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刘病已崤函遇险 邴少卿函谷住店
书接上回。话说邴吉怒斥狗剩,说要将他杀了以替天行道,吓得狗剩瘫在地上,直呼饶命。邴吉看着狗剩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一时想起狗剩的父母得子不易,夫妇两人虽年事已高,却还在辛苦耕作以供养年轻体壮的儿子,自己要是将狗剩给杀了,这对两老打击也太大了,真不知这两老能否经得住这打击,且狗剩大错尚未筑成。想到这里,心中怜悯之心顿起,不由得喝斥狗剩说:
“虽说将你杀了也不为过。不过,念在你的父母双亲年老无依,若你能洗心革面,回家好生侍奉父母,不再游手好闲,从此不再靠年老的父母来供养,本官自可饶你一命。”
狗剩一听有了活命的机会,立刻叩头如捣蒜,哭喊道:“求爷爷饶命!我一定改正,回家好好侍奉父母,再也不好吃懒做靠父母养着了!”
邴吉点了点头,对任良说:
“就念他家那年老双亲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随即将王狗剩家的情况告诉了任良。
任良得知狗剩这么大个人了,还要靠年老的父母辛苦耕作来供养,气得怒目圆瞪,骂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既然邴大人说了就饶你一命。不过,死罪饶过,活罪难逃。来人啦,将他拖下去杖责二十板子,以敬效尤。若是不改,定杀不饶。”
听到任良的喝声,立时上来两个喽啰,将狗剩拖下去,狠狠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狗剩哭爹喊娘。随后将狗剩架了下来,任良又告诫了几句后,命人将狗剩轰出了山门。
王狗剩在父母的宠爱下,自小从未挨过一次打,父母对他连话都未说重过一句。这次,也是财迷心窍,见刘病已穿戴不凡,知道这帮人必是有钱的主。但自己又无力将他们的财物占有己有,便想靠帽儿山的土匪将刘病已这帮人给劫了,如此一来,自己就可得到大笔的赏钱了。于是当晚就跑了十几里地向山匪通风报信,本以为能得到一些赏银,却不曾料到,银子没得到,板子倒是得了二十,还差点丢了命。没奈何,只得连滚带爬出了山门,再忍饥捱痛,慢慢地爬回家去了。回家后的王狗剩,自然惹得父母的一番怜爱,心疼得不得了。
正如民间俗语所说:
父母若舍不得管教,自有老天来管教;父母若不舍得打,自有他人来帮你打!
这且不提。
在处理完了狗剩一事后,已过晌午,众人草草吃过午饭,见邴吉一行走累了,任良便安排他们入房休息,准备晚上以隆重的宴会来欢迎。
到了晚上,山寨的聚义厅烛光通明,大小匪徒欢聚一堂,热烈欢迎邴吉一行。众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气氛十分热烈。
宴会中,任良和众山匪轮番向邴吉敬酒,敬仰、感谢的话不绝于耳。在盛情难却之下,邴吉一行直喝得酩酊大醉才罢休。
年幼的刘病已初次看到这番场景,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在任良和众山匪的热情招呼下,刘病已吃得满嘴流油、饫甘餍肥。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杆,邴吉一行才从宿醉中醒来,喝了点稀粥后,众人便向任良辞行。
任良倒也干脆,不再挽留众人,只是提出要追随邴吉,做邴吉的一个侍卫。
邴吉见任良为人豪爽、武艺高强,心中对他也很是喜欢,见他主动提出要跟随自己,便说:
“你要跟我走,那山寨和众弟兄怎么办?”
任良说:“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本非长久之计!我因受巫蛊之祸所累,只得暂时在此栖身而已,众弟兄也是不堪徭赋之重和豪强欺压才落的草。如今皇上下了罪己诏,要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百姓的日子较以前好过了,大家自然就不想再做山匪草寇了。昨晚我们已经商量好,山寨就此散伙。我是要追随邴大人的,还有数名弟兄也要随我追随邴大人,其余弟兄都愿回乡重做良民。至于山寨,财物都分给了众兄弟,山寨待走时再一把火给烧了,以绝后患即可。”
邴吉见任良将山寨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心中赞许,对任良说:
“好!既然你和这几位弟兄要跟随于我,你就做我的侍卫,这几位弟兄做长随,可好?”
