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当反社会人格者属于你时没有良知的孩子
我很难相信我生下的漂亮孩子与我那怪物一样的大儿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一位来自田纳西州的母亲
什么样的小女孩会从看到父母哭泣中获得极大的乐趣?
——一位来自多伦多的父亲
11岁的塞拉斯觉得他母亲是个傻瓜,因为她没有赶在超级风暴“桑迪”到达斯塔滕岛之前带他们前往避难所。从另一角度来说,他很高兴,因为终于发生了一件不那么无聊的事情。在漆黑的房间里,他在杂乱的单人床上坐了整整一夜,听着暴风雨的声音。米德兰海滩离这里只有一英里远,海浪和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一列巨大的货运火车直奔房子而来。墙壁在颤抖,他甚至能感觉到墙壁的动静,随着每次风浪逐渐增强,塞拉斯都会大声说道:“太棒了!”此时,暴风雨渐渐开始平息,他想到了外面那些可能刚刚死去的人:“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一丝微弱的阳光透过了母亲贴在窗户上的胶带,塞拉斯决定行动起来。他想,他得早点出门,赶在其余邻居鼓起勇气出门之前,赶在大多数救援人员到达海滩之前。在夜里,他就把这一切都盘算好了。他会穿上雨靴和带兜帽的黄外套,还要带上一个母亲放在厨房水槽下面的黑色大垃圾袋。
此时,他穿过门厅,向厨房走去,经过了母亲的卧室,看见她还在屋里,房门是关着的。她不会阻止他出门的。她早就不再和他争执了,更别说试图控制他了。塞拉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知道,母亲决定不去避难所,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害怕他会在众人面前做出“可耻”的事情。事实上,这样做太容易激怒她,甚至已经没意思了。至于他的父亲——两年前就离开了,主要是因为应付不了塞拉斯。
塞拉斯的母亲在卧室里,她并没有睡着。听到门厅里有脚步声,她打开了卧室的门,焦急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朝厨房走去,右手指尖沿着墙壁滑动,仿佛是为了保持平衡。当她到厨房的时候,塞拉斯正在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塑料垃圾袋。
“你在做什么?”她问。
“不关你的事。”他答道。
他把垃圾袋塞进外套的口袋里,看也不看母亲一眼,打开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的厨房门,走了出去——母亲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黎明。她尽量不去想这个念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她会有什么感觉?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这种内疚感紧紧地挤压着她的肺部。她几乎总是感到羞耻和恐慌,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能深吸一口气是什么时候了。
塞拉斯走下屋后的楼梯,吃力地蹚过积水,来到了像沼泽一样的前院。很明显,最糟糕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但铅灰色的天空仍带着令他满意的不祥之感。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房子侥幸逃过了一劫。街对面的大部分房屋都被严重损毁。其中一座房子失去了整个屋顶——被干净利落地砍头了。“太棒了!”他低声自言自语道。他戴上兜帽,走到马路上,在那里蹚过积水要容易一些。他走向通往海滩的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那里,道路还没有完全浸在水里,柏油马路上有一只红蓝相间的小螃蟹,显得很不搭调。他停住脚步,用雨靴把螃蟹翻了过来,想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但螃蟹只是躺在那里,露出土黄色的腹部,挥舞着一只钳子。他用脚后跟踩住螃蟹的肚子,直到它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然后他继续沿着道路朝海岸走去。他走到附近的游乐场,看到一艘船停在秋千前面——一条真正的海船。这番景象让他大笑出来。
游乐场那片区域看上去就像被轰炸了一样。很多房子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地基的残余。他甚至不知道从何找起。死人会在哪儿呢?他正想着,就看到了离他最近的锯齿状灰色地基(房子已经不知去向)里有某件鲜红色的东西。他避开四周断裂的电线和电缆,爬过一堵低矮的煤渣砖墙,进入了那个曾经有人有物的可悲长方形区域。他的膝盖下方都淹没在水里,天知道水里还有什么。夹在两块地板碎片之间的红色物体,原来是大红狗克里弗的毛绒玩具。他把玩具拽出来,打量了淋湿的克里弗一会儿,决定把它放进垃圾袋里——虽然不是钱,但还算不错。
