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燃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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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五四运动

淅沥沥。

雨露飘飘洒洒,伞影下的青年踩过稀薄积水的路面,步入了街角的电话亭。

硬币塞了一块,拨通了电话,话筒对面是母亲欣悦嗓音。

青年眼眶盈满泪水,忍下止住梗到喉咙的咽声,“喂,妈,我寄来的钱,收到了吗?公司看中我的能力,委派我上非洲参与那边的信息建设,所以,长时间里,我回不来了。”

“嗯,妈,我会顾好我自己的,雨天阴湿,注意您的关节炎。”

青年泪流满面,耳边母亲温柔的嘱咐,像海边微伏的浪,轻柔温暖。

青年知道,自己再这么耽溺下去,会撑不住的。

随意道了句,“好了,我这边来事了。”

挂断电话,捂住湿哒哒的脸,痛苦的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妈,我不能再陪您了。”

青年,宸城一家互联网企业的普通社畜。

至于他为什么落得今天这幅下场,原因日后再提……

江边的雨下得小了些,青年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跨江大桥。

他张开双臂,略长的额间发随风吹动,遮掩眼角。

青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绝路的。

单亲家庭长大的他,缺爱,敏感,并不那么的坚强。

剩下唯一的念想便是母亲的身体健康。

自己留了那么大一笔钱款,足以让母亲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青年这么想。

把住护栏,翻身踩了上去,然后“噗通”,迎面跳入江中。

江水很凉,依稀的视角里,一艘渔船靠了过来……

……

“喂,恭哥,又有什么新企划了吗?”

闵昊一边舀起煮锅沸腾的一勺汤,尝了下,一边回问道。

自燃辰照相馆那里得知答案后,闵昊的摄影技术又重回了往日的层次。

籍此,大量的生意又回归了过来。

起初,团队中的恭衍几人还抱有不大放心的担忧。

幸好,车洛英管住了嘴。

闵昊虽不清楚,女鬼为何突然销声匿迹。

但照相馆的老板娘陈姐说了,事情已经解决一大半了。

那他不必再多操心了。

陈姐说,强烈执意的鬼魅,他自己是躲不掉的。

当她再来拜访,就是事态彻底终结,或是事态彻底失控的时候。

说真的,闵昊不希望陈铭来找自己,因为现状总比模棱两可的后果好的多。

谁让他自己遇上了呢,只能道,随他去吧。

挂断电话,闵昊长长叹了声气。

他自己又有新戏拍了。

是个投资金额比往日更大的一部新剧。

女主演竟然是投资方硬塞来的。

屈尊女二号的裘艳姐,内心想必十分憋屈。

“景添……这名字,哪听过啊?”

他嘀嘀咕咕了句。

不管这些了,闵昊关掉火,挑了个大碗,把蘑菇汤盛了出来。

七月的阴雨,缠缠绵绵,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里,是各个奔波上下课的学生。

“真拿自己当个腕了,资方空降来的,谱摆的比庙里的如来佛还大。”

牙牙给裘艳撑着伞,嘴里头全是些不满的碎碎念。

裘艳这个皇帝没计较什么,耳朵根子却快磨出茧子了。

“英子,对对戏,我闲不下来了。”

裘艳撩了把头发,脚踩着平底鞋,径直走了过去。

淋着小雨,抽烟的车洛英,忙地掐掉烟,这就过来。

“裘艳姐,你戏份不是不多吗?”

裘艳轻瞥了眼忙不迭撑伞追来的小女助,“你屁话咋那么多?”

算是局外人的闵昊,有点眼力见也看得出,裘艳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抗拒这次安排的。

他们朋友几个,好多年的交情了,人家裘艳实实在在北影毕业的。

若不是因为不服娱乐圈的各种暗箱操作,不然他们团队绝不可能招到这个小有名气的影视小花。

闵昊偏过头,一辆黑皮的商务车视线中驶来。

“裘艳姐,车洛英,人到了。”

闵昊跟他们说了声,面色平静的轻步靠前。

车门拉开,下来的是一位白单衣,牛仔裤的女孩。

女孩半张脸挡在米色的平顶帽下,闵昊眼神轻轻一瞥,瞳孔微微骤缩了下。

眼前的人不就是……

女孩抬头露出整个面庞,嘴角带有促狭的微笑。

“你好啊,闵先生。”

闵昊怔了半天,才强笑回应,“你好,景医生。”

来的人,居然是他上周咨询过的心理医生。

这一点,倒让他难以接受了点。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闵昊真害怕她把自己藏在心里的屁事,抖搂出来。

“景医生,你在医院干的不是好好的吗?”