任良和弟兄们拱手答道:
“我等愿追随邴大人左右,甘效犬马之劳!”
因为山寨解散,邴吉一行只得暂停山寨之中,处理善后之事。
当天中午大家伙又开一宴,吃散伙饭。众人在桌上自然是你敬我还,直吃到日薄西山,醉倒一地才罢。有几个弟兄不忍分别,醉后嚎啕大哭一场。
翌日,当旭日东升,邴吉带着任良一行与众弟兄依依惜别,众人带着包裹,互道珍重后,各奔东西。
邴吉一行走出山寨,来到垭口处,将藏在林中的车马拉出。见任良和山中的几个弟兄还不时的回头望向山寨方向,在这里已经看不到火光了,但还能看到山寨处燃烧冒起的浓烟。
邴吉知道任良等人的心情,待他们看到浓烟渐渐变弱,淡如炊烟之时,才招呼任良等人说:
“几位兄弟,从此就与过去决绝了,锦绣前程还待你等前去取来。众位兄弟可知,我等此行目的为何?”
任良和从弟兄拱手答道:
“邴大人,我等敬慕您的大仁大义,自愿誓死追随在您的左右!不管大人走到哪里,我等就跟到哪里!”
邴吉拍手道:“好!日前我怕人多嘴杂,并未向大家言明。如今都是自家兄弟,我自会向大家说清的。说之前,请大家先随我见过一人。”
随即将刘病已请出,对任良等人说:“你等可知眼前之人是谁?”
见众人摇头不语,才郑重地说道:“这是当今皇上的曾孙。请大家见过皇曾孙!”
众人原先就见刘病已穿着不俗,邴吉等人对这小孩颇为尊敬,还以为是谁家的富贵公子呢。现在听邴吉一说,才知道小孩身份如此尊贵,急忙向刘病已叩见请安,说:
“草民参见皇曾孙!”
邴吉待任良等人行过礼后,又说:“我等此行就是护送皇曾孙到鲁地,去探望他的外祖奶和舅公的。你等须得用心,与众人一起保护好皇曾孙。”
任良等人拱手答道:“只要我等还站着,就决不让皇曾孙受到一丝伤害!”
随后,邴吉将刘病已抱上马车,一行人再次起程,往东行去。
从垭口过后,山势渐缓,又行过一段路,前面就是一块平坦、广阔的原野,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原野中穿过,伸向尽头的一座关城,那就是潼关。晌午时分,邴吉一行来到潼关。邴吉对众人说:
“今天我们就住这里吧。从潼关到下一处的函谷关还有百余里,况崤函道崎岖难行。我们今晚早点安歇,明日好早点起程,争取在明晚天黑前到函谷关。”
众人听了,都齐声应是。
关城之中多为军营。在关旁设有一驿站,供来往客商暂时打尖歇脚。
邴吉一行在驿站安顿好后,走出驿站,在关门前游玩。这潼关乃武帝早年所设,位于三河交界处。其北面是河,南面是秦岭高山,连绵不绝,如一只铁手紧紧扼住了崤函道;关墙上筑有有高大巍峨的关楼。潼关是镇守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潼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京城长安就无险可守了。
邴吉与众人看了一会,就返回驿站,准备早点歇息,明天好早点赶路。
众人刚入驿站,就见一队黑衣人在吵着要住宿,对驿丞态度颇为蛮横。邴吉看了一眼,见为首一人生得鹰眼鹤鼻,目露凶光,时不时的瞟向刘病已。邴吉见了,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寒气,紧了紧牵着刘病已的手,将众人带回了房间。
这队黑衣人就安在邴吉他们隔壁。
黑衣住下后不一会儿,又来了一队住客。这队住客沉默寡言,与黑衣人截然不同,简单地说句住店后,就默默的随在驿丞身后,进了他们的房间,再未出来,晚饭也是让驿卒给送进去的。他们住在驿站角落一间不起眼的客房中。
第二天一早,邴吉和众人就起来了,准备早点赶路。在吃早餐时,得知隔壁那队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任良笑道:
“这伙人还真是的,来时惊天动地,去时悄无声息。”
