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舅舅登台的老照片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凝滞不动。

叶勤勤捧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边角，目光像是被钉在了画面上。

照片里的舅舅年轻得几乎陌生——他像个恣意张扬的少年，一手搂着吉他，一手高高扬起衬衫，衣摆翻飞，在镜头里拖曳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那姿势不像在弹琴，倒像是要抡起什么重物，滑稽又鲜活。

“快看这吉他！”韩述的声音突然从耳畔炸开，吓得她指尖一颤，“这不就是小帅说的‘57巴拉巴拉’吗？这木纹，简直绝了！”

如果那把Stratocaster有灵魂，此刻大概会愤怒地发出灵魂抗议：“‘巴拉巴拉’？我不配拥有名字吗？我可是史上最有名的复古电吉他，被无数音乐人奉为至宝、梦中情琴！”

叶勤勤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温小帅，沿用了韩述对吉他的称谓：“这款‘巴拉巴拉’……很有名？”

温小帅扶额，嘴角抽搐：“什么‘巴拉巴拉’……这称呼要让制琴师听见，怕是要掀开棺材板跳出来跟你们拼命。”

但转念一想，隔行如隔山，外行人不懂也正常。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在电吉他的世界里，芬达的 Stratocaster的地位，就相当于劳斯莱斯之于汽车，是传奇的代名词……”

“等等，”叶勤勤突然打断，“你说的芬达……该不会是卖汽水的那个芬达吧？”

不怪她这么想。

芬达橘子汽水的广告铺天盖地，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橙色的气泡和甜腻的果香。

温小帅无奈地笑了：“翻译问题而已。有人叫它‘芬德’，但我习惯叫‘芬达’。”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炽热，像是谈起久违的挚爱，在音乐的领域，他如数家珍：“而Masterbuilt 1957 Stratocaster——大师亲手打造的初代款，更是传奇中的传奇。鲍勃·迪伦用它写诗，披头士带它征服世界，就连霉霉的演唱会上，它都是最耀眼的配角。在国内，崔健、黄家驹、许巍……无数音乐人的指尖都曾与它的琴弦共舞。”

叶勤勤听得入神，可心里却浮起更大的疑惑——音乐人喜欢经典吉他，无可厚非。可舅舅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在那个网购还没兴起的年代，拥有这样一把传奇吉他？甚至还带着它登台表演？

“这吉他……现在值多少钱？”她忍不住问。

温小帅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盯着琴身上那蜿蜒的黑色木纹，像藤蔓般缠绕出独特的美感。他沉吟片刻：“普通款一两万就能拿下，但如果是大师特制的57年款……”

他抬眼，语气微妙地顿了顿，“前几年媒体报道过，拍卖行成交过一把，三万八——美刀。”

韩述倒吸一口冷气：“几十万人民币？就一把吉他？！”

随着拆开的包裹越来越多，叶勤勤却觉得舅舅的形象愈发模糊。

她抬头看向韩述，眼底写满困惑，可韩述也只是摇头：“生哥从没提过这些。不过……”

他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描摹着舞台的轮廓，“看这布景和服装，像是千禧年初的演出。可能是公司年会或者团建现场？生哥在云启科技干了十年多，但更早之前……他在哪儿工作，你知道吗？或者，你的父母有没有提过？”

叶勤勤茫然地摇头。

舅舅每年回老家，从不把工作带回去，职场的事儿也基本闭口不谈。

她只零星记得，他提过两次“互联网泡沫”，再就是舅舅出手很大方，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地给家人带礼物。

外婆催婚时，他总是笑嘻嘻地搪塞：“还没玩够呢！再说我一没房二没车，娶人家姑娘不是祸害人吗？”

“白长了这么一张脸，对象都找不到。”气得外婆直跺脚，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快递拆到一半，叶勤勤突然叫住韩述。她沉默了几秒，眼底的悲伤浓得化不开：“韩述，你说过，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肉体、葬礼，以及被世界彻底遗忘。可我的舅舅……或许连第二次都没能逃过。我们所有人，都不曾真正了解他，走近他的精神世界。”

她攥紧拳头，声音轻却坚定：“我不想让他就这样被世界遗忘。哪怕只是为了这些他留下的东西，我也要做点什么——办个线上老物件展览，或者写本回忆录……韩述，帮我找回他的故事，好吗？”

韩述双手插兜，眉头微蹙。他和顾生相识不过几年，那段漫长的空白，不是他一个人能填补的。

“需要我做什么？联系他以前的同事？还是……”

忽然，一个灵感闪现，韩述眸子越发闪亮，“公司的人力部，肯定有生哥的简历，顺着这条线，至少可以找到他以前工作的公司。运气好的话，还有旧友，说不定连你说的红颜知己，都会有下落。”

叶勤勤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是的，她最在意的就是那个神秘的“红颜知己”，以及那枚用阿勒泰陨石打造的戒指。

舅舅没能送出的心意，就由她来传递；

他未完成的遗憾，她来替他圆满。

“好，那你明天就去找HR！”

韩述挠了挠头，苦笑：“明天周日，HR不上班……”

快递拆了两天，连五分之一都没完成。

稀奇古怪的物件越堆越多，叶勤勤的记录本早已跟不上拆件的速度。晚上收工时，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更别提更新短视频了。

她现在最期待的，就是韩述那边的进展。

周一中午，韩述盯着手机屏幕，拇指在叶荔菁的微信头像上悬了片刻，终于点开对话框：

“菁姐，中午有空吗？赏脸一起吃个饭？”

叶荔菁——云启科技的招聘主管，韩述的面试官，也是他转正的签字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职场引路人”。

消息刚发出去，回复就跳了出来：

「巧了，正想去公司旁边那家新开的网红店打卡呢～」

附带的地址是家人均149的餐厅，装修精致，在点评网上被刷满了滤镜过度的美食照。

韩述迅速订了位，确保高峰期不用排队。

午休时分，他在公司楼下等到了叶荔菁。

她年过三十，却风姿绰约，步态婀娜，妆容精致得像是随时准备走红毯，与互联网公司的极简风格格格不入。

见到韩述，她眼尾一挑，红唇扬起：“今天吹的什么风，让韩经理破费呀？”

韩述笑了笑，他现在的身份，是研发部项目经理，半真半假地回道：“伯乐之风——我今早看了黄历，宜‘答谢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