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学后的跟踪仪式
校门口的杨柳抽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垂在郑玄肩头，像谁欲言又止的手指。春风温柔地拂过，柳枝轻轻摆动，仿佛在试探着什么。他隔着五步远的距离跟在人群后，目光紧紧追随着高雨的白色帆布鞋。那双鞋踩碎一地柳影，每一步都像是在轻叩春天的节奏。她今天没扎马尾，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发尾随步伐轻晃，像一捧流淌的蜂蜜，柔软而灵动。
郑玄的心跳得厉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他正在做一件多么大胆又小心翼翼的事情。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发现；又不敢离得太远，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春风裹着柳絮掠过鼻尖时，他打了个喷嚏。高雨似乎被惊动，微微侧过脸。那一刻，郑玄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慌忙蹲下系鞋带，心跳震得耳膜生疼。等再抬头时，她已经和同伴拐进街角的唱片店，玻璃门上的风铃正叮咚作响，像是在为她的离去奏响小小的乐章。
二手唱片店的门帘印着褪色的钢琴键，岁月的痕迹让它们显得有些斑驳。郑玄贴着隔壁书店的橱窗挪动，透过封面缝隙，他看见高雨踮脚抽出一张黑胶唱片。暗红色的封套上印着模糊的月晕，她对着光旋转唱片，虹彩便爬上她的睫毛，像给眼睛镶了碎钻。那一刻，郑玄觉得她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孩，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店员擦拭柜台时碰倒一叠 CD，哗啦的声响惊得郑玄后退半步。高雨转头望向书店方向，他立刻举起手中的《三体》挡住脸。书页间飘落一枚去年的枯柳叶，恰好落在他颤抖的影子上。他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直到她重新低头端详唱片，他才敢从书脊上方偷看。她耳后的碎发被汗黏在皮肤上，形成一小片潮湿的阴影。这个细节让他想起梅雨季教室窗台上的水痕，隐秘而潮湿，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新开的文具店门口悬着风铃，高雨伸手拨弄时，柳絮正巧落在她指尖。郑玄躲在斜对面的奶茶店招牌后，假装研究菜单上的新品。抹茶奶盖、草莓麻薯——都是她上周发在动态里的点心。他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刻在他的心里。隔着玻璃，他看见她停在贴纸墙前。暖黄的射灯将她的影子投在亚克力板上，与卡通兔子、星球图案重叠成奇异的拼贴画。当她拿起一张梵高《星月夜》的贴纸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奶茶单上描摹起漩涡状的笔触，仿佛在模仿那幅画中的星空。
“同学，您要点单吗？”店员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摔了菜单。玻璃那头的高雨闻声抬头，他慌忙指向价目表最顶端的柠檬茶，嗓音发紧：“这个，去冰。”吸管戳破封膜时，他听见她清亮的笑声。原来是她试盖火漆印章时蹭到了鼻尖，金粉在皮肤上闪着细碎的光。他低头啜饮酸涩的茶，舌尖却尝到一丝虚幻的甜，像是春天的味道。
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像一块琥珀，将高雨和草莓蛋糕封存在暖调的光晕里。郑玄站在对面邮局的绿漆长椅旁，柳枝时不时拂过后颈，带来一丝凉意。他数着她拍照时变换的七个角度，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说的“趋光性”——此刻他也不过是只愚蠢的飞蛾，被她的光芒吸引，却不敢靠近。当她举起手机时，橱窗倒映出漫天晚霞。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掩护，便用手机假装拍摄天空，将镜头悄悄偏向她的方向。取景框里的她正在舔叉子上的奶油，鼻尖皱起小小的褶皱，像只偷到蜂蜜的熊。
快门声淹没在公交车的轰鸣里。照片中她的侧影被夕阳镶了金边，发丝间缠着一粒柳絮，像星星坠落在银河。后来这张照片成了他的锁屏壁纸，永远定格在暮春六点十七分的温度。他想，也许这就是他能离她最近的方式——通过镜头，捕捉她的每一个瞬间。
