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蟒腹里的谈话
锋利的铁铲依托宋枫自身的重力深深地贯穿巨蟒的蛇头和背部，然后不幸折断，下半部分断裂在了蛇背中。巨蟒登时劈开肉绽，左摇右晃地将宋枫甩入了水中。
未经白崇一难之前的森林湿热，水汽充足，长年累月的雨水顺着蛇挖出的洞穴下渗，便在这里汇聚成了一汪潭水，历经二十三年之久这潭水仍未干涸。由于蛇在此栖息，潭水中残存着动物尸体和蛇的粪便，腥臭无比。
宋枫将头露出水面，吐出一大口血水。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水中坚硬的巨石，剧烈的疼痛从背部传来，然后蔓延至五脏六腑，让他一时间站不起身。但他的心头却是一喜。
巨蟒能够被铁锹伤到，就证明它不是异种。不然就凭它这种块头儿，如果再变异，就算是再来一百个他，也无济于事。
发怒的巨蟒看着自投罗网的宋枫，吐出长长的蛇信，将蛇身一圈一圈盘起，试图直接绞死宋枫。
宋枫强忍疼痛立刻开枪射击。
但一颗小小的子弹远远不如两包C-4炸药的威力，蛇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于是，宋枫把枪口对准了正在移动的蛇的眼睛。
那里没有强健的肌肉的保护，没有眼皮的遮挡，是唯一的突破点。
一声枪响，没中。
呵，果然。宋枫自嘲。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陈洛那样的神枪手。
他又连续射击，突然，不知道是哪一枪偶然击中了，蛇的进攻陡然停止，肌肉的收缩痉挛代替了不具有的声带应该发出的惨叫。
趁此时机，宋枫与蛇拉开距离，游向了远处。然后，藏匿在了水中，一动不动。
他之前在生物课上有看到过，蛇并不是靠视觉来捕猎。实际上，蛇是个“高度近视”，而自己只是挫伤了它。在捕猎中，蛇依靠的是嗅觉和热感应。冰冷而腥臭的潭水恰好能够降低自己的体温，掩盖自己的气味。他只要在水中按兵不动，蛇就不可能发现他。这就意味儿，他获得了短暂喘息。
与此同时，蛇腹中。
宋云桥和江涯被蛇的动作搅得天旋地转。
巨蟒的腹中微微发黄而相当黏稠的消化液很快沾满了二人的全身。食后的第22个小时，蛇会达到消化高峰，在5-7天后，他们二人将会彻底被消化。
两人对此都已知悉，等待着缓慢的死亡。
“为什么要救我？”宋云桥为了缓解二人独处的尴尬，决定和他搭话。
“之前在地牢，是你救了我。我不想欠你一个人情。”江涯淡定又从容。
“那你现在已经还清了。谢谢，你之前帮我弟弟很多，这份人情我还没还，现在算是我欠你的。只可惜，我们都要死了。”
“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害怕。”
“你不也是吗？”宋云桥看向他。
良久，两个人都笑了笑。
“人们说，对死亡的畏惧源自于未知。我做过许多关于死亡的设想，饿死、渴死、冻死、生病病死……可是还是幸运地和弟弟一起活到了现在。和弟弟在一起的时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只不过这次，死亡找上门来，虽然方式出乎意料，但我想我应该回应它的召唤了。你呢？”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是谁在说话？”一个小女孩从蛇腹的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她个子在一米二左右，皮肤白皙胜雪，一头亚麻色卷发披散至后腰，面中有着许多棕褐色的小雀斑，身穿白裙，赤脚，手上提着一盏紫色灯笼。
她的眼睛部位像是被人挖走了一样，只剩下大大的黑洞。黏在她身体上的消化液连同她脆弱的皮肉一同脱落，未等出血又立即长出了新的血肉，这个过程一直在持续，永不休止。
“是你？”江涯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毕竟，上次见面时，她是被俘的那一方。没记错的话，她是那群孩子中最小的，名字叫埃尼娅。要不是伊拉及时救走了她们，只怕现在她们已经沦为了科学家们的解剖样本。
“又是你！大坏蛋！”埃尼娅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江涯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淘气。就用两根手指把她像拎小鸡崽一样拎了起来，任由她在空中挥舞。
宋云桥看着这幅画面，脑海里上映着动画片《大坏狐狸的故事》，忍俊不禁。
