见小苏紧张的表情竟然笑了笑，“老婆子身体硬朗着呢，倒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娇气了些，今天就别回去了，在老婆子这边休息一晚。”
“好啊，今天晚上我照顾阿婆。”小苏算是夸口了，老婆婆说的还真没错，她老人家身体比小苏硬朗许多。
小苏刚进屋就感觉头昏脑涨的躺在了床上，老婆婆却自个去烧了热水，还悉心的给小苏擦了擦脸。
小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天亮才醒，却看到老婆婆却早已经坐在窗前做针线活了。
“阿婆，你病好了吗？”小苏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沙哑。
“老婆子的身体好着呢，一点寒症早好了，倒是你的病像是越来越重了，得找个大夫看一看才好。”
要强的小苏见老婆婆担心，便撑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榻，转了一圈，笑着说“阿婆，我没事了，您看。”
老婆婆笑了笑，“没事就好。”
看着老婆婆慈祥的样子，小苏心底感到丝丝暖流涌过，她真没想到在这冰冷的皇宫还有这般慈爱的人。
小苏走到窗前，想看清楚老婆婆在绣什么东西，却感觉阳光有些刺眼，便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
“看来你病气还没褪去，有些畏光，你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老婆婆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的。”小苏故作轻松，“阿婆，你在绣什么东西啊？”
“本来想给我的小重孙秀一个香袋的，眼睛花了，不行喽。”
小苏仔细看了看，老婆婆手上是一个绣了一半的香袋，绣的是最简单的祥云图案，看的出来老婆婆绣的针法还是很熟练的，但针脚确实有点凌乱。
“阿婆，我帮你绣吧！我学过一段时间刺绣，绣的还不错。”小苏很自信的请缨。
“好吧，那就交给你吧！”老婆婆也很坦然的答应了。
小苏接过针线开始慢条斯理的绣了起来，一边绣一边闲聊问道“阿婆，您的小重孙是在宫外吗？他经常来看您吗？”
“是啊，他在宫外呢，每初一十五他会来看我一次，我就想在他下次进宫前把绣好的香袋送给他。”
“您对他真好，他绝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有您这么好的太奶奶，他真幸福。”小苏自顾自说着，却没发现老奶奶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伤心。
“他是个好孩子，哎，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从小就没了母亲，我那孙儿又不喜欢他这个小儿子，也就我这个老太婆没死的时候还能照顾照顾他了”
“您别伤心，天下没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母的，再说有您照料着他，他会很幸福，而且像您这样的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小苏只能胡乱的安慰老婆婆。
“人老了，就是容易伤感，没事了”还好老婆婆十分开朗，“怎么样，快绣好了吧？”
“嗯，快了，您看。”小苏虽说别的事情上不靠谱，刺绣技术这方面是真没问题的，不一会就已经绣好大半了。
“小姑娘，你这针法?”老婆婆的话让小苏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怎么？您认识这种针法?”小苏当时心下一惊。为了修饰老婆婆之前有些凌乱的针脚，并且将祥云绣的更为传神立体她用了流云针法，这种针法十分复杂，但是绣出的绣品栩栩如生，最主要的是这种针法是不传之秘，外公传给她时很多次叮嘱她不要在人前显露。
“这是什么针法?怎么会如此栩栩如生，生动传神?”老婆婆满脸都是十分欣赏的表情，没有丝毫不自然。
小苏捏了一把冷汗。
小苏很快就绣好了香袋，而且用功过后出了一身汗，感觉身体也爽利了不少。
看着老婆婆喜欢的模样，小苏第一次觉得自己苦练刺绣还是有点用的。
不觉间日头已过晌午，自己一夜未归，小苏怕琅歌担心，便辞别了老婆婆。
果然出了老婆婆的菜地没多久就碰到了来寻她的琅歌，小苏一个大活人没了，整个宫里都炸了锅似的乱作一团。别人问及小苏这一夜去了哪里，小苏只吐吐舌头搪塞过去，对她见过老婆婆一事一直闭口不言。
后来小苏得空进宫也时不时的去菜园子看望老婆婆，这一来二去和这个老婆婆熟稔起来。
听老婆婆说她入宫有二十多年了，她本是蜀地的一个农户的女儿，后来嫁了一个铁匠，生了个儿子，生活也算美满。
后来大启朝末年，儿子入了军，一去几载，杳无音信，不久她丈夫也因病去世。本来以为自己会孤单终老，没成想几年之后她的儿子回来了，而且是锦衣还乡，把她接来了长安城。再不久儿子去世了，她的孙子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她也就入了宫中，住进了这片菜园再也没有回去过。
老婆婆第一次说到自己的儿子时竟然泣不成声，小苏也明白了，也许活的长久并不是什么好事，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相继离世，自己却只能痛苦的活着，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后来小苏和老婆婆熟悉起来时老婆婆给她讲的最多就是她的小重孙。老婆婆讲到他的孙子并不喜欢这个小儿子，而且还逼死了小儿子的亲娘。
到底多么狠心的丈夫会逼死自己的妻子，多么狠心的父亲会逼死孩子的母亲，小苏不懂。
老婆婆每次说到自己的小重孙时总是一脸的骄傲，说他这个小重孙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孝顺，小苏也乐的听老婆婆讲这些开心的事情。
有一次小苏还碰到过一次老婆婆的小重孙。
细想那天应该是中秋节，刚散了宫宴，小苏出宫时已经很晚了，但他还是顺道过来想看望一下老婆婆，毕竟中秋团圆之夜，老婆婆一个人应该会很孤单的。
她刚进菜园便看到园中阶下石桌上点了一展灯，老婆婆在灯光照耀下笑的十分开心，在老婆婆对面背对着小苏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应该就是老婆婆的小重孙，他背对着小苏，小苏看不到他的脸，小苏只能隐约看到背影，他的背影挺拔笔直，确实有一副好身板，奇怪的是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没有戴冠，显得落寞凌乱。
小苏没有进去打扰了他们短暂的相聚时光，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小苏走时无意间听到那个男子声音嘶哑的说道“太奶奶，我一定要娶她，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
“还是个情种”小苏在心里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