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草莽(下部):北山之光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不敢正眼看

对赵燕燕来说,这里能见到张山和孙天赦这两个臭名昭著的匪头——剿匪团苦苦寻找的人物,她有点兴奋,就像打虎者,进入了虎穴,看到了老虎一样,让她有了与其博弈的信念。人有了信念,一切艰难险阻都不重要了,她的心里想的是如何征服老虎,如何应付这个两个匪头。所以,置身在两个土匪中间,赵燕燕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桌上热凉放了十多个菜,还有一个装着酒的小黑坛。张黑牛给每人面前的小酒碗里倒上酒之后,端起酒碗说道:“赵小姐,就这家常便饭,你就吃好,喝好,诸事先别往心里放,权当你到山里逛来了。来,为咱们相识,干杯。”

孙天赦等人立即将酒碗伸在了空中,貌似要跟赵燕燕碰,赵燕燕犹豫了一下,伸了出去,碰碗后,她轻轻沾了一下嘴唇,又放下,但她什么也没说。孙天赦将一块肉夹到了赵燕燕的碗里,说道:“妹子,吃啊。走了这么远的路,估计早都饿了。吃点肉,明天咱们交流,你就有精神。”

赵燕燕听出,孙天赦话中有话。

“是啊,多吃点,我敬赵小姐一下。”张黑牛殷勤的说道,刚端起酒碗,张山说:“你别喝酒了,小心眼睛发炎,医生是咋给你叮咛的,你不是不知道。”

张黑牛笑嘻嘻地说道:“二大,今儿我高兴,让我少喝点。”

“大哥不让你喝,你就别喝了。既然你高兴,那晚上了,让解旺子给咱们唱个戏,热闹热闹!”老虎说。

孙天赦立即摆摆头说道:“我刚把那神经病给治了,你们又提起了?那挨了打唱,不高兴时唱,阴阳怪气的,你们不是没听过。”

老虎忙说:“有乐器,正好我们买了回来一个戏箱。”

那个戏箱子是在“陈医堂”门前附近买的。那天,张黑牛扎完针,和老虎出去准备买东西时,碰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娃,背着一个缠着草绳的箱子,挡在他俩面前说道:“哥,要乐器不?我这里有几个乐器。”

张黑牛即摆摆手说道:“不要不要,走开。”话音刚落,老虎却说:“哎,解旺子不是会唱灯影戏么?听他说的意思,好像还会拉二胡啥的,他平时干唱,没乐器,何不买下,闲了让解旺子拉给咱们听听?”

老虎这么一说,张黑牛这才注意地看了看这个箱子,发现这个红木箱子有点陈旧,四角包了牛皮,上面分别镶了九颗黄铜钉子,看上去挺艺术的,就让打开看看。

箱子打开后,里面放了一个二胡,一个板胡,一对小锣和一个梆子,说唢呐、鼓鼓和铙被人拿去了,就剩这些。张黑牛问卖多少钱?男娃说一吊钱。张黑牛立即朝这个木箱踢了一脚,骂道:“你这个岁怂,这东西肯定是你偷的,拿走,一分钱不给!”

男孩立即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举着说道:“你想干啥?不给钱,我就杀了你!”

包子见这个男孩也不是省油的灯,考虑到张黑牛是来治病的,怕闹起事引来麻烦,就劝张黑牛不要乱来,然后主动提出给5个当十铜币,连箱子一同买下。男孩却要20个当十,最后老虎又拿出了5个铜元,扔给男孩,提起箱子就离开了。

戏箱带回来后,由于赵燕燕的干扰,还没有让解旺子见。现在,见老虎提到了戏箱,张黑牛立即说道:“对呀,晚上让解旺子给咱们唱唱灯影戏,给赵小姐接接风。”

孙天赦说:“唱灯影戏要有亮子,有影偶,哪来这些东西呢?”

老虎说:“没有影偶和亮子,有二胡啊,让解旺子边拉边唱,总比干唱好听。”

正说着,解旺子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斜对面的赵燕燕。在这一瞬间,解旺子的心里倏然涌起一股热浪,感到既激动,又愧疚。激动的是,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干大王胡胡,看到了亲人。虽然他与王胡胡没有血缘关系,但通过暂短的相处,通过王胡胡的做人做事,他心里崇敬他,因而把他当亲人对待;愧疚的是,别说自己待在匪窝,成了事上的土匪,单是自己参与抢劫了她家的马车,不知她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她不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吗?自己今后怎样面对王干大?