邴吉心中松了口气,淡然道:“这样岂不正好。要是正好和我们同时走,我还怕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众人收拾好行装,出驿站,过潼关,踏上崤函道,往函谷关行去。
邴吉在出驿站时,看了眼角落里的那间房,见毫无动静,像没起床的样子。
崤函道路崎岖,路旁怪石嶙峋,一些路段坑坑洼洼,马车要靠人抬才能走过。众人走走停停,到中午时分,行程还未过半。看着天上的春日骄阳,邴吉招呼大家在一处岩壁下休息、打尖。
众人靠在阴凉的岩壁下,擦去满头大汗,再取出水葫芦,饮水解渴。随后又取出干粮,就着葫中凉水充饥。
待众人吃饱喝足,身上的疲泛也消解得差不多时,才起身赶路。
行不多久,见前面一座大垭口。邴吉鼓励大家说:
“过了这个大垭口,前面的路虽然狭窄,但平了许多,要好走一些了。”
大家听得此说,立时兴奋起来,鼓起一股劲,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很快就来到垭口前,准备穿过垭口,争取在日暮前到达函谷关。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
“嘿嘿。你们别慌着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随着声音,垭口后转出三名黑衣人,正是一早不知去向的那几名黑衣人。为首的那名鹰眼鹤鼻的黑衣人冷笑道:
“我们在此早已等候多时了。”
邴吉肃然道:“请问好汉,你我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于此。”
黑衣人愤然道:“还说无冤无仇,你可知道,我家主人就是因为你们才被逼死的!我们这是来为主人报仇索命的。”
说着,手一扬,邴吉他们身后也有数名黑衣人现身出来,向邴吉等人包抄过来。
邴吉一行陷入了包围之中。
邴吉听黑衣人说,是自己逼死了他们的主人,心中有点懞,但眼见得黑衣人向自己一方迫来,也不及细想,当即命王成、张猛、李果等人留在后面阻击后面包抄来的黑衣人,保护刘病已;自己与任良等人向前,迎击垭口处的黑衣人。
任良刚投到邴吉麾下,急欲立功,向邴吉喊道:
“邴大人且住,待史某去会会这些歹徒!”
说着,带着帽儿山的弟兄就向前冲去。这几个弟兄是帽儿山中身手最为了得的,一直是任良的得力干将。
邴吉听得任良喊声,便持剑退到马车旁,将刘病已保护起来。双方立时战在一起。
前方,任良独战黑衣人首领,六个弟兄三人一组,与两个黑衣人战在一起。
后方,王成、张猛和李果迎击后面包抄的黑衣人。因道路狭窄,黑衣人施展不开,被王成、张猛在前堵住。李果则退到邴吉身旁,张弓搭箭,观察前后战况,支援两边的队友。
黑衣人都是些好手,人虽不多,但个个都很精干,不多时,就将邴吉这边得喘不过气来。
邴吉这边人虽多于黑衣人,但战力不高,惟有四名侍卫和数名帽儿山兄弟还可一战,其余的人都是战力平平,且有一孩童和一妇人,不仅毫无战力,还需他人保护。以至战不多时,邴吉这边就已险象环生。好有在邴吉居中指挥、调度,李果弯弓时不时的向黑衣人射去,有黑衣人因躲避不及而中箭。这给队友提供了有力的帮助和支援,加之地势上的制约,使得双方一时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邴吉见己方力弱,虽暂时持平,若时间一长,落败终究难免。望着这周边的悬崖绝壁,前有黑衣人相挡,后有敌兵相迫,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越看越绝望,只恨自己身上未长翅膀,难以飞出这重重包围之中。
