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香火钱
说完这话，赵无疾转身离去。
但手掌始终握着腰间那把长剑。
“阿弥陀佛！小施主想必道术高强，年轻气盛，可也要注意分寸。”
“这普天之下，神佛之事，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敢轻易沾身……”
释嗔和尚面露慈祥，但语气中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如果神佛真有那么厉害……”
赵无疾顿了一下，笑一声，似有轻蔑之意：
“那他们为何要争着享我们这些凡人的香火？”
道士不再听老和尚之言，大步流星离开了禅院。
……
杨有粟看到赵无疾面无表情归来，颇有些担心：
“道爷，那些和尚……我们要走吗？”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
赵无疾灿烂一笑：“我们不仅不走，还要在这儿吃好喝好。”
“至少，要等到税赋收上来之后……”
从这天开始，赵无疾便站在大殿口，看着那些佃户一个个面带苦色向着和尚们上缴田税。
大陈国税赋本就极重，更何况再有了里长、和尚的盘剥。
一年到头，那些苦哈哈的农夫手里也不剩几个子了。
不过相比起招乌城中的那些饿殍，这还是好的。
赵无疾看着越来越多的孩子，被送进庙里，美其名曰“侍奉佛祖”。
侍奉的哪里是什么佛祖，分明是一个个粉面和尚。
直到后来，庙里侍从太多，开始不收小童了。
税只许以粮食或铜板清算。
每当那些农户求爷爷告奶奶想要宽限时日，僧众便会露出恶相，要开始动手惩戒这些不知事理的贱民。
赵无疾也没有做些什么，他只是站在一旁，缓缓抽出长剑而已。
僧众便偃旗息鼓，瑟缩到一旁。
数日之后。
“施主……”一个小沙弥有些怯懦对着正在把玩手中木剑的赵无疾说道：
“方丈有请。”
赵无疾欣然点头，跟随着小和尚进了内院。
老和尚正在敲着木鱼，听到道士的脚步声，停下手上的动作。
“方丈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
老和尚扭头看着他：“云霄施主，你赢了。”
“从今日起，老衲会降低佃户们三成租子，已经多收的那些会陆续让弟子们送下山去。”
“三成……”
“施主，我们僧人也是要吃饭的。”释嗔无奈叹道：“我等老朽倒是可以少吃些米粮，可武僧们平日米面粮油，顿顿是不能少的。”
赵无疾不置可否：“果真要降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仅限于今年。”老和尚脸上皱纹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多了些。
“你倒是实诚。”赵无疾颔首：
“方丈这么轻易就肯服软，看来也是体恤百姓嘛。”
一顶高帽扣上脑门，老和尚呵呵一笑：“云霄真人，你的剑之利，永真早就已经告诉我了。”
“佛门清净之地，还是不要见血光为好，恐佛祖不悦。”
“永真和其他那些武僧有何不同？”赵无疾想到了之前说的，每每收租子，便要让那耿直的大和尚下山。
“他身上有佛性。”老方丈道了句佛号。
“你们便没有吗？”
“莫说我等……”他停顿一下：“老衲实在不知，那殿中安坐的如来，是否有佛性。”
这话放在他这个几十年的老和尚身上，实在是大逆不道，可不知为何，由他这个念诵金刚经的佛门中人口中说出，竟有些说不出的和谐感。
道士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我和那丫头明天离开，不再叨扰方丈了。”
“临走之前问一句方丈，这旬阳城周边，可有妖魔？”
“妖魔……？”
老和尚愣住了，没想到这云霄道人口中会问这些东西：“道长所言妖魔，从未见过。”
“眼下青州南方有贼配军作乱，西方有妖怪吃人，可旬阳城兵精马壮，就算是有妖魔，想来也是不敢久留。”
赵无疾不置可否，踏步而去。
唇红齿白的小沙弥见道士走远，小心问道：“方丈，他真有那么厉害吗？咱们院内有几十个武僧，还怕他一人？”
方丈沉默良久，这才道：“永慧，你是我弟子中最机灵的。我问你，这道士，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小和尚眨了眨眼：“感觉，特别平静？”
“是也！”
释嗔眼皮轻颤几下：“这道士，时刻都是轻松释然，就算之前我出言威胁，他的思绪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恐怕咱们这几十名僧众，他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师傅，会不会是他虚张声势？”小沙弥有些不可思议道：
“这世间，真有这般人物？听说旬阳城的大将军于风，能以一当十而不败，他比大将军还要厉害吗？”
“不知道，我这老眼昏花，即便是心眼，亦不能看穿他的虚实……但我不能赌，一旦赌输了，咱们都要……”
老和尚没有说下去，看向眼前的永慧：“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可愿学心眼否？”
永慧身子一颤：“师、师傅……心眼是如何……”
“你马上就知道了。”
师傅淡淡说了一句，慈祥的大手如往常一样，缓缓靠近了小沙弥的额头……
“师傅，这是……啊！！！”
……
赵无疾身后飞起一片惊鸟。
“永真师兄回来啦！”
院内传来一片骚动，听声音像是在说大和尚回严楞寺了。
道士对这永真和尚还是挺有好感的，缓步赶了过去。
一群和尚围着鹤立鸡群一般显眼的高个子，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而那高个子永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胡乱应付着。
看到赵无疾的时候，他便推开人群，朝着道士走过来。
“道长……是我无能，没有找到那凶手。”
道士点头表示知晓：“还要再寻找吗？”。
“自然是要继续的。不过，此番下山很是奇怪，百姓都对我过于热切了……”
大和尚挠挠头：“往日虽然也有，不过却不会像今日这般，送上那么多吃食。”
他轻笑一声，谁让你们寺庙是他们的债主呢。
“不过，虽然对我热情，百姓们对佛祖可越来越不诚了。”
永真无奈叹息道：“村中许多人家中的佛祖塑像都已撤掉，换成了别的神祇……”
“什么样的神祇？”
“不知道，以前从未听过，好像叫什么阳神……”
道士思忖片刻，不再问询：“大和尚，我和杨有粟要走了。”
“道长也该启程了。”和尚点点头：“让我送送你们吧。”
“一送二送，哪里是个头呢？”赵无疾笑着摆摆手，并把怀里的小口袋扔给和尚。
“这是……钱？”
“就当是我捐的香火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