景添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岔开话题,“他们就是和我一块演对手戏的演员?”

“是的。”

闵昊点了下头,这时,车洛英,裘艳两人不徐不慢的走来了。

裘艳即使不喜欢这位走后门来的关系户,还是颇有礼貌的伸出了手,“你好,景小姐,我是剧中饰演女二号的裘艳,很高兴认识你。”

景添看了眼她,蓦地察觉到她身旁某人不爽快的目光。

微微一笑,手伸了过去,“我该说句抱歉,如若不是我的第三者插足,裘艳姐姐,女一号的席位是板上钉钉的。”

裘艳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春风和煦,“没关系,人脉关系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景小姐既然敢一力承担,演技方面不会太差。”

通过两人第一次对话,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两人胸有沟壑的城府是很深的。

车洛英一时间竟感觉自己这位男一号的存在感瞬间被拉低了。

“景小姐,我是车洛英,是跟你配戏的……”

“哦,你好,车先生。”

相较来说,景添对车洛英的态度要冷淡多了。

不知是否是女人第六感的因素,景添发自内心觉得,车洛英这家伙脑子貌似不太聪明。

“导演,什么时候开拍?”

景添不冷不热对舔狗一般黏在自己屁股后头的胖子说。

恭衍清了清嗓子,“先熟悉熟悉剧本,举行完开机仪式,后天拍摄。”

恭衍说话的时候,不忘观察下女孩的面部表情。

不是他舔狗,是他太重视了,面前的景添可不是普通人,他是资方话事人的亲戚。

他曾亲耳听见,那位看重名利,霸道万分的中年男人,唤她一声奶奶。

辈分高,权利大,他不得好好伺候嘛。

“后天吗?”

“后天翟州大学放暑假,会空出整座校园为我们提供便利,愿意留校跑龙套的学生,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也能赚点外快。”

“这样啊。”景添恍悟的说。

恭衍考虑事情考虑的很全面,这个剧组以后肯定是很有前途的。

景添来这,并不是为了成名当什么影后,她有自己的小想法。

想着,景添余光看了眼一边的闵昊。

闵昊冒着小雨,自顾自举着手机拍照。

他,变了很多,可有一点至今未曾变过啊。

景添不再多想,在全体剧组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翟州大学食堂。

翟州大学,前身是翟州国中,一个历史悠久,追溯到民国时代的知名院校。

在这,景添自有她自己的回忆。

某人只是不记得了。

“闵先生,喜欢喝茶?”

“小时候,奶奶家待着,潜移默化下喜欢上了。”

闵昊放下保温杯,这么对景添回说。

“我也喜欢茶。”

“是吗?我原以为像景医生这样的职场女性,更爱冰美式。”

大多数人固有印象里,现代都市女性的生活习惯就是早晨一杯黑咖啡。

“咖啡,我熬夜加班,才冲上一杯。”

“我也是,工作时常喝,平常喝的是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景添话锋一转,说出了她真正感兴趣的问题。

“闵先生,看恐怖片吗?比如《新人皮灯笼》。”

闵昊以为她喜欢这类电影,便诚实回答了。

“小时候看过,从此以后,再未碰过香港鬼片。”

那部片子,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观看过的恐怖类型影片。

估计是因为当时年龄尚小,导致他直到现在,都未走出年幼时种下的心理阴影。

“景医生,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闵昊狐疑的看着她,他上医院瞧病的半个小时里,景添可是一口咬定他纯粹妄想的。

怎么,现今,这么问了?

景添微微笑了笑,“没什么,你留下的相片并不像伪造的。拍的很漂亮。”

闵昊更懵了。

相片?

景添没有多纠缠,说了句“我去找导演商量剧本了。”

然后便下了逼仄的商务车,留下闵昊一人。

闵昊目光碰上景添座位落下的敞开的信封,顿觉恍然。

一张张照片抽出,留下的不是当初的糟乱,是清新凝重的美景。

“这称得上是否极泰来吗?”

闵昊喃喃一声。

他曾经拍坏了的相片,竟已这种状态复原。

可以说是幸运了。

就不知道,那女鬼身在何方,又缘何执着于他。

……

“闵昊,你的机位只管对准景添小姐。”

恭衍嗓音沙哑,前天吹了风寒,嗓子一直不舒服。

闵昊抬头看向校园里民国时期经典学生青旗袍装的景添。

景添恰好面向闵昊,静静的望着他。

“好的,导演。”

闵昊比了个OK的手势。

是自己拍摄技术提升了吗?

