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赌
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转身往家跑，他抿着嘴，从兜里摸出宿乐君给他的吊坠。
不知道受伤的人好坏，不知道伤人之人强弱，贸然过去的话风险太大，自己甚至也可能因此丧命。
但如果就此回去呢？自己余生可预见的日子里，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与平凡二字挂钩，无聊的让人痛苦。
我这样的人生有几次能碰到这样的事？见一次少一次。不如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哪怕是死在这样的好奇心里，也比在无聊的煎熬中活过一辈子强。
薛饕这么想着，打定主意后便往山林中发出声响的地方跑去。
今晚月光特别明亮，即使是在这样的山林中也可以清晰的看见周围景物的轮廓。
林子里异常的声音可以说得上是奇特，那窸窸窣窣踩着落叶翻动灌木的声音时停时起，每次停下时又能听见兵刃交击的声音，接着不多时铁器碰撞的脆响又会消失，接着又能听见有人喘着气慌忙逃窜。
薛饕思付着侧耳听那人现在逃窜的方向，迎着跑到他将经过的路线上，躲在一块巨石后。
这块巨石与落下瀑布的山崖相连，石体又隐匿在茂盛的蕨类植物后面，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山崖不高，顶端离下面河床也就五六米的样子。瀑布下的潭水堪堪到人膝盖，往下流的溪水深处也只能没过人的脚踝。
薛饕刚藏好不多时，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连忙掰碎宿乐君给的吊坠。
随着陶土捏成的吊坠啪一声脆响，一道半青白半黑黄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
薛饕从缝隙里看见这道身影的瞬间大脑白了几秒——这是什么东西？一个人穿着另一个人？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个人披着一张仿真的人皮。
就着溪边碎石滩反射的月光，他看见一个满头花白短发的老人站在溪边，脸上复杂的神色中最明显的是警觉和不甘。
老人自己的皮肉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唐装，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矍铄。而外面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的那张皮上，则垂挂着擀毡的毛发，皮肤也呈现一种油腻肮脏的颜色。
外面的那张皮胸口以下的部位还穿在身上，披着一张破旧的黑麻袍子，袍子下的身躯格外臃肿佝偻。
随着他在此地的停留，一股诡异的臭味被瀑布飞溅下的水汽氤氲开来，析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
忽然间，只见老人缓缓抬起尚穿在那件皮里的双臂。薛饕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恐怕很快就能知道他为什么逃逃停停了。
然而还没等把手抬到与肩齐平，就见他脸色一变，接着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压抑不住的咳嗽喷出的鲜血洒落一地。
只见那老人一边咳嗽，一边有几分狼狈的往后张望，又踉踉跄跄的涉着溪水往这边走来。
随着他的动作，另一半身体也从阴影中出来，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薛饕看见他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有一处贯穿性的伤口，造成这处伤口的利器是从皮外面穿进去的，这一下几乎把那张肮脏的皮钉进了他的皮肉里。
溪水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的响着，眼看要走出这条缝隙可以窥见的范围，薛饕收回视线完全躲在石头后，有些担心被发现。
然而他刚把视线收回来，就听溪水中传来“扑通”一声。薛饕一顿，一咬牙又从石头缝隙里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只见那老者正扑倒在水中，他周围的溪水都被伤口流出的血染的殷红。
“哗啦”又是一阵水声，老人呲牙咧嘴的支起身来，捂住自己的伤口。在他青白色皮肤的衬托下，薛饕发现那处伤周围萦绕着一层黑气。
老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哀叹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一样。
一个等死之人的背影是怎样的？薛饕看着他换了个姿势坐在溪水中，背冲着这边，左手攥起一块溪石，指关节都用力到发白。
不甘心啊。
看着他的背影，薛饕分不清出现在脑海里的“不甘心”三个字是在场两人中谁的心情。
“……老伯，过来躲躲吧。”薛饕咬咬牙开口道。
人类互相搏斗怎么会在伤口留下黑气，自己这应当是从孽裔口中救下个活人。
老者闻言诧异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顿了一秒钟后，快速的脱掉身上的皮，捂着伤迅速的往这边躲到石头后。
薛饕目瞪口呆的看着挤在自己旁边的老者。
这人这几步路走的，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样子。
往这边走要穿过草丛和矮树丛，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动作犹如一只野兔般迅捷轻巧，发出的声音细微也至极。
老者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饕点点头，愣愣的把头转了回去。
“过会无论看见、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老人用气音说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祂是瞎的。”
薛饕闻言直接捂住自己嘴做应答。
手刚捂上脸，薛饕就看见老人遗留在溪水中的外皮上出现一丝黑气，接着黑气剧烈膨胀，翻涌成黑红色的火焰。
在这暗色调的火焰和滚滚黑气中，慢慢出现一个男子的轮廓。
只见一截清白色的剑从那团黑色的焰气中伸出，挑了两下水中的皮。
“嗯？”一截疑惑的音调突兀的传进耳中，薛饕看见焰气开始变色，慢慢形成一个身穿卡其色风衣的青年人的样子，右手拿着一柄朴素的长剑。
……这又是哪种奇特的异能吗？薛饕看着那个人影愣愣的想着。
只见那个人影也若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薛饕庆幸自己捂着嘴的同时，又狠狠拧了把大腿，避免惊呼出声。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一道狰狞的伤痕划过双目，皮肉外翻的伤口往外翻涌着焰气，剩下尚完整的脸上挂着像干涸的血一样的痕迹，或许是因为仍挂着抹微笑的嘴角，整张脸看起来有种奇异的非人感。
再往下看，却见这人靠近右胸口的位置也有一道贯穿伤，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粗略一数已有近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