抢劫赵家马车那个事情,像个浓疮,顶在了他的额头。尽管他内心波澜起伏,但他装作很平静,不敢正视赵燕燕。因为他在进来在之前,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赵燕燕主动跟自己打招呼,那就说明她不在乎与自己认识不认识;如果她不理自己,就表明他俩的关系是不想让张山和孙天赦知道的。

但解旺子借眼睛的余光发现,赵燕燕只瞟了一眼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一脸淡定。既然这样,他也装作不认识,没跟她打招呼。

张黑牛问解旺子会拉二胡板胡吧?解旺子说没有这些东西啊。张黑牛说:“有,今天刚带回来。”说着,将解旺子拉的坐在了他身边,说:“那你晚上给咱们唱唱戏,让咱们跟赵小姐高兴高兴。”

解旺子说:“没问题。”说着,坐在了赵燕燕的对面。虽然他不敢正眼看赵燕燕,但明显感到,有一种强大的磁场,带着一种莫名的能量迎面扑来,它温暖,阳光,有种穿透内心的力量,使他的心瞬间开阔了起来。这些天,虽然他与孙天色之流称兄道弟的,但因为他们的手沾染过百姓的鲜血,因为自己受到他们的控制和强迫,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因此在这里,他感到孤独,苦闷,无力,但平日还要装作温和,微笑,服从。自从遇到了赵燕燕之后,就像遇到了一束光,这束光总时不时的照在自己心上,好像照亮他眼前的路,他怎能没有一种新鲜而温暖的感觉呢?

解旺子心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时,张黑牛用胳膊捣了一下他:“哎,是不是瞅着那妞,心里发痒了?”

解旺子回过神来,见张黑牛面前放着酒碗,就端过碗说道:“你眼睛有伤,还喝酒。”

“我喝不成,那你替我喝。”朝赵燕燕努努嘴:“给敬个酒。”

解旺子不得不面对赵燕燕了,他端起碗,正要站起来,赵燕燕表情平静的说道:“晚上不是有活动吗?喝了酒,晚上怎么搞活动呢?别喝了。”

孙天赦立即说道:“是啊,能喝的就喝,不能喝的就别勉强了。我看赵姑娘不想喝酒,那解旺子别敬了,晚上如何让大家高兴,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解旺子微笑道:“再怎么准备,都是我一个人,咋唱效果都不好啊。”

“以后,你给我们教,我第一个当你的学徒。”张黑牛说道,然后又给赵燕燕介绍:“这个小伙叫解旺子,据说他家里原先有个灯影班,他爷爷是班主。我没见过他挑灯影戏,但听过他唱段子,尽管是他胡编乱造的词儿,可调子好听。”

“哦,你爷爷叫什么名字?”赵燕燕口气平淡的问道。

“解世泰。”

“我没听过。”

赵燕燕这么一说,解旺子心里更有底了,赵燕燕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他俩认识。看来,自己的配合是正确的。在这瞬间,解旺子心里一热,隐约感觉,赵燕燕这么掩饰,是可能为她后面的行动在做铺垫。因为从她淡定的态度看,她心里好像有准备,有计划,临危不乱。

“他爷我知道。解世泰在环县、华池一带还是很有名气的,我爹也喜欢解家灯影戏。”孙天赦说:“别看我们住在深山老林里,我们这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爬墙的,登山的,放炮的,飙刀的,打太极拳的,啥人都有。就我这小解兄弟,牲口喂的好,功夫也不赖,打枪抡棍,走桩打弹弓,样样精通,功夫在我们队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赵燕燕轻描淡写地说道:“说明你们带的好嘛。没有高人,哪有高徒?”一句话说得孙天赦哈哈大笑,说:“妹子,一看你就是个亮堂人,好好吃,吃了咱们听戏。”

饭后,孙天赦亲自将赵燕燕带到西窑里,这个窑洞与对面张山那个悬在搬空的窑洞遥遥相对,如果这边有啥动静,人站在空中栅栏里面,可看个清楚。窑里放了木桶、洗衣盆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炕和窗子。门框上面,有个宽窄跟门一样的木格窗子。再往上,还有个四方四正的小天窗,包括与炕相连的窗子,大小三个。

“从今晚起,你就睡在这里,如果嫌脏,你就收拾一下。女娃娃嘛,做点家务也好。平时别乱窜了,别和我们的人乱接触。晚上睡觉把门顶好,小心那些男娃进来。这里没女人,男娃可疯着呢,如果糟蹋起你,估计你招架不住。”

赵燕燕听出,这话既是威胁,也是拉拢。

很快,天上的红云渐渐变暗了,扎堆了,形成了各种各样的造型,有的像山头,有的像横岭,有的像虎视眈眈的动物,有的像踏尘而去的马匹。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好像出去弄回来了什么,在当众炫耀,或者分赃。总之,这个堡子大院,随着夜幕的降临,里里外外都骚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