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知墨守白

雨在子夜时分最急。

叶寒站在滴水的檐角下，看着青石板上的血痕被雨水冲成淡红色的小溪。离火堂主冷秋尘的尸体横在庭院中央，喉间插着半截墨玉雕成的残月。

“第十三个。“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玉佩断裂的茬口。这枚墨玉残月与半年前江南首富暴毙案中的证物如出一辙，只是今夜这块玉上多了一道血槽，在雨水中泛着妖异的暗光。

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时，他闻到了松烟墨的味道。

“叶捕头在找这个？“素白衣角掠过泥泞，女子皓腕翻转，半枚墨玉满月悬在流苏穗子上摇晃。她的伞面绘着泼墨山水，雨珠在伞骨间织成珠帘。

叶寒的剑未出鞘，剑气却已割断三根雨线：“苏大家深夜赏雨，倒是好雅兴。“

“二十年前江南赈灾银两不翼而飞，监察御史苏明远举家投江。“伞面微抬，露出女子眼角泪痣如墨，“叶捕头可曾听说？“

棋盘在三更响起落子声。

叶寒盯着纵横十九道，黑子正将白棋逼入绝境。苏白的指尖悬在棋罐上方，忽然拈起一枚白子敲在边角：“当年赈灾银的押送路线，正是冷秋尘亲自规划的。“

雨声骤然变密。叶寒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纹路，突然按住她执棋的手：“当时那批官银根本没出扬州城？“

“但是需要十三位证人。“白子清脆落定，屠了大龙的黑棋。苏白轻笑时，袖中滑出半卷泛黄文书，朱砂批注犹带血迹，“今夜死的不是第十三人，是第一个该偿债的。“

叶寒的瞳孔猛地收缩。文书末页盖着的离火堂印鉴，与二十年前赈灾公文上的火漆纹路严丝合缝。

剑光破开雨幕时，苏白的伞面上绽开七朵墨梅。叶寒的剑尖抵住她咽喉，却见她不退反进，任由剑锋在锁骨刻出血线：“叶捕头可知，当年沉江的御史夫人已有七月身孕？“

雨声中传来儿孩啼哭般的风声。叶寒的剑忽然重若千钧，他想起七日前验尸时，冷秋尘左手虎口那道陈年刀伤——正是二十年前劫银案中，独眼刀客留下的印记。

“十三枚墨玉合璧之日，我要这江南官场还我苏家七十三条人命。“苏白突然握住剑刃，鲜血顺着剑身上的雨滴蜿蜒而下，“叶捕头是要做第十四枚玉，还是...“

她未尽的话语被雷声劈碎。叶寒看着女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突然反手斩断自己的官袍下摆。半幅染血的锦缎飘落泥泞，盖住了棋盘上最后一枚黑子。

卯时初刻，六扇门的朱漆大门前悬起十三卷罪状。叶寒抱着剑靠在石狮旁，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他官服左袖空荡荡的，断臂处缠着的白布渗出墨色血痕。

巷口传来熟悉的松烟墨香，他闭着眼将酒壶抛向空中：“下次落子，该换我先手。“，说罢便迈向了巷子。

酒壶在半空被剑气劈成两半，醇酒与晨露同时坠地，在青石板上写成一个“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