几名侍卫也是越战越心惊。虽然单打独斗未必输与对方,但对方个个都是高手,有十余人之多,而己方不过四人尚可一战,实在是众寡悬殊,虽然人人咬牙苦撑,但也撑不了多时。先是帽儿山兄弟在与黑衣人苦战中两人受伤,导致形势陡变,任良和帽儿山兄弟在黑衣人的压迫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后方的王成、张猛在黑衣人的轮番攻击下,也被迫向着中间的刘病已处退去。很快就要将邴吉等人包围在马车处了。只要将邴吉等人压缩、包围在马车处,四名侍卫就护不了刘病已等人的周全,杀戮就在所难免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后方忽然传来数声惨叫,最后面的数名黑衣人被一群身披斗蓬的壮汉一刀砍翻。这些壮汉犹如神兵天降,在黑衣人中如入无人之境,在王成、张猛的夹击下,很快将后面的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这群壮汉杀到邴吉处时,邴吉才发现,他们就是昨天在驿站中沉默寡言的那群人。
这群壮汉将后面的黑衣人杀光后,越过邴吉这帮人,向黑衣人首领杀去。
黑衣人首领与任良及帽儿山兄弟已战多时,也是精疲力竭。此时见这群生力军将后面的黑衣人弟兄全数砍翻,顿时心生怯意,想要逃遁时,又被任良等一帮弟兄咬住不放,只得拼命向任良等人攻去,准备将任良等人打退后,才好逃之夭夭。
任良等人见自己这方有了强援,心中豪气顿生,也是拼命向黑衣人对攻,使得黑衣人一时难以脱身。很快,这群壮汉就来到前方,直接加入到战斗中,与任良等人并力向黑衣人首领杀去。
黑衣人首领在任良和斗蓬壮汉的并力攻击下,很快不支,两名手下被杀,首领也受伤被俘。
邴吉与众人本以为,在众多黑衣人高手的围攻下,己方必败无疑,生死难料。谁承想在危最为难之际,忽然来了这批强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立时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众人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纷纷向这些壮汉拱手致谢。为首的壮汉对邴吉等人摇了摇手,说:
“邴大人不必相谢!某等受上命所差,护送邴大人一程。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话刚说完,就带着众壮汉翻过垭口,绝尘而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正如唐时李白诗中所言: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邴吉见众壮汉来无踪、去无影,心中赞叹不已。回头看向黑衣人,厉声问道:
“你等是何人?又是受何人所差遣?为何要与我等为敌?”
黑衣人阴狠地说道:“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若非天意,你等早就为我所杀了。既然事败,有死而已。”
说着说着,牙齿一咬,双目圆瞪,鲜血立时口中涌出。这个黑衣人咬舌自尽了。
邴吉见黑衣人已死,摆了摆手,吩咐众人道:“时已不早,我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到函谷关呢,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这些死人就不埋了,把他们扔到崖下喂野兽吧。”
众人听命而行。
两个受伤的弟兄一个伤在胸前,深可见骨;一个伤在腹部,留下碗大的一个洞。两人全身上下鲜血淋漓。
经此恶战,众侍卫也是伤痕累累,斑斑血迹染遍全身,既有自己受伤后流的血所染,也有敌人溅上的血,好在都是轻伤,也都各自处理过了伤口。
这时,任良已为这两个重伤弟兄包扎了伤口,洒了些疗伤药在上面,还让几个弟兄搀扶着、抬着,与大家一起过了垭口。
过了垭口后,前方豁然开朗,路也开阔、平坦了许多。邴吉安排两个重伤兄弟和刘病已坐在马车上,众人一起加快了脚程,向着函谷关而去。
