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丢人现眼
牛金笑道:“温侯重生而我不惊讶质疑,可知为何?”
不事鬼神,不信鬼神。
吕布愕然惊住,无言以对。
蒲霜却好奇地问道:“既然是神仙所赐,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邪性呢?”
牛金长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它原本是长安长乐宫侍卫所执之器,后为淮阴侯怨气所聚,致使侍卫一夜屠杀了所有刺死淮阴侯的侍女,侍卫被擒拿斩杀,而这柄长枪却无故凭空消失。文帝时,李意修道成仙,于青城山绝壁获得此枪。淮阴侯冤魂不散,扬言必要断了汉室国祚方肯罢休。”
蒲霜听了觉得好笑。
民间野史说刘邦当初起义时斩了一条白蛇,而那白蛇却是义帝之子,发誓说:“你斩我的头,我篡你江山的头一帝。你斩我的尾,我篡你江山的最后一帝。”
结果刘邦挥剑,从中间将白蛇一斩为二。
这白蛇两百年后化身为王莽,篡了汉平帝的王位,正好将四百年的汉朝,从中间一分为二。
如果真如牛金所说,这汉家江山已经葬送,为何还能有此邪性?
因此,蒲霜有意刁难问道:“这大魏受禅于汉,汉室已亡,韩信冤魂为何不散?”
牛金在黑夜中望向西南:“季汉非汉耶?”
闻言,蒲霜哑然失笑。
这就是说,在蜀汉没有灭亡之前,吕布要是不放弃这血龙枪的话,他也可能会战死?
对此,吕布却嗤之以鼻:“我乃死过之人,何惧也?”
不知不觉间,说了很多题外话,牛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苏尚的墓碑,回过头来就敬了蒲霜一樽:“先生大义,能如此敬重敌军将领,有所闻,却是第一次见。我们虽然敌对,却也没有私人恩怨。为报先生大义,我也将山寨中阵亡之人,悉数安葬。”
蒲霜回敬一樽说道:“将军也有好生之德,蒲某钦佩。”
案几上的菜肴早已凉却,二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蒲霜问:“将军为何设此宴?”
牛金反问:“先生何故赴此宴?”
吕布听得莫名其妙,蒲霜和牛金却相视大笑:“知音也。”
酒过三巡之后,牛金依旧头脑清醒地说:“没见到先生之前,我还以为先生有三头六臂呢?今夜亲眼目睹了,先生也不过凡体肉胎嘛。”
蒲霜倒有些醉意了,摇头晃脑说道:“我也以为将军是个屠夫,没想到,也有圣人之心。”
“将军?”牛金唏嘘道:“若是天下太平,我倒乐意当个屠夫。这手中的刀叉剑戟,螳鸡斩鸭又何尝不是大用处?”
蒲霜趁机问道:“那将军认为,是什么造成了这天下混乱?”
“大道也,其无私;圣人也,其无欲。天下之乱,咎于大道废,圣人隐,而世人自私且多欲,故而乱不可止。”
这牛金绝非一般莽撞的武夫,能说出这番话来,令人惊异。
“人者多欲,其性尚私。不足为怪。将军可敢细说?”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可谓乱之始也?”
“敢问将军:秦,何以失其鹿?”
“秦失其鹿,其罪有五:武统不服、法自君出、严刑峻法、修国损民、臣怀二心。”
“五罪何所谓?”
“武统不服者:扫六合而强行一之,岂不闻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岂能强之?其败一也。法自君出者:君王言之为法,准绳无依,如权累失重,其衡失平。其败二也。严刑峻法者:法典之成,旨在禁而非惩,秦法轻则株连,重则族灭,民所不能受。其败三也。修国损民者:伐匈奴、征百越、筑长城、修阿房,劳民伤财,致使民声沸怨。其败四也。臣怀二心者:胡亥不顺、赵高谋逆、李斯助纣,宫廷大乱。其败五也。”
蒲霜诧异,心中暗想:焚书坑儒竟然不在其列?
不错,牛金分析得头头是道,想来也是秦朝二世而亡的原因了。
可是蒲霜并不完全赞同,他另有看法。
他说:“将军之言,可谓金字玉言。然而,并未说上重点。”
牛金顿时茫然问道:“先生可有高见?”
蒲霜摇头笑道:“不是高见,而是远见。将军可曾听过‘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太公姜尚之论,如何不曾听闻?”
“将军有何见解?”
“天子所有曰天下,诸侯所有曰国,士大夫所有曰家。姜太公此言,乃是要天子分封天下与诸侯及士大夫,故有此论。”
蒲霜顿时就懵逼了,这话是这样理解的?
一直以来,蒲霜都认为姜太公的这句话说的是“共和”,“周召共和”的共和,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分封制;但牛金的解释似乎更符合姜尚的原意。
他妈的,谁说古人既愚又蠢的?
蒲霜有些吃瘪,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言论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
刚刚还夸下海口说自己有远见,这下远到阴沟里去了吧。
看你怎么爬出来。
牛金似乎看出了蒲霜的窘迫,追问道:“先生何不说话?”
蒲霜两颊绯红滚烫,借着酒意掩饰,只好硬着头皮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来解释姜尚的话:“我不认同将军之言,我认为姜太公之意乃是‘天下为公’。什么是‘天下为公’?就是天下大事,皆由百姓做主。”
“笑话。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天下百姓,蒙昧无知,岂可主天下事?倘若真如先生之言,天下永无宁日矣。”
这话有如当头棒喝,再次敲醒了蒲霜。
几个月前,蒲霜曾和魏昌提到过自己出生的国家,提出想在这个乱世也建立一个与之相同的国家,被魏昌几句话就浇灭了热情;可能蒲霜自己都忘了这事,这次又想当着牛金的面旧事重提,可这些铺垫的话都一而再地被牛金揭了短,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正如牛金所言,这个时代的百姓几乎目不识丁,受的全是儒家束缚,除了种地,还能干什么呢?
蒲霜的底气全都输了,垂头丧气,闷声不吭。
本以为牛金会趁机嘲笑自己,没想到他反而安慰蒲霜说:“先生终是眷顾苍生之人,知你如此,我亦可安心退兵也。”
啊?!——
蒲霜不可置信地看着牛金,心里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了这位将军。
然而牛金心里的真实想法却是:此人有才,却无大用,难以兴风作浪。
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牛金起身向蒲霜告辞:“能识先生,此生荣幸。愿无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