闵昊总觉得镜头里的景添那么的鲜活生动。

1919年,民国。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还我青岛,废除二十一条!”

“拒绝在巴黎和会签字!”

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引发了全国性的反帝爱国运动。

无数学子有志之士奔走街头,示威抗议政府在这一方面的软弱行为。

“同胞们,国家正处于岌岌可危的时刻,1840年,英国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国门,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中国彻底沦为列强盘中蚕食的半殖民地。”

“而现今,面对日本强占中国青岛的无理要求,北洋政府状若未闻,将国家主权拱手送人的作态,实为国贼。”

“于理,置民族和国家的未来于不顾。于情,愧为人子,数典忘祖。”

“……”

“哪怕横死街头,中华民族的爱国之情,也不容宵小兴风作浪。”

翟州国中的大会堂上,短发长衫的女学生,立于讲台,慷慨愤懑的洋洋洒洒。

新文化洗礼过的有志青年,直抒胸臆的发表自己对当今时局的不满,激愤。

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列强瓜分中国的魔爪越伸越长。

日本趁第一次世界大战,西方无暇东顾的空闲,蛮横跋扈的侵略扩张。

这群年龄说大不大的青年,以拳拳爱国之心,啸聚一堂,誓死与国内外反动势力激斗抗争。

立志捍卫国家主权。

王清萍激扬斗志的演讲甫一落幕,人头涌动的台下便响起雷动的掌声。

一句句“誓死力争,还我青岛”的口号此起彼伏。

北洋政府的软弱无能,让人们放弃了对它任何一丝遐想。

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逼迫洋人让步,中国不是几个外来的豺狼一口吞下的兔子。

不再是一直沉睡的雄狮,是即将苏醒的雄狮。

贪心不足蛇吞象。

余勇可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清萍。”

发起学生运动的领导者之一,王清萍的同学兼朋友,叫了下她。

浩浩人群前方,和大家一起手持旗帜的她,放缓步调,和那人边走边说。

“稚庆兄。组织上有指示了?”

王清萍口中的组织是留苏归国的几名马克思主义信仰者共同创立的小型青年团。

王清萍和李稚庆是青年团的团员。

组织一直和共产国际那边有所联系。

工作任务是发起和组织工人,学生运动。

李稚庆点点头,“翟州报社和我联系了下,希望出版一份关于学生运动的新闻板块,我和团长沟通过了,这对我们宣传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有所臂助。”

“那么,这是好事啊。”

王清萍看起来也很期待。

北洋军阀政府看待学生罢课“闹事”始终抱有敌意。

经常派出大量警力殴打震慑游行学生。

已经对学生运动的发展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了。

幸运的是,大部分人是有勇气,有胆魄的。

即使反动派再怎么嚣张狠辣,学生们积极响应民间号角的声音是明确的。

“清萍,团内成员一致认为,这次采访由你来代表翟州学生发言。”

“我?”王清萍迟疑了下,因为她自觉以自己的声望,远远达不到代表整个翟州学生甚至全国青年学生。

学生运动的许多事宜,她虽大力跟进和主持。

但是,她坚持认定,翟州学生运动的任何人都比她有资格。

其他人的思想觉悟丝毫不低。

“稚庆,既然集体团员这么认可我,那么我保证不辜负组织给予我的信任。”

她鼓了鼓劲,然后掷地有声回答道。

“约定的时间是几号几点?”

王清萍接着问道。

要接受报社采访,她自然得好好捯饬下。

问清具体时间,好有个准备。

“明天下午两点钟,西祥茶坊。”

“好。”

翟州国中。

“舅舅。”

一身休闲西装的青年,脖子挂一相机,尊敬的站在中年男人的身旁。

“闵昊,美国一趟,感觉如何?”