大家紧赶、慢赶,终究是在途中耽搁了行程,直到入暮后才赶到函谷关。
函谷关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是扼守崤函的咽喉。
关城宏大雄伟,关楼倚金迭碧,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北空”之说,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塞。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周慎靓王三年,楚、赵、魏、韩、燕五国伐秦,秦据函谷关天险大败六国军队。秦始皇六年,楚、赵、魏、韩、卫五国伐秦,也是“至函关,皆败走”。曾经魏占函谷关而锁秦,秦占函谷关而出山东。六国合纵攻秦也全是以函谷关为战场。就是近来开国之初,高祖也曾守关而阻项羽。
函谷关以军事要塞出名,也因老子的《道德经》诞生于此,由此成为道家之源而扬名于世。函谷关还流传着孟尝君鸡鸣出关的美丽传说。
邴吉一行来到关下,望着暮色中影影幢幢的关城,见关门早已关闭,知道开关还沿袭着鸡鸣开关的旧制。也就如古人孟尝君一般,在关旁寻一客栈休息,待明日鸡鸣开关后再行出关。
邴吉一行在寻客栈之时遇到了麻烦,一连问了数家都是客满。眼看着夜幕渐深,阵阵寒气袭来,想到队中既有孩童妇嬬,还有两个重伤之人,这些人可不堪寒气浸染,心中不由得焦虑起来。店家见邴吉焦虑之状,对他说:
“客官,自皇上下令开禁以来,行商日渐增多,加之时值开春,经常客满。我们店小,没有多余的房舍。不然,你再问问那家景记悦来客栈,他们店大,或许还有余房也未可知。”
邴吉听得此说,虽然第一家就问的是悦来客栈,说是客满,但听得这家店主如此一说,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再次折回到悦来客栈,央求店家说:
“请店家行个方便,我们内有孩童妇嬬和伤者,不能露宿街头,只要有个容身之处就行。”
店家听后,见其中数人身上血迹斑斑,脸露惊疑之色,说:
“我家确已客满,本来还有一间柴房,收拾收拾还可暂住,但你们是何人?为何满身鲜血如何受的伤?可曾向官府报备?”
邴吉听说还有柴房可暂住,立时心中一喜,说:
“无妨。只要能住就行。那就有劳店家了。至于我们的身份,不瞒店家,我们本就是官家,本欲出关公干,途中路遇歹徒,与之搏杀而染血、受的伤。”
说着,将官引拿给店家查看。
店家见官引上书“郡邸狱廷尉监邴吉”这几个字,立即高兴地伏身下拜说:
“原来是恩公邴大人,小的拜见恩公!”
随即招呼大家快快请进。见邴吉疑惑的样子,店家告诉邴吉说:
“我家景记悦来客栈是长安城的景家所开的分店。家主曾受恩公邴大人的活命之恩,命全族都视邴大人为活命的恩公。前时家主听说恩公东行,便传信晓喻沿途的景家客栈须好生招待。小店数日前就已接到传信了,一直准备好接待恩公一行。传信所说恩公一行为十人左右,刚才见恩公一行有十五六人,以为是寻常客商,就此与恩公一行险险错过,还望恩公见谅!”
邴吉道:“嗯,我们原本是十人,只是在途中又增加了七名壮士,也就有十七人之多了,店家何须多礼。就劳烦店家将柴房收拾收拾,我们能歇歇脚就行了。”
店家嗔道:“恩公取笑了!既然来到了小店,小的怎能让恩公屈尊去住柴房呢?小的接到传信后,算到这几日内恩公就会到,故小店早就预留了三间上房,以备恩公随到随用。自前日起,这三间上房就未让住客了。”
店家顿了顿,又说:“原本以为恩公一行十人,用三间客房就行了。现在看来,还是不够。不然这样,请恩公先去房中歇歇,小的将自己住的房子收拾一下,为恩公所用。”
邴吉闻言,忙将店家拉住,说:“店家何须多心,三间客房足够我们住下了,现在正是春寒之季,挤挤尚好。就是,有劳店家多给我等备几条被褥可好?”
