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弃徒与乞丐
是夜，张天一躺在稻草垛上，上面盖着一床破麻棉絮的褥子，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散发着一股多年未洗的酸臭味。
张天一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毕竟，自从被打上天机阁弃徒的标签以后，这三十几年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谁能想到，如今这个头发没几根，胡子花白乱糟糟的，衣服浑身是补丁的老人，曾经是被誉为“算尽天下，可堪未来，中兴之祖”的天下奇才呢？
只因年轻气盛，逆伐天命，算出“天尽枷锁，世皆囚笼”的结果，惹得当时天机阁的老祖雷霆大怒，说他“走火入魔，不孝成痴，狂妄自大，妖言惑众。”
十六字重刑决定了张天一的未来。
逐出师门，世人鄙弃，乞讨为生。后续的发展便是颠沛流离，一顿饱一顿饥。
和乞儿抢吃的，挤一个破庙，一个草垛，倒也是勉强活下来。
虽是天机阁弃徒，但是顶着这个名号也有好处。有些不明所以的乡绅会请他去堪舆掐诀，定穴生死。这一番下来，倒也是能凑合几两或十几两银子。不多，但也能吃饱饭，不用像刚开始那样连吃食都无法保障。
带着那个乌黑发亮的河洛龟壳，六枚铸世古钱，三股朱砂红绳，一根从乞丐手里抢到的紫竹打狗棍，上挂一幡“知天命，定鬼神”的江湖算命标语，这便是他出行的全部行当。
当然，直到如今，他依旧对他三十六年前算出的卦坚信不疑。
而今天，当他算出的卦象和三十六年前成隐约前后呼应时，内心的震惊，激动，迷茫，委屈，不甘等等复杂的心绪不断的涌上来。
以至于，挤在旁边的小乞丐戳他的时候他都浑然不知。
“死老头，死老头，干啥呢，装睡可不行，我看你胡子一翘一翘的，是不是在偷吃我捡来的烤鸡腿？”
小乞丐一边紧紧捂着口袋看着张天一，一边问道。
张天一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嘁的一声，不屑的说道：
“天天就知道盯着你那口袋，我又不抢你吃的，真的是。”
“老头子我给人算算卦就赚些碎银，何至于和小儿抢食。”
“？？”
小乞丐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一脸震惊的看着张天一，仿佛在说：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天一略带尴尬，咳嗽两声说：
“那什么，米儿是吧，出不出去溜达溜达？”
小乞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好不容易不饿肚子了，瞎动什么？”
“睡不着，去看看夜景。”
张天一望着茅草屋顶的破洞出神的说道。
“不去，神神叨叨的，又犯神经病呢？”
小乞丐转过身，背着身子不耐烦的说。
“请你吃江米糖。”
“走，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真墨迹。”
一眨眼的功夫，小乞丐已经站在门口催促张天一快点行动了。
张天一咧了咧嘴角，穿着一双破草鞋，一晃一晃的出门了。
小乞丐跟在张天一屁股后面东张西望，如今还未到亥时，街上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各色的小摊面前叫喊声不绝，飘来的香气混杂着各种爆炒煎炸的油烟味，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欸欸欸，江米糖，江米糖，你别赖，死老头。”
张天一正神游天外的走着，突然一只小手攥住了他的一角，焦急的喊道。
冷不丁的，张天一劲气离体，震开了小乞丐的手，还把他弹飞了几米远，得亏砸到了人家晒棉被的大谷堆，没什么大事情。
小乞丐摔了一个屁股蹲，疼的眼泪直流。
张天一暗道一声糟了，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小乞丐拎起来，拍拍灰尘，给他揉揉屁股。
没想到，小乞丐一下挣脱张天一的手，跑到不远的地方对他怒目而视，怒骂道：
“别碰我屁股！死老头，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张天一很尴尬，讨好的说：
“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赔你两块好不好？三块？四块？”
小乞丐面色纠结，最后迟疑的说：
“行.....吧。”
来到卖江米糖的小摊前，张天一大手一挥：
“来五块！”
小贩麻利的切好称好递给张天一，张天一转手递给小乞丐，小乞丐美滋滋的吃了起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像一只晒太阳的慵懒的小猫咪。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走神，张天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乞丐聊着天：
“你为什么说自己姓甜，奇奇怪怪的？”
“因为我觉得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零食，糖是甜的，所以甜是最美妙的词语，那我就要姓甜。”
小乞丐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道。
张天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
“所以你叫甜米儿......也是个好名字。”
小乞丐并不搭话，只是揉了揉眼，摸了摸之前紧紧捂着的口袋。
那里面哪有什么大鸡腿，有的只不过是被层层碎布包裹着的一块残缺的玉阙而已。
玉阙上面可见残留的鎏金和异兽花鸟变体古字，厚重而沧桑，有来头，也有年岁。只不过这块玉阙，除了甜米儿自己，没有人见到过，也没有人知道。
不知不觉，张天一还是带着甜米儿来到了镇国府的附近。
周围高墙大瓦，雕梁画栋，屋檐翘角，青砖黛瓦，好不气派而又庄严，不愧是皇亲国戚的府邸。
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张天一默默想着白日算的卦，甜米儿依旧跟在屁股后面吃着江米糖。
破局者就在镇国府内，这是卦象指引，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卦象准确性，毕竟，虽被逐出师门，但是这一身能力反而越见精进，因此，张天一很有自信。
可是即便自己身怀一身本领，也不敢擅闯镇国府，借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原因为何？
出来的时候随手掐了一手小六壬，空亡，朱雀位，大凶。这再硬着头皮上，那就是真铁头娃了。
所以虽然心痒痒，但是张天一依旧是在外面观望，试图看出点什么。
可惜在被赶出师门之前没有把望气术学会，不然，定能发现些端倪。
张天一暗暗可惜道。
“你在人家府前瞅啥呢？小心官老爷看你不顺眼把你打一顿。”
甜米儿一脸疑惑的问道，顺道把张天一拽着走
“没事，就看看，就看看。”
张天一那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说道。
“神经病，你是能看见里面的功法秘籍还是美人歌舞，对着人家的外墙盯着看，不是有病是什么？”
“要不是看在这五块江米糖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赶紧走，真的是，带个老头子出来真费劲。”
“早知道不出来了，亏大发了，死老头，回去再给我买五块，不然绝交！”
甜米儿拉着张天一逐渐远去，一高一矮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