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弱水坠仙劫
敖丙的指尖还凝着血珠。
那血珠悬在鳞甲边缘欲坠不坠，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铠甲内壁浮出的“天元”古篆正泛着诡谲青光，像是千百只萤火虫钻进了骨髓。他想起海底深渊里那些被青铜锁链缠住的龙族先祖，它们的鳞片上也刻着同样的咒文，只是那时他还年幼，以为那是荣耀的图腾。
“丙丙，你这身新皮囊挺别致啊。”哪吒的枪尖冷不丁挑开敖丙的护腕。
冰刃出鞘的刹那，敖丙惊觉自己竟对哪吒起了杀心。不是往日切磋时的恼火，而是某种深植血肉的暴戾，仿佛铠甲内蛰伏的凶兽骤然睁眼。混天绫缠住他手腕时，他嗅到了殷夫人残魂的气息——那缕幽蓝正顺着红绫爬向火尖枪，在枪头凝成个残缺的八卦阵。
“松手。”敖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雾顺着鳞甲缝隙渗出，在云砖上冻出蛛网裂痕。他不敢告诉哪吒，当“天元”二字成形的瞬间，耳畔响起了万千龙魂的恸哭，哭声中还夹杂着机械齿轮的咬合声。
元始天尊的虚影忽然在甲胄表面游走。
那虚影指尖捏着染血的珍珠耳坠，轻轻按向敖丙眉心。龙族太子瞳孔骤缩，七岁时被投入天元鼎炼魂的记忆如潮水破闸——鼎中翻腾的却不是丹火，而是无数嵌着齿轮的青铜手臂，正将龙族精魄扯进转动的机括！
“别看！”
太乙真人的酒葫芦砸中虚影，琼浆泼洒处腾起青烟。老道醉醺醺地勾住敖丙肩膀，酒气喷在他耳畔：“小子，听说过醉仙望月步吗？”
敖丙尚未回神，整个人已被太乙拖着滑出三丈。醉步踉跄间，他看见自己的冰甲在云砖上拖出蜿蜒血痕——那血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青铜锈色的墨绿。
哪吒的红绫突然绷直如弦。
少年借力跃至半空，火尖枪朝着敖丙胸口疾刺。敖丙本能地召出冰盾，却见枪尖在触及铠甲的瞬间陡然偏转，精准挑开左肩鳞甲。藏在甲叶下的青铜导管暴露在日光下，管口还粘着半片珍珠母贝。
“果然是一对儿。”哪吒用枪尖勾起母贝，与火尖枪里的耳坠严丝合扣。残魂交织的蓝光中，殷夫人的幻影正将耳坠递给个模糊身影，那人腰间悬着的分明是豹族骨刀。
云海突然剧烈翻涌。
敖丙的冰甲不受控地漫出寒霜，将方圆十丈冻成雪国。哪吒的红绫绞住他脚踝向下猛拽，两人齐齐跌进冰窟。在坠落的电光石火间，敖丙瞥见哪吒颈后浮现青黑咒印——与铠甲内壁的“天元”古篆同源同宗。
“你也有……”
哪吒一拳砸在敖丙耳侧的冰壁上：“有小爷在，死不了！”
冰窟外传来青阳子的哀嚎。小道士的裤腰带正被冻在冰面上，他徒劳地拽着符咒大喊：“两位祖宗！要殉情也先把我的酱肘子扔出来啊！”
太乙真人倒挂在冰窟边缘，葫芦嘴滴落的酒液化作火线：“徒儿，为师数到三，你就亲那小青龙一口——”
“亲你大爷！”
哪吒的红绫与敖丙的冰锥同时袭向老道。太乙怪叫着坠入冰窟，却在触底前突然翻掌拍地。酒火顺着冰脉炸开，万千道金线在冰壁上勾勒出海底青铜棺的全貌——棺椁开启的缝隙处，半截机械手臂的指节上，赫然戴着与殷夫人相同的珍珠耳坠。
敖丙的铠甲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那些墨绿色的血珠腾空而起，在冰壁上拼出归墟海眼的星图。哪吒的火尖枪猛地扎进星图中央，残魂蓝光与血珠交融的刹那，冰窟穹顶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