店家为难道:“不行啊恩公!让恩公这样住店太过委屈,家主知道会怪小的办事不力,慢待了恩公。还是让小的将住房腾出来吧。”
邴吉坚持道:“不委屈。是我等因天寒,自己要求只用三间客房的,与你无关。”
店家见邴吉坚持,听从邴吉的安排,将众人请到上房入住。
三间上房挨在一起,房中窗明几净,环境幽雅,众人很是满意。
邴吉让妇人带着刘病已住中间,两名受伤的兄弟住左手较大的房间,任良和四名兄弟随同照料,邴吉自己则和王成、张猛、李果及四名下人住右边那间稍小的房间。
邴吉本来是要和伤者住在一起,好亲自照料的。但任良和众兄弟坚决不同意,说:
“大人,照顾受伤兄弟的事就交给我们兄弟几个吧。大人刚与兄弟们相处,对兄弟们的脾性尚不了解。而我们兄弟相处已有数年,更能照顾好。大人还要照顾大家,且有更重要的事需做,这个小事就让我们兄弟代劳吧。”
受伤的兄弟也说:“大人的好意我们兄弟俩心领了。我们这些许小伤就不劳烦大人,有兄弟们照看一二就行了。”
邴吉见任良等人坚持,便交待了几名后,就随他们去了。
店家见众人住了下来,也就放下心来。又见有两名伤者,便让小二去请来附近郎中,为伤者诊视、治疗。
待忙完这些,天时已过二更,店家将伙房精心准备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众人经一天的劳碌、奔波,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饭菜上来,阵阵香味顿时钻入鼻腔,直达五脏六腹。受到饭菜香味的刺激,大家的喉中立刻像是要伸出手来,口中清水也“咕嘟咕嘟”直冒。
邴吉知道大家又累又饿,便吩咐众人:“大家辛苦了一天,早已饿了。既然饭菜已经上来,就不必拘礼了。早点吃过好早点安歇。”
众人听得邴吉发了话,立时上前接过碗筷,先给受伤的兄弟盛过饭菜,让他们先吃起来;然后再给皇曾孙刘病已、邴吉大人盛过饭菜后,大家再一起狂嚼起来。
众人一来是饿得慌了,二来店家准备的饭菜也确实香,在风卷残云之下,还不忘称赞店家的饭菜作得好,真香!
邴吉等吃过饭后,和众兄弟商量,说:
“此去一路坎坷难行,受伤的兄弟很容易因颠簸而崩裂伤口。我想让这两个受伤的兄弟留在这里疗伤,等我们从鲁地办完事,回来时再将他们带上。兄弟们,你们看这样行不?”
弟兄们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很好。在到函谷关这并不多远的路上,两个受伤的弟兄就因道路颠簸,而痛得呲牙咧嘴,苦不堪言。如此走下去,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呢。听得邴吉的安排,伤者和众兄弟们自然无不赞成。
受伤的兄弟也觉得如此甚好。要是继续跟着,自己受苦遭罪不说,帮不上大家的忙,还成为大家的累赘。
邴吉见大家都同意,就出来对店家说了要将受伤弟兄留在这里养伤的事,说:
“我的两个弟兄留在这里,还会另派两个弟兄留下服侍,劳烦店家个房给他们住就行了,不知店家可方便不?”
店家听了,也满口应承说:
“方便、方便。此乃小事一桩。能为恩公效微薄之力,是小的们的荣幸。”
邴吉见店家同意,想到出长安时武帝赏的百斤黄金,就拿了一锭出来,说:
“这是五十两金子,我将它留给你们,以作开销之用。他们要在贵店暂住一段时日,很多事情还须劳烦店家。这五十两金子,不知够也不够?”
店家听了,忙推辞道:“恩公勿用。这三四人就是在这住个一年半载,小店也承受得起。”
邴吉见店家推辞,便强行将金锭塞入店家怀中,说:
“店家能帮同照顾,我们就已感激之至,又岂可再让你们破费呢。再说你们经营这店子也不易。”
店家见强不过邴吉,只得说:“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要留最多留十两就足够了。十两金子,他们一年也用不完。”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金锭,要还给邴吉。邴吉说:
“都说穷家富路,还是多留点好。再说我等此行,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方能返回也未可知。多留点好备不时之需。若没用完就存在贵处,等我们返回再说,可好?”
