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天师
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顾昭恢复了冷静。
眨眼间过了八年，老曹这会儿应该在兖州厉兵秣马了，郭嘉得等他迁都许昌的时候才会去投奔。
就是老冷，估计也早已离开洛阳，去找刘洪了。
常山赵子龙，这会儿应该去找公孙瓒了吧。
至于楚翔……突然比自己大了六岁，成姐弟恋了？
胡思乱想了片刻，他才想起另一个问题。
刚才光顾了震惊八年光阴，却忘了这地方明显不是冀州了。
“喂，那后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顾昭扭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打量着他。
那老者身披粗褐短衣，襟袖间沾满了山泥草屑，腰间悬着一柄采药短锄，似乎是个采药人。
“你这是……”
老者的眼神里充满了狐疑，目光在他湿透的衣衫上逡巡，眉头渐渐蹙成了深沟。
“我……贪赶路程，想抄近道，结果在山里迷了路，还掉进了水里……老丈，不知这里是何处所在？”
老者忽然嗤笑了一声。
“后生莫要扯谎。你是不是要去这玉泉山上修仙访道？”他抬手指向云雾缭绕的山巅。
“你这样的，前几年老汉我可见的多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顾昭先在心里来了个否认三连，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玉泉山？他脑中轰然一响，这里是荆州，后来关公显圣的地方。
修仙？这山上有仙人？
见到老者转身要走，顾昭连忙赶上前去，几枚五铢钱塞入老者的掌心。
“老丈，我真是迷路了。您好心，给我指个路，说说仙人的事。另外您能告诉我哪里有吃的吗？”
见到有钱，老者的眼里笑开了花。
“年轻人，很懂事啊。老头子多吃几年饭，劝你一句，都说玉泉山住着活神仙，可谁真见过？”
他抬头看向那座高山：“早年间啊，上山求道的后生能把石阶踏平喽。”
“以前？那现在呢？”
“呶~”老者用下巴指了指山腰处的朱红飞檐。
“自从天师观那位天师开始卖药，就没什么人上山了。”
他又看了一眼顾昭，狐疑道：“你莫非是求药的？那可要赶紧了，再有两个时辰，天师可就闭观了。”
“哦，”他随即补充道：“天师观门前，全是卖吃喝的，就是……得加钱。”
原来您也知道加钱居士，顾昭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多谢老丈！”
此刻顾昭已然顾不上思索玉泉山的仙人和天师观的天师了，先得来点吃喝。
他以山河劲烘干衣物，顺着山路，朝那天师观迤逦而行，果然路上有不少叫卖吃喝的。
石阶两侧支着各色食摊，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麦香扑面而来。
顾昭在一个馄饨摊前驻步，粗瓷碗里浮着翡翠般的芫荽，热汤上金黄油花打着旋儿。
三两口吞下两张胡饼，热馄饨入喉的刹那，顾昭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他跟卖馄饨的攀谈了几句，这才知道这天师观不过是今年新立的道场。
那馄饨摊主压低声音道：“说来也怪，这天师观年初落成时，香火冷清得很。谁知三月前，董家突然闹起妖祟……”
他左右张望一番，才继续道：“那董家可是当阳城首富，城里当铺十有八九都是他家的产业。”
老汉舀了勺热汤，声音愈发神秘：“听说是巡夜的家丁撞见的。那夜三更时分，后花园忽起怪风，飞沙走石间，竟见一条水桶粗的巨蟒盘踞半空，两只金睛如灯笼般骇人……”
“后来呢？”顾昭听得好笑，便追问道。
“后来？”
老汉摇头叹道：“董家不知请了多少和尚道士，不是被吓得落荒而逃，就是横死当场。悬赏千金也无人敢接，足足闹了半月有余。”
“直到半月前，那位天师进得城来，一眼就看出董家妖气冲天。当夜雷雨交加，第二天……”
他忽然噤声，指了指青石板上几道焦黑的痕迹。
“那巨蟒的尸体就被拖在这里，鳞片还泛着青光呢。”
顾昭笑道：“这情节听起来好像那些说书先生说的书一般。”
老汉连连摆手：“小哥莫要胡言，那日天师踏鹤而来，满城百姓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接下来的情节便如顾昭所料，此后天师观前终日香烟缭绕。
那百草丹号称能肉白骨活死人，城中患癔症的李家娘子服下不过三刻，竟能下床梳妆。
消息传开，连邻县富户都携重金来求。
“老丈，我听说这玉泉山上，以前有神仙？”
“老辈人都说山里有神仙，可谁也没见过真容。如今这天师道的高人，倒有几分仙家气象。只是这世道……”
他忽然住嘴，眼中闪过了一丝惧色。
顾昭会意，当即道了声谢，转身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刚转过一个弯，就见大批百姓，有抱着鸡的，赶着羊的，拎鸡蛋的，扛米面的，一个个匆匆忙忙，都在赶往同一个方向。
顾昭看身边有个面善的大妈，正拎着一篮子青菜小跑着。
他快步跟上，凑到跟前问道：“大婶，这是上哪去啊？”
那大妈侧目，见顾昭面目清秀，英挺俊朗，还颇讨人喜欢，便停下脚步，跟顾昭道：
“小哥是外乡人吧。汉中那位仙长今日开坛赐药，连郡守夫人都派了家奴来抢呢。”
不等他再问什么，那大妈已经汇入人潮去了。
顾昭随着人流缓步前行，青石阶上摩肩接踵，才走出十余步，那羊肠小道便堵得寸步难行。
他驻足抬首，但见道观飞檐下青烟袅袅，朱漆山门内传来钟磬合鸣之声，混着鼎沸人声，端的是一派香火鼎盛景象。
刚才听那卖馄饨老丈说了天师观的过往，他已经大概有了分晓，这位天师，多半又是一个欺世盗名，骗钱的家伙。
只是此刻人山人海，闹起来伤了百姓反为不美，倒不如晚上再来探探这天师观，到底有何名堂。
他打定主意，正要离开，忽听有人呸了一声。
他一愣之下，回头看去，见一精瘦汉子立在古柏阴影下。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颧骨颇高，衬得他眼窝深陷，此刻正死死盯着观前的鎏金匾额，面上筋肉抽搐。
那汉子似有所觉，猛地扭头与顾昭四目相对。
两道目光如刀剑相击，汉子眼中怒火忽地一敛，退后半步，旋即转身没入了下山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