再往大海那边去一点儿,还有几座房子,不知何故,没有被风吹得完全脱离地基。其中一座房子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劈了个对半,整个右边部分都歪了。在房子的裂口那里,有一个足够大的缺口,能让塞拉斯11岁的身体挤过去。在没有歪掉的那部分房子里,东西乱糟糟、湿漉漉的,但内部的墙壁看起来完好无损,令人惊讶。这家人一定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就离开了,因为这里没有尸体。他四处寻找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在一间卧室的地板上,他发现了三条闪闪发光的项链和一枚戒指,于是把它们扔进了垃圾袋里,但房子里的其他东西看起来都不值钱,尤其是所有电子设备都湿透了。翻遍了厨房的橱柜,他确实发现了一包不错的奥利奥饼干,也放进了垃圾袋里。在厨房的一个抽屉里,他发现了一个几乎没湿的文件夹,里面装满了一个小男孩生日聚会的照片。他翻了翻照片,发现所有聚会都是在这间房子里举办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妈妈爸爸看到这些照片保存下来会很高兴,他想,然后冷笑着把照片扔进了地板中间的一摊浑水里。
他想,在太多的救援人员和警察出现之前,他可能还有时间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于是爬出了被劈成两半的房子。就在不远处,有一座大一点儿的房子,看起来很不错。环绕房子四周的门廊都脱落了,所以他不得不从摇晃的门廊和墙面上的一个巨大缺口之间的木板上走过去。即便是对他来说,这里也有点儿危险,但他成功了。这次他先检查了厨房。他立即注意到,在暴风雨过后,有一个手电筒和一盒蜡烛不知为何留在了厨房的桌子上。他敢肯定,昨晚有人待在这所房子里,而且不管那人是谁,都料到了会停电。也许那个人还在这儿。
“喂!有人吗?”他叫道。
没人回答。
他需要回想起来:当他那可笑的母亲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她做了什么来应对风暴?她在窗户上贴了胶带,把手电筒拿出来了——然后去地下室关掉了燃气。他环顾厨房,看到一扇开着的门,通往一截楼梯,于是他拿起手电筒,开始朝下走去。他看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走到楼梯底部时,地窖里的积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腰部。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看到一具尸体,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下。死者的头发是白的。也许是某个没用的老头,他应该在暴风雨来之前离开这里的。塞拉斯蹚水来到尸体旁边,在他身下摸他的裤子口袋。第一个口袋是空的,但毫无疑问,第二个口袋里有个钱包。塞拉斯掏出钱包,放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里面有一些粘在一起的照片,一张信用卡,还有两张100美元的钞票。真棒!
他想留下来再盯着那个淹死的人看一会儿,但他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了。他盯着尸体看了很久,然后爬回厨房,找回了他的大塑料袋。他把湿透了的钱包和其他东西放在一起,迅速环顾了一下房子里的其他地方,但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有很多书。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堆CD,最上面的一张写着“马友友”。他觉得这张CD很有意思,于是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在袋子里,郑重其事地拉紧了拉绳。外面有手电筒的光,有人蹚着水在四周走来走去。他肯定不想被抓住,而且他又饿又冷,浑身湿透,所以他把兜帽拉低,遮住脸,朝家走去。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再次回到了卧室里,房门紧闭。他回到房间,换上干衣服,从袋子里掏出钱包,把信用卡和两百美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拿出奥利奥,从包装袋里取出十来个,整齐地摞在床上。然后他开始大快朵颐,把每个饼干都拧开,先吃夹心,就像其他孩子一样。
三天后,他母亲溜进了他的房间。如果被塞拉斯发现了,她就会说她在打扫卫生,但实际上她是在找暴风雨后的早上塞拉斯拿走的垃圾袋。他去干什么了?她在衣柜里发现了那个袋子,藏在一件脏衬衫下面。她在袋子里发现了湿漉漉的大红狗克里弗——已经开始发霉了,还找到了一包打开的奥利奥、一张古典音乐CD,还有一些看起来像真货的金首饰。袋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她把手伸到袋子底部,掏出来一个卷曲僵硬的皮革钱包。里面没有钱,只有一些被毁掉的照片。过了一会儿,她想到了钱包可能来自哪里,她把钱包扔到地板上,就好像它是一只毒蜘蛛。她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她坐在塞拉斯的小床上,双手捂着脸,为她迷失的孩子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