店家见邴吉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的收下,向邴吉道声“晚安”后就退了出去。
邴吉安排好留下照顾的兄弟,对他们叮嘱了几句后,就安排众人安歇了。
一夜无话。
次日晨,一声鸡啼,将熟睡中的众人唤醒。
邴吉与众人刚洗漱毕,店家已将丰盛的早餐端了上来。
待吃过早餐,众人告别店家和留下的兄弟,来到关前。此时,天刚蒙蒙亮,众多等候出关的客商已在关门前已排起了长长的队,等着查验通关。
刘病已在队中等得无聊,见前面队中也有个半大的孩子,可算又找到了一个小伙伴。刘病已在狱四五年没有一个玩伴,出狱后,在王溪渡村刚找到一个玩得来的小伙伴,却在一夜过后就分别了。此时见有小伙伴,兴致马上就上来了,凑上前去说:
“小哥哥,我是刘病已。你叫什么啊?”
这个小孩比刘病已就壮实多了,有点憨头憨脑,但也不怯生,见这个萌萌的小伙伴来问,心里很喜欢,便答道:
“他们都叫我邪娃子。”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在了一起。自然,刘病已又将他的零食拿了些出来,与邪娃子分享。邪娃子是跟他哥出来游玩的,便将他沿途所见识的奇闻逸事说与刘病已听,让刘病已好奇不已。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伙伴。
邴吉一行排队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出得关来。
出关后,是一片缓缓而下的斜坡,地势开阔。又走了约一里的路,就来到了一条大河旁,河名弘农河。
弘农河宽十余丈,随着春天的到来,河面上随处可见飘浮着的冰块,大小不一。这里有只渡船,将来往的客商渡过河去。
众人坐上渡船,邴吉站在船上回头看向据山傍水的关城,心中大为感叹:函谷关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渡过河去,就踏上了中原大地。官道在这里一分为二:一条往东,通向洛阳;一条往北,通往燕地。
刘病已和邪娃子在函谷关结识后,就一路同行,边说边玩。从渡船下来后,在这三叉路口就得分离了。
刘病已要东行洛阳去往鲁地,邪娃子要随他哥北上去燕地。
两人分手时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依依话别。
邴吉见两人玩得投契,安慰刘病已说,以后还会相见的。随后对邪娃子的哥哥、一个彪悍的大汉拱手道别,然后带着刘病已一行人往东而去。
东方春来早。随着一路向东,在这阳春三月里,树枝吐出了嫩绿的叶芽,路边各种野花竞相绽放,茫茫原野披上了一层绿装。
刘病已初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春天景象,将所有的不快瞬时忘却,兴奋地跳下马车,在原野中狂奔。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的朵朵白云。看到艳丽多彩的野花,便伸手摘下。当回到马车上时,怀中抱着的野花,将自己的头隐没在了花海之中。
随后,马车便成了盛装出行的花车,车棚四周都插满了鲜花,众人的头上、帽子上也插上了鲜艳的花朵。妇人还好,邴吉等一众大男人相互一看,忍俊不禁,相互捧腹大笑起来。
这一行人不就成了采花大游行了吗!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非止一日,邴吉一行走到洛阳时已是三月末四月初了。
这天,邴吉一行停在洛阳的西城门口,准备验关入城。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数匹黑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白衣白帽,边跑边高声大吼:
“京中邸报:皇上驾崩,所有臣民禁止嬉戏游乐三月!”
邴吉听得皇上驾崩,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不及细想,就急急忙忙地引着众人面向长安的方向叩头。边叩头边想:唉!病已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刚出生就入狱,才出狱呢其惟一的亲人曾祖父又病亡。看来这个皇曾孙只能流落民间为草民了!正是:
皇恩未泽心彷徨,徒留无奈对残阳!
欲知武帝崩后,刘病已如何安身,请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