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龙同朝,家父千古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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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子不类父,竖子安敢?

大将军府高墙林立,守备森严。

靠近东柏堂的一处院落里,除却一留着山羊胡的教书夫子手持书卷闲堂信步,还坐落着六个身形不一的男童,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朗朗书声徘徊不决。

坐在最前排的是年值十岁的高澄庶长子高孝瑜和九岁的次子高孝珩,第二排是同为六岁的嫡子高孝琬和四子高孝瓘。

除却高孝琬坐姿稍有散漫,其余三者皆正襟危坐,认真听从夫子的教学。毕竟大将军十分重视孩子的教育,若是被夫子记名上报到高澄那里,是免不了一顿打的。

而最后一排是两岁的高殷和三岁的高延宗,这俩美其名曰是来参加蒙学的,其实就是来陪读凑数。

这不,高殷听着隔桌小胖子高延宗鼾声大作,忍不住掏出一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送到了高延宗的鼻子前面。

高延宗鼻子吃痒,哈欠大起,一巴掌下意识拍在桌子上,瞠目看着被震落在桌的狗尾巴草:“破,破草,草咬我。”

高澄诸子看着身后闹剧,忍俊不禁。

夫子则是掏出板子,习惯性地来到了高殷面前,正色道:“竖子!子曰‘长幼有序’。延宗是你的兄长,你怎么可以这样捉弄他呢?”

参加蒙学已久的高殷没有如常伸出受罚的手,而是昂首道:“我的兄长在夫子的课堂上打盹睡觉,违背了课堂的规矩,我身为他的弟弟,用自己的方式来提醒他,这又有什么过错呢?如若夫子觉得高殷确实有错,高殷会认错的。”

高殷说罢,伸出了自己包子似的小手,大眼睛眨巴看着悬至高处的戒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夫子面色凝重,哪里下得去手:“念你出发点是好的,此事便算了。你俩要向你们的兄长们学习,坐直身板,认真听讲。”

高延宗胖脸天真喃道:“道人好,是为我想。”

【高殷小字道人】

两个小家伙费心收拾着身上那包若粽子的衣服,动作很是诙谐,良久方坐直了身子。

夫子案板一打,继续了他的讲学:“孔子有一个弟子叫做颜回。有一天,颜回去世了,颜回的父亲请求孔子将官车改造为棺材来安葬颜回。如果你们是孔子,你们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堂下一片哑然。

“孝瑜,你年纪最长,也跟我学的最久,你先来回答。”

高孝瑜站起身子,呆如木鸡,半响挤出:“夫子,学生不知道。夫子觉得该如何处理便该如何处理。”

夫子大失所望,“那你先站着继续思考一番。其他人怎么看呢?”

高孝琬举起手主动请缨,夫子抬手示意其发言。

“孝琬认为,死者为大,这既然是颜回父亲的请求,孔子就应该答应他。”

夫子不置可否,继而问道:“还有其他答案吗?”

夫子看着高孝瓘跃跃欲试又怕驳了嫡子的面子的扭捏作态,主动问道:“孝瓘,你怎么看呢?”

高孝瓘仪容甚美,在高家帅三代中亦是翘楚者,立身答道:“学生以为,官车是用来公务活动的,是不能用于私人活动的。”

夫子面色宽慰道:“孝瓘答对了,大家都坐下吧。孔子当时以公车不可私用拒绝了颜回父亲的不正当请求。”

夫子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自己老生常谈,论述其中道理的授课模式,却发现平日里总会出现插曲竟久久没有出现,不禁循眼看去,只见那竖子竟晕晕大睡起来,哈喇子都沾湿了半页纸。

若是平常,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算了,此番夫子不打算放过,让高孝琬将高殷叫醒,问他孔子的处理好在何处?

高殷左摇右晃地将自己因衣服繁多而略显笨重的身体努力站直,答道:“学生以为,孔子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会成为一桩美谈,拒绝则为后人颂扬一心为公,接受亦可为后人感慨师徒情深,只因为主人公是孔子。”

夫子脸色大变:“荒唐,圣人岂容你这般谤毁。”

高殷面无惧色,小奶音颇怀气势:“魏夫子你是当朝散骑常侍,隶属朝廷高官,可不也成为了我们的私塾老师吗?这难道不也算是一种公车私用吗?”

堂上夫子正是当朝散骑常侍、中书侍郎,被誉为“北地三才子”之一的魏收。

魏收山羊胡子都给气岔了,“这,汝这竖子,离经叛道,不足为谋!”

说罢魏收大袖一挥,匆忙结束了今日的授课,气冲冲离去。

高孝琬朝着只有自己半截身子高的大堂弟举出了大拇指。

高殷只得暗自感慨自己的思想放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跳脱了。

而自始至终并无多大存在感的高孝珩终于停笔,徒留纸上一张留着山羊胡子的儒生相。

高孝珩暗道,若非道人此举,恐怕自己也见得不到魏夫子生气时岔胡须的神韵。

东柏堂外,高澄出门大伸懒腰,稍作缓息,正巧瞧见魏收拂袖而去,忍俊不禁,魏收此僚,恃才傲物,气急于此,不可谓不是美景。

尔后,高殷从怀里摸出一张弹弓,提议众人去打果子玩。

高孝琬领众人到了一片梨树前,指着其中尤为枝繁叶茂那一株道:“这是父亲最为喜爱的一株,我们就从它开始下手吧?”