青阳子的破锣嗓子穿透冰层：“道君！你家的棺材板压我脚了！”
弱水吞没哪吒的刹那，他听见了母亲的叹息。
那声叹息裹着咸涩水汽，像是从归墟最深处浮上来的，混着青铜导管里流动的冷浆，一股脑灌进鼻腔。无数苍白手臂从墨色河水中探出，腕骨上的豹族图腾在幽光中泛着血锈——那些刺青的线条，竟与申公豹颈后的族纹分毫不差。
“抓紧！”
敖丙的冰锥刺入河面，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哪吒却猛地挣开他的手，混天绫如赤蟒般绞住最近的手臂。红绫没入弱水的瞬间，少年瞳孔骤缩——那些根本不是魂魄，而是嵌着青铜齿轮的机械残肢！
“你找死吗！”敖丙的怒吼被浪涛打碎。他看见哪吒的指尖抠进机械手掌的关节缝，生生扯出半截锈蚀的齿轮。混天绫缠着那齿轮飞旋，在河面划出个血色的豹头图腾。
太乙真人的葫芦在浪尖颠簸。
老道倒骑着雷神锤，宽大道袍被浪头撕成布条，露出底下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他仰头灌了口酒，突然将葫芦砸向河心：“乾坤无极，给老子烧！”
青焰腾起的刹那，哪吒看清了河底景象。
密密麻麻的机械残骸堆积成山，每具残骸心口都嵌着天元鼎的碎片。殷夫人的幻影正在残骸间游走，机械手指抚过鼎片时，爆出串串幽蓝的火花。
“娘——”
浪头劈头盖下。哪吒的呼喊被灌满喉咙的弱水堵了回去，混天绫却突然暴长十丈，赤色流光织成张巨网，将众人兜头罩住。敖丙的冰甲在此刻发出刺耳的齿轮咬合声，那些墨绿血珠挣脱铠甲，在网眼间拼出归墟星图。
“东北方！”敖丙的龙角泛起青光，“星图显示生门在……”
话音未落，青阳子的惨叫从网底传来。小道士的裤腰带正被机械手臂缠住，符咒燃起的金光灼得齿轮滋滋作响：“道君！这玩意摸我屁股！”
哪吒突然松开混天绫。
少年借着水势倒翻而下，火尖枪捅穿机械手臂的肘关节。幽蓝残魂顺着枪杆爬上来，在他耳边呢喃出个坐标。当枪尖刺入第二具残骸时，哪吒浑身剧震——这具机械体的肋骨间卡着半枚珍珠耳坠，与殷夫人那对正好凑成完整的三生石纹样。
“接着！”
敖丙的冰龙卷住哪吒腰身，将人甩回网中。龙族太子广袖翻飞，霜花冻住方圆十丈的河面，冰层下却渐渐浮出人脸纹路——那些面孔有豹族武士，有龙族长老，甚至还有几个裹着道袍的模糊人形。
太乙突然停止划水。
老道盯着冰层下某张人脸，酒葫芦“哐当”砸在冰面。那是张与他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年轻许多，眉心点着玉虚宫弟子的朱砂印。
“师……师兄？”
弱水突然沸腾。
机械残骸在河底组成巨掌，五指收拢的瞬间，冰面轰然炸裂。哪吒的红绫缠住敖丙的龙角，借力将他甩向最近的机械残骸：“砸了那鼎片！”
敖丙的冰锤砸中鼎片的刹那，整个弱水河静止了。
那些苍白手臂齐齐顿住，腕间的豹族图腾开始褪色。青阳子裤腰带上的符咒突然金光大盛，小道士不受控地念出段晦涩咒文——正是天师府失传的《镇妖箓》。
“我操！老子会外语了！”青阳子看着掌心浮现的箓文，嘴张得能塞进雷公锤。
河心突然升起青铜棺椁。
棺盖缝隙间伸出机械手指，指尖挂着半串糖葫芦。哪吒的红绫刚触到棺椁，整个弱水突然倒灌天际，将众人抛向九霄云外。
在坠出弱水的最后一瞬，哪吒看见棺中人的面容。
那是个与殷夫人九分相似的机械女体，胸腔裸露的齿轮间卡着枚糖葫芦签子，签头刻着歪扭的小字——
哪吒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