报复无果后，埃尼娅噘嘴抗议，说要下来。
三个人盘腿坐下。
“我先问，你答。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涯又开始对埃尼娅的审问，只不过这次没有拿枪，自称是“友好协商”。
“我来当“思思”的食物。”
宋云桥追问，““思思”是这条蛇的名字？”
“对。好多年前，我在森林里闲逛，不小心掉进了它的窝，就遇见了它。它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所以我就给它取名“思思”。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来找它玩。它虽然不会说话，但我能感受到，它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我跑去问安娜姐姐，安娜姐姐告诉我它是因为太饿了。这个森林里什么食物也没有，它很快就会被饿死。我不想它死。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江涯接着她的话说，“你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所以，即使被蛇吃掉，它的消化液腐蚀的速度也跟不上你自愈的速度，这样，你不会死，它也能靠你脱落的皮肉维持生存。”
“对！看不出来，你和我一样聪明。”埃尼娅颇有一种相见恨晚，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第二个问题，你是个什么东西？”
宋云桥心想，你多冒昧啊。
“我是人！！！！你看不出来吗？！”埃尼娅又爬起来给了江涯一拳。
江涯觉得她很莫名其妙。
“他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云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的部位。
“哦。我家就挨着森林的东面住，整个村落十一户人家，都靠打猎为生。在我四岁半的时候，天降大难，一种很小的虫子把森林全都吃没了。好多人都死了。”
宋云桥沉默着。那场灾难来得太突然，因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埃尼娅所在的村落也没能逃过。
“剩下的大人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子藏进了放肉的地窖里。但是没多久，肉吃光了，大家都快饿死了，就开始互相吃。好几个孩子都被吃掉了。”
“我们都很害怕，晚上不敢睡觉，总是在担心第二天天亮大人们的魔爪就会伸向自己。轮到安娜姐姐的那一天，安娜姐姐给我们裹上衣服，套上木筐，带着我们连夜逃走了。”
“虽然我们捂得很严实，但还是被虫子咬了。最先被吃的就是露在外面的眼睛。就在我们以为要死了的时候，伊拉大人出现了。”埃尼娅平静的眼神里有了一丝的波动。
“她用身上的黑色石头圈住了我们的一缕残魂。喏，就是这个灯笼，里面燃烧着的就是那些石头。我们的肉体都因为这块石头有了神奇的自愈能力。”
“伊拉大人说，只要身体不离开石头，石头的火焰不熄灭，我们就不会死亡。顺带一提，虽然我的身体还停留在四岁半，但安娜姐姐说，我现在已经二十七岁半了！”
宋云桥注意到，埃尼娅在讲述过往的时候格外得平静，可以说倒背如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表达得如此流畅、有逻辑，这对一个智商停留在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显然不太可能。这些话，应该是安娜告诉她的，而且，给她讲了许多许多遍，这才让她记了下来。
“对不起。”江涯认真听完了埃尼娅的话，然后站起身对她郑重地进行了道歉。
“之前……是我对你和你的伙伴们太粗鲁了。”
宋云桥能够感受到江涯的愧疚。以为是十恶不赦的精怪而对孩子们刀枪相对，没想到却是一群受白崇残害，身世可怜的遗世魂灵。如果他们能够好好长大，现在也应该像江涯和她一样健康。
埃尼娅骄傲地仰着小脑袋，“哼，知道我年龄比你大了吧？你，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呢！呀！”
巨蟒忽然剧烈翻滚，三人都跟着跌倒，被甩得眼冒金星，歪七扭八。
“外面怎么回事儿？”埃尼娅问。
“他们回来了。”江涯故作镇定，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