高孝瑜劝道:“这不好吧,哪有明知父亲喜欢,儿子还要故意毁坏的道理呢?”

高孝琬笑道:“大兄你不懂,就得是如此,方有刺激感。道人,你说是吧?”

“我与三堂兄英雄所见略同。”说罢,高殷取来石子,年幼的身子铆足了劲,对准高处一颗梨子射去。

结果相去甚远,别说是梨子,叶子都打不着。

高殷自知气力不足,身体倚向高孝琬道:“小弟年幼无力,还请英明神武的三堂兄替我射下果子。”

高孝琬很是受用高殷的吹捧,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结果几发石子弹出,依旧是石子落地不见果声。

高孝琬讪笑道:“道人还是你来吧,我这几天没睡好,手有点软。”

高殷接过弹弓,使出浑身解数,憋红着脸将石子射出。结果这回连石子落地声都没有了,只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嚎。

“何人袭吾!?”

少顷只见头带红包的崔季舒骂骂咧咧地走向东柏堂。

而始作俑者的高殷和高孝琬一小一大都叉着腰问候道:“崔侍郎安好。”

崔季舒心里骂得更凶了,脸上却是挤出了一个大度的笑容。

目睹今日遭遇的高孝瑜,感觉天都快要塌了,父亲告诫他诸子中他最为年长,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

可如今老师被气走,宾客被暗伤。看着高殷这个闯祸鬼,高孝瑜深感愧疚。

高孝瑜暗道,道人呀,都是大堂兄没有教好你呀!

高殷感受着高孝瑜那宛若慈母的眼神,只觉不好意思。

在旁观望全程的高孝瓘,只感觉头皮发麻,总感觉跟着高殷待久了会一条道给走黑了。

而高孝珩拿着树枝依旧在地上画画。

东柏堂内。

【东柏堂:大将军高澄的办公衙署】

崔季舒向高澄密奏:“崔暹自打去岁得到丞相恩宠,权柄日隆,怕是打击了旧四贵,又会增添了新贵。”

【东魏初立,丞相高欢居晋阳霸府,遥控朝廷,邺城则为四贵(高岳、孙腾、高隆之和司马子如)把持,后高澄入朝,着手打击权贵,整顿吏治,官场日渐清朗】

“侍郎多虑了,崔暹秉公执法,是不会辱没自己的清誉的。”

崔季舒正欲在说些什么,高澄抓住其手继续言道:“不过侍郎亦勿虑,你我虽非兄弟,但你我之情胜过手足之情,你的所作所为,澄铭记于心。眼下父亲出征在即,粮草辎重的筹备和处置方是头等大事。”

手被紧抓的崔季舒面色红润,深以为然。

崔季舒委实是高澄的忠实拥趸,去岁高欢朝邺所见的所似农夫,正是他的手笔之一。

高澄看着额头上挂彩的崔季舒,指着自己的额头感趣问道:“崔侍郎此为何故?”

“世子有所不知,你的儿子们方才在梨园里射梨子,而在下碰巧路过,不幸遭此飞来横祸。”

“梨园?竖子安敢对其下手?”

“世子勿虑,孩童气力有限,是打不下梨子的,也就只能欺负我这等无力文人尔。”

眼见高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崔季舒抬手掩盖伤口,故作吃痛神情。

高澄正欲前往梨园一探究竟,见崔季舒吃痛的表情,连忙再次握住其手:“崔侍郎乃国之肱骨,却遭此祸,我难辞其咎,还请侍郎海涵。”

高澄替崔季舒倒了一杯酒,并让周遭女婢前去请来府中医官为崔季舒包扎伤口。

“不知是我哪个逆子冒犯了崔侍郎?”

“诸子中身形最小,明眸皓齿者。”

“侍郎莫要玩笑。我最小的儿子高延宗长得胖乎乎的,大门牙还掉了几颗,委实算不上皓齿者。”

两人面面相觑,好似话不投机,成双移步到堂外。

崔季舒指向始作俑者。

高澄循指看去,只见高殷矮小的身子踩在一张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凳子,拿着弹弓继续射梨,地边上已然躺落着几颗成熟在即的梨子。

而在旁边给高殷递石子的竟是自己的嫡长子高孝琬。

高澄无语凝噎,母亲娄昭君喜欢吃梨,于是自己专门种下一片梨树,如今成熟在即,却遭此毒手,不可谓不可惜。

高澄朝着梨园大喝:“竖子安敢毁吾梨园!?”

少顷,正在教育小孩的高澄收到了来自魏收的请假信,于是给膝下受罚的高殷屁股又来了几巴掌。

高澄满头黑线,一向温良恭顺的侯尼于怎么会生出这样四处造作的混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