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煜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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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图书馆的时光回响

暮色沿着雕花穹顶的珐琅彩窗流淌下来,青铜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夏诗涵听见自己帆布包带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沈煜的指尖还虚虚护在她肩后三寸位置,消毒水与檀木香交织的气息漫过她发梢,像是某种无声的邀约。

“《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的初版译本。”沈煜忽然驻足在橡木书架前,抬手时露出半截麦色手腕,食指精准点在烫金书脊第七层,“听说诗涵同学在新生辩论赛引用过'玛德莱娜小蛋糕'的隐喻?“

夏诗涵的耳尖瞬间烧起来。

那场即兴发挥的演讲里,她将母亲临终前常做的桂花糕比作普鲁斯特的味觉记忆,此刻被沈煜含着笑意的声线复述,仿佛被剥开糖纸的柠檬硬糖,酸涩与清甜同时在舌根炸开。

“学长怎么...”她踮起脚尖去够那本精装书,帆布鞋在地面蹭出细碎声响。

书架顶端的铜制铃兰吊灯忽然摇晃,抖落的光斑正巧吻在她扬起的鼻尖。

沈煜的喉结微微滚动,指节抵着书脊往下一带。

泛黄书页簌簌翻动间,夹在扉页的银杏书签打着旋儿飘落,夏诗涵慌忙去接,指腹却不慎蹭过他虎口处结痂的伤口。

“上周在标本室被玫瑰刺划的。”沈煜将书放进她怀里,袖口滑落的瞬间,夏诗涵瞥见他腕骨内侧用蓝墨水画的微型地图——正是校史馆陈列的1953年图书馆建筑图纸。

他们最终在东南角的弧形落地窗旁落座。

沈煜用三本《国家地理》杂志垫平略有倾斜的胡桃木桌,这个动作让夏诗涵想起昨夜他朋友圈里那张修复古籍的工作照。

暮色将两人影子投在彩绘玻璃上,与二十年前儿童病房窗外的银杏树影重叠成双。

“其实我更偏爱杜拉斯的叙事结构。”夏诗涵将《情人》推过桌面,指尖点在“比起你年轻时的容颜,我更爱你饱经沧桑的破碎感“那行字下。

她没察觉自己说话时,沈煜正在素描本上勾勒她翻动书页的手势——与校档案馆那张1972年借阅卡上的字迹惊人相似。

林悦的香水味比人影先到。

夏诗涵正说到《百年孤独》里失眠症的隐喻,突然被刺鼻的晚香玉气息呛得偏头咳嗽。

沈煜几乎同时伸手要拍她后背,却在半空中硬生生转道去扶倾斜的墨水瓶。

“哎呀,这不是辩论赛上哭鼻子的小可怜吗?“林悦的羊皮小高跟碾过地砖缝隙,腕间缠着与沈煜同款的蓝丝巾——那是文学社迎新活动的纪念品。

她怀里抱着《尤利西斯》精装本,书脊上却沾着可疑的咖啡渍。

夏诗涵感觉沈煜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

这个隐秘的安抚动作让她想起昨夜他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背景音里也有这种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她挺直脊背准备开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吊灯铁链的异响。

“小心!“沈煜突然起身揽住她的椅背。

整排书架在暮色中震颤,林悦手中《尤利西斯》哗啦啦砸向桌面,泛黄纸页如白鸽惊飞。

夏诗涵在混乱中瞥见某页边注着熟悉的蓝墨水批注——与沈煜修复的古籍残页笔迹如出一辙。

墨水瓶轰然倾倒的刹那,二十年前儿童病房的消毒水味道突然漫过鼻腔。

夏诗涵本能地伸手去抓空中飘散的稿纸,恍惚看见某张泛黄纸页上画着戴银杏叶项链的小女孩,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老照片逐渐重合。

墨迹在泛黄的纸张上洇开时,夏诗涵的指甲正掐进掌心。

她弯腰拾起沾着咖啡渍的《尤利西斯》,指尖拂过扉页上烫金的都柏林地图,突然想起辩论赛那日林悦将对手资料扔进喷泉池的模样。

“普鲁斯特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她将书页迎着吊灯举起,让光斑穿透褐色污渍,“就像某些人非要给经典套上虚荣的包装,倒不如直接承认自己读不懂意识流。“

林悦涂着樱桃红的嘴唇微微发抖,腕间的蓝丝巾被攥出褶皱。

沈煜忽然轻笑出声,这声笑像枚银币坠入深潭,在三人之间漾开细密的波纹。

夏诗涵瞥见他素描本上未完成的线条——正是自己方才接书时翘起的小拇指。

“咖啡渍比折痕更诚实。“沈煜用钢笔尾端轻敲墨水瓶,暗蓝液体在玻璃壁上折射出细碎光晕,“就像《道林·格雷的画像》里说的,每个污点都是灵魂的投影。“

林悦的高跟鞋在地砖上划出刺耳声响。

她夺回书本时,夏诗涵嗅到对方袖口残留的烟草味——与上周在沈煜外套上闻到的薄荷烟丝截然不同。

当那抹孔雀蓝的身影消失在旋转楼梯后,沈煜的袖口不经意擦过她手背,亚麻布料下的体温烫得惊人。

“你翻书的样子...“沈煜忽然用钢笔在素描本边缘画了道弧线,“很像七十年代那位总在古籍库抄写俳句的学姐。“他翻开《追忆似水年华》的借阅卡,1972年的钢笔字迹在暮色中舒展成蝶,夏诗涵看见那个“夏“字的收笔与自己作业本上的如出一辙。

晚风穿过彩绘玻璃的裂隙,将沈煜的袖扣吹得叮当作响。

他们讨论杜拉斯笔下的湄公河时,夏诗涵的尾指第三次扫过沈煜正在记录的钢笔。

这次谁都没有躲开,笔尖在牛皮纸上洇出个颤抖的墨点,像极了母亲照片里那枚银杏叶的轮廓。

“小心!“沈煜突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腕。

整个图书馆的吊灯开始疯狂摇晃,光斑在他们交叠的掌纹间跳起探戈。

夏诗涵的锁骨链坠滑进衣领,冰凉的银杏叶贴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与素描本上那个戴项链的小女孩画像产生共振般的灼热。

当灯光恢复稳定的刹那,沈煜的拇指正按在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上。

他们同时望向窗外,那株百年银杏的树影突然与1972年借阅卡背面的钢笔画重叠,而林悦的蓝丝巾正挂在最高的枝桠上,像道未愈合的伤疤。

“该锁门了。“沈煜将钢笔别回领口时,笔夹擦过夏诗涵的耳垂。

她抱着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走向青铜大门,身后传来档案室老式钟摆的声响,与童年医院走廊的电子提示音渐渐重合。

沈煜的影子始终离她三寸远,这个距离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新染的松墨香,混着某种类似消毒水的凛冽气息。

月光漫过图书馆台阶时,夏诗涵发现帆布包裂口处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回形针。

她仰头望向二楼还亮着灯的修复室,恍惚看见某个与沈煜轮廓相似的剪影正在擦拭1937年的德文古籍,而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一片风干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