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验光单
东兴医院三楼的眼科走廊里,84消毒水的气味中混着某种腐败的甜腻。范剑缩在掉漆的候诊椅上,盯着电子叫号屏右下角不断跳动的数字——23:59、23:60、00:00。这排1999年生产的LED显示屏是拆迁前最后的倔强,就像他此刻架在鼻梁上的树脂眼镜,镜腿处缠着五层医用胶布。
“1037号,范剑。“机械女声响起时,诊室门缝溢出一线青光。
验光仪如同刑具扣住他的头颅,冰凉的托架硌在颧骨旧疤上。那是三年前拆迁队推倒围墙时飞溅的砖块留下的,母亲在废墟下逐渐冷却的手,曾死死攥着他如今空空如也的右衣袋。
“别动。“医师的声音像是从深井传来,镜片切换的咔嗒声里,视野忽而涌入无数灰影。那些在旧城区游荡的透明人影突然清晰起来,他们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在验光室白墙上拖出沥青状的污痕。
当病历本砸在问诊台上,血红印章几乎要灼穿纸面。“屈光度-9.99D“的字样下,还有一行小字:“建议转介特殊视觉研究中心“。范剑抓起眼镜夺门而出,身后传来器械倾倒的巨响,余光瞥见医师白大褂下露出一截暗红裙角——和当年母亲被钢筋贯穿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七月的热浪裹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破旧桑塔纳停在急诊通道前时,轮胎正压住井盖上“酆都引魂道“的模糊刻字。司机大爷的老年机正在播放午间新闻:“...东郊镇魂井文物保护纠纷持续发酵...“,沙沙的杂音中夹杂着类似指甲刮擦金属的异响。
“去老轴承厂家属院。“范剑蜷在后座擦拭镜片,钛合金镜框在掌心留下青紫压痕。这副花光所有积蓄定制的高度数眼镜,此刻却让他看清了更可怕的东西——后视镜里司机干瘪的脖颈上,盘踞着三圈深紫色勒痕。
轮胎碾过拆迁区警戒线时,车载广播突然爆出刺耳蜂鸣。“小伙子,听说过阴兵借道吗?“老头枯枝般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中缝的桃木纹,“上个月施工队用挖掘机刨井底,挖出四十九具倒立葬的尸骨...“
范剑的冷汗浸透了病历本,夹页里三年前的剪报一角悄然飘落。那是母亲出事当天的头条:《旧城改造事故致1死7伤》,配图上开发商的钻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戒圈内侧隐约可见蛇形刻痕。
当“97.63元“的支付提示音响起时,暮色中的家属院正在渗出某种粘稠的黑暗。3号楼外墙的“拆“字油漆龟裂成蛛网状,每一道裂缝里都嵌着细小的镜面碎片。范剑踹开防盗门的瞬间,无数镜渣倾泻而下,在夕阳里折射出密密麻麻的瞳孔纹路。
那台周氏电子出品的电脑比往日更躁动,机箱散热孔喷出的寒气在地面凝成霜花。范剑从抽屉底层摸出青铜U盘,拆迁办主任醉酒时炫耀的话在耳边回响:“这可是从井底祭坛里...呕...能卖这个数...“盘身《度人经》微雕在插电瞬间泛起血光,机箱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铮鸣。
四百瓦重低音炮的第一声轰鸣,震碎了窗台上积满灰的鱼肝油药瓶。范剑僵直地看着显示屏,那不是他下载的avi文件——泛着雪花的画面里,无数倒悬的苍白面孔正从井口攀爬而出,为首的女人左手缺失的无名指处,缠着一缕与开发商婚戒同款的白金细链。
镜框突然迸裂,钛合金碎片划破脸颊。范剑终于看清自己所谓的“新眼镜“根本没有镜片,两道血痕正在他眼球表面勾勒出符咒纹路。女鬼穿过屏幕的瞬间,电子钟数字定格在23:60,所有门窗缝隙涌出的黑发将他拖向地板上显现的井口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