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杀人
天不亮，董振邦便带着五十个衣甲鲜明的兵卒，骑着马，威风凛凛地离开了大营。
走完官道，拐上去密云的岔路。
到了密云县，队伍并未进城，而是轻车熟路地往乡里去。
太苍山还未醒冻，背阴处的雪没有化完，黄白相间的难看得很，树木光秃秃的，左一个右一个地架着鸟窝。
到了乡里，眼前绿油油的都是冬小麦，田径上，沟渠边，见缝插针地种着一些白菜萝卜，大部分都在过年时割去吃了，少部分被雪淹盖着。
有人笑道：“将军，看这长势，今年的收成必定好。”
董振邦听到这话也笑：“可不，一会儿看那帮刁民还怎么抵赖。”
队伍进了村，在一栋气派的大庄园门口停下。
庄园修着高高的围墙，两条半丈高的黑狗见有人过来，立刻狂吠起来。
董振邦马鞭一甩，在空中霹雳般炸响，两条狗吓得夹着尾巴跑进庄园里头，紧接着，一个穿着厚棉褂子的管家跑出来。
“董将军来了，快里面请！”
“粮都收上来了？”
“将军里面请，小的慢慢跟您说。”
董振邦一听这话，脸上便不高兴了，向后一招手，五十匹马旋风般冲上来，将大门围住。
管家吓得全身哆嗦，正要跪倒时，董振邦却跳下马，大踏步向院里走去。
院里堆着半院子的粮食。
十几个护院见当兵的进来，个个挨着院墙贴身站好。
董振邦扫了他们一眼，掀下其中的一个麻袋，打开来看，只见麦米金黄饱满，品相上佳。
他满意地点点头：“就照这种成色收。”
管家苦着脸：“董将军，实不相瞒，这些都是逼出来的麦种，当真是他们一粒粒挑出来的，糙点儿的早吃光了，哪里还有。”
“日他娘的军粮也敢吃！”
管家想说又不敢说，大冬天的急得满脑袋的汗。
密云的田原本供三大营，但现在没有商人来收粮了，由三大营直接出钱买，价格比市面上低了三成，谁家都要过日子，谁又傻到高价不卖，反卖低价。
因而三大营收的军粮一年少于一年。
眼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军营开始想些手段。
渐渐地，密云县有一半的田落在董将军手里，农户也成了董家的佃户。
管家想着有这一半的粮打底，心中稍稍安定。
“将军，听说三大营的人丁降了不少，交上来的粮够吃吧？”
“放肆！”
董振邦一鞭子抽在管家的屁股上，抽得管家嗷嗷惨叫。
“三大营的人丁降不降关你卵事，你老老实实给本将军把粮收上来！再有，今年的租子再加一成，按册子上的数算，漏一亩田老子砍你一只手！”
“再加租子就要逼死人了！”
管家捂着屁股跳，并非他为佃户说话，实在是现在的租子太高，佃户不吃不喝也凑不够，以前还能卖地，不然董家怎么能收走一半的地。
可现在地也卖完了，再逼就是借高利贷，卖儿卖女。
“老子今天来就是杀人的，谁家欠得最多就杀谁，带路！”
“杀人可使不得啊将军！”
董振邦又是一鞭子抽过去，骂道：“那就杀你！”
见混不过去，管家将心一横，报出一个名字：“村东头的刘瞎子，他儿子去年被毒蛇咬死了，家里就剩个多病的儿媳妇，一个半大的孙子，田都荒了，没收到粮食，也没钱抵。”
“带路！”
管家颤颤巍巍的将这支队伍带到村东头，只见一个破败的小院，院门口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流着鼻涕，端着破碗，愣愣地看着这群人奔自己家来。
不等管家说话，董振邦已经一鞭子抽翻了破碗，掉出一坨黑乎乎的野菜。
董振邦用鞭梢在野菜中扒拉半天，找到了一粒麦子，哈哈大笑。
“这不是粮食？你们这群狗东西，竟敢诓骗朝廷！”
小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听到哭声，刘瞎子在儿媳妇的搀扶下跑出来，儿媳妇本无见识，见如此多的军爷围着儿子，顿时就吓软了，只知道梆梆磕头。
倒是刘瞎子瞧不见，凭着声音问道：“这是咋地了？”
管家喝道：“刘瞎子你听好了，军爷们来收去年欠下的军粮，你快去把家里藏着的粮食拿出来，若有一粒窝藏，当场就要被砍头！”
“俺家哪里还有粮食啊！俺儿子死在去年下种的时候，种没下好，又没得人翻地捉虫，三亩田总共没收上来一担粮食，陈管家您是知道的，啊！”
刘瞎子拖长声音干嚎着。
附近的乡邻们见此阵仗，早早就把院门关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好让军爷注意到了。
谁知董振邦不肯放过他们，令手下的兵卒一家家打门摔瓦，把村里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刘瞎子这里来，挤不下的全都站在田地里。
绿油油的麦子很快被踩了下去。
除了刘瞎子一家人的哭喊，上百口人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接着又是一道红的喷出，刘瞎子孙子的脑袋便被董振邦斩了下来。
“儿啊！”
刘瞎子儿媳妇爬过去，把孩子的头抱在怀里，疯狂叫着“儿”。
刘瞎子知道出事了，他哆哆嗦嗦去摸，却摸到了钢刀上，不等他收手，董振邦又是一刀挥落，砍在刘瞎子的脖子上。
“这就是拒纳军粮的下场，本将军给你们最后三天时间，交不上粮的凌迟处决！”
随着话音，董振邦的第三刀刺进女人的心窝，再拔了出来，一篷血雨飞溅。
“现在能收上来了吗？”
陈管家全身瘫软，不得不贴在围墙上稳住身形，见董振邦问自己，急忙答道：“能能能！”
“走，下一个庄子！”
董振邦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继续向下一个庄子进发，12个县，几百个庄子，再快也得转悠好几天。
等这些人的背影完全看不到后，村民们才飞奔而散，陈管家也匆匆忙忙跑回庄子。
良久之后，咯吱一声，附近院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婆子，她朝着刘瞎子的尸体拜了拜。
“可怜呐。”
正寻思着如何给这一家三口收尸，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老婆子骇得魂飞天外，正要跪地求饶，身后那人已走到她面前了。
“姓董的禽兽不如！”
老婆子麻起胆子望过去，来的只有一个人，这人长得牛高马大，也插着刀，牵着马。
“军爷，俺……俺没犯法。”
“大娘，怎么称呼？”
“都叫俺刘姥姥，今年有七十岁了。”
按大梁律，七旬以上免罪。
“刘姥姥，劳烦您给他们收拾收拾，别埋，就停在他们家里，我回头还要来的。”
那军爷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刘姥姥手中，便跳到马上，一阵风似的去了。
刘姥姥打开荷包，里面是几十个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