分岔路口，女生们像退潮时的贝壳四散在沙滩。高雨独自走向地铁站的方向，柳絮在她身后织成半透明的帘幕。郑玄在红绿灯前攥紧书包带，绿灯亮起的瞬间，他随着穿校服的人流漂过斑马线。她在地铁口买了支冰糖草莓，咬碎糖壳的声音清脆如冰裂。他退到报刊亭后，看她的倒影在玻璃门上摇晃。当列车进站的风掀起她的裙摆时，一片柳叶粘在她发间，随步伐起落像只颤抖的绿蝶。
他摸出手机想提醒，对话框却始终空白。最后他只是拍下那片柳叶晃动的弧度，照片角落露出她一晃而过的白色衣角。这个秘密后来被存进名为《春日标本》的相册，和其他三百多张碎片共同构成无声的独白。确认高雨的身影消失在地铁闸机后，郑玄拐进街角的便利店。冷藏柜里排列着整齐的饮料瓶，他抽出她常喝的白桃乌龙，瓶身凝着的水珠顺指尖流进袖口。关东煮的雾气朦胧了玻璃窗，他夹起一块她动态里提过的萝卜。汤汁从蜂窝状的孔隙渗出时，他突然想起上周的雨天——她站在屋檐下喂流浪猫，刘海挂着雨珠的样子和此刻蒸腾的热气奇妙地重合。
窗外掠过与她同款的蓝色自行车，他下意识追着车尾灯望去。柳枝在暮色中勾画风的形状，他突然觉得嘴里白桃乌龙的余味，像极了那个雨天潮湿的悸动。台灯在深夜十一点亮成孤岛，郑玄翻开新的笔记本。第 53页记录着今日的星轨：
17 : 15唱片店停留 7分钟，触碰黑胶唱片时食指敲击节奏（疑似喜欢后摇音乐）
17 : 38购买星月夜贴纸（喜欢梵高？）
18 : 02咬碎冰糖草莓时闭了下眼睛（可能蛀牙？待观察）
他从书包夹层摸出那片沾过她发梢的柳叶，夹在《银河系漫游指南》第 42页——书中说“42是生命、宇宙及一切的终极答案”。窗外的杨柳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他忽然觉得答案或许就藏在她睫毛上停留过的某一粒星光里。
电脑屏幕自动刷新出她的新动态：九宫格里是唱片、火漆印章和咬了一口的草莓，配文“收集春天的声音”。他点开大图放大再放大，终于在某个玻璃倒影里发现了模糊的校服轮廓——像他，又像所有被春风吹乱的柳絮。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仿佛被她发现了什么。他关上电脑，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窗帘上，与摇曳的柳影叠成一片混沌的温柔。
郑玄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高雨的身影。他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偷偷地关注她？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喜欢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她专注地看书时开始的；也许是听到她在课间哼唱的旋律时；又或许是她站在操场上，阳光洒在她脸上的那一刻。
他喜欢她的一切——她的笑容、她的发梢、她走路的样子，甚至是她偶尔皱起的眉头。他想靠近她，却又害怕打扰到她。他害怕她会拒绝他，害怕她会讨厌他。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方式——通过镜头，通过文字，记录下她的每一个瞬间。
他记得有一次，他鼓起勇气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喜不喜欢梵高的画。她回复说：“喜欢啊，梵高的画就像一场梦。”他当时就回复说：“我也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近，近得仿佛能触碰到她的梦境。可更多的时候，他只能远远地望着她，像一颗孤独的星球，绕着她的轨道默默旋转。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傻，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意，也许他永远都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默默地关注她，记录下她的每一个瞬间，因为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秘密，是他青春里最珍贵的宝藏。在这个春天里，他的心就像那抽出新芽的杨柳，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即使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他也会一直守护着这份感情，直到它开花结果，或者在岁月的流转中慢慢沉淀成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