青年沉吟半晌,平静说,“美国的工业水平远超国内,思想上也较为开放,那里的人,多数是淘金热或锚定新机遇过去的,生活习惯上相对自由的多。”

闵昊停顿了半秒,目光中带着些许愁绪,“华人的地位在许多方面比同为美国公民的黑人还要低。”

美国留学三年,他见识了这个国家好的一面,又深刻的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傲慢和偏见。

华人的地位太低了。

如果不是华人间报团取暖,相互帮持,受到的不公正恐怕擢发难数了。

中年男人只是静静望着窗外,“闵昊,来国中吧,你们报社的主任太激进了,早晚殃及池鱼。”

诚如男人所言,社会各界对北洋政府的种种行为,极为不满。

尤其是新闻界,经常摸老虎屁股。

“舅舅,中山先生在广州成立的护法政府宣告失败,全国各大军阀明里暗里的争斗,获得实际好处的是已美日英法为首的洋人。这场世界性的大战,我国名为战胜国。案板上鱼肉的身份,未曾更改过啊。”

闵昊是极其愤慨的说出这些话。

国家遭遇的不公实在太多了。

“闵昊,我知道,你在美国读了三年书,各个国家的形式差不多一清二楚,可,你也要想一想,不是中国人民自己要乱,是八国联军根本不愿放由我们自立自强。非洲,印度,美洲,谁天生是个欠打的皮娃子,日本人,英国人,他们才是流氓不安定的皮孩。”

这一点,不消中年男人说,闵昊自己个也明白。

弱国,哪有和列强平等对话的资格。

“好,舅舅,这月工作结束,我便辞职来这。”

闵昊语气中略有些无力。

报纸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是传播进步思想的理想工具。

青年走后,中年男人心中郁气久久难以平息。

喃喃一声,仿佛抽干全身力气。

“这个国家该由谁来拯救?”

……

淅沥沥。

天空中飘荡漫漫雨丝,纷至沓来的脚步,远远近近。

一件青旗袍的王清萍,手撑一把油纸伞,穿梭匆碌人海。

西祥茶坊,永昌桥对岸的一座三层茶楼。

茶坊生意兴隆,人声鼎沸,清越的评弹,增添了几分祥和的味道。

收好雨伞,王清萍在一名小二的领路下,径直上了楼。

徒看背影,对方西装革履,桌上放着一只相机。

“你好!”

“你好!”

闵昊彬彬有礼的朝对面而坐的王清萍,回道。

王清萍看了眼一动未动的菜单,主动抓了过来,边翻阅边说,“记者先生如何称呼?”

“闵昊。”

“来,小二,一壶新茶,这个和这个。”

她点了点菜单上的几道点心,和路过的小二讲。

“稍等。”

小二记录下来,轻轻走开。

王清萍面带微笑,直接进入话题,“闵先生,我叫王清萍,是这次来和您面谈的翟州国中高二的学生。”

王清萍说话不疾不徐,好似久经沙场的老油条。

闵昊心中颇为赞赏,掏出纸笔,开始提问,“王小姐,你们发动学生运动的目的在于?”

“救国,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王清萍铿锵有力的回道。

闵昊很难以想象这种话竟然出自眼前这位弱质女流。

他边写边问,两人喝茶谈了约两个钟头,期间,闵昊不断被面前女人清醒理智的言论所震惊。

国家内忧外患,底层人民生活愈加艰难,为了寻求救国的道路,不少仁人义士抛头颅洒热血。

原来,除了他,世界上仍有不少人为自己的祖国申不平。

“王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采访完毕,闵昊为她拍下张照片,好为报纸头版作封面。

两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次的见面会羁绊两人的一生。

五四运动从学生到工人,举国浩浩荡荡的反对,声讨下,北洋政府以及英美等西方国家迫于压力,逼迫日本让步。

第二天的新闻头版头条上,除了王清萍的报导,最让人们兴奋的就是五四运动的初步胜利了。

“清萍,我们赢了!”

李稚庆紧紧握着报纸,激动不已。

这可是说是中国人民自八国联军侵华以来里程碑似的胜利。

是中国人民的一次伟大觉醒。

王清萍噙着泪,面向大堂里大部分热烈交谈的同学。

大声呼喊了句,“同学们,我们胜利了,中国人民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威武不能屈。

中国人民流淌骨血里的基因,是争取解放的最大原因。

“舅舅,报纸你看了吗?”

“闵昊,你又有什么看法了?”

中年男人看着坐在办公桌一角的青年。

闵昊没卖关子,直言不讳的道,“我想参加革命,北洋军阀不会一直这么嚣张下去的,中山先生挽救中华的理想,不会耽搁下来。”

“你的打算是?”

“等待时机,一个足以振奋全国的时机,我,闵昊发誓,国一日不宁,我一日不懈怠。”

重重的一拳锤在桌上,他整个人的英气,逼发的淋漓尽致。

中年男人捉起报纸,又重重拍下,“闵昊,时机总会有的,广州那边又有新变动了,学校这,你先呆着,时机成熟了,你再去干你的恢宏事业。”

“如你所说,这个国家的天,自今日后大变样了。”

中年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