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秋雨离殇
秋雨裹着御书房檐角的铜铃,新帝把玩着安王府呈上的九旒冕,指尖划过冕冠上镶嵌的南海明珠。
这顶本该随三皇子下葬时的亲王礼器,此刻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青光——冕旒间的金丝线里缠着半截信笺,墨迹与安国公生前批阅军报的字迹如出一辙。
“陛下该用安神汤了。“李宗成捧着鎏金托盘跨过门槛,汤药里浮着的琥珀色花瓣,正是三日前从安王府后厨搜出的西域曼陀罗。
老臣的目光扫过案头那叠弹劾安王的奏章,最上方那本沾着茶渍的折子,落款处印着兵部侍郎的私章——此人正是安国公一手提拔的心腹。
新帝端起药碗时,袖中滑出块带血的丝帕。
帕角绣着的青鸾暗纹,与教坊司头牌临死前攥着的证物一模一样。
他忽然轻笑:“首辅可闻见血腥气?昨夜西市斩了十七个私铸兵器的工匠,都说背后主子是安王。“
李宗成抚过腰间玉带,暗格里的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这是今晨从安王府暗渠截获的,信上盖着三皇子旧部的狼头印,火漆却混着御书房特供的龙涎香。
老臣躬身时,袖口若有似无地掠过九旒冕,冕冠内衬突然露出半截黄绢——正是半月前赐封安王的圣旨副本。
“老臣倒觉得,该让安王亲自来辨辨这冕冠的真伪。“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扯断一串冕旒,白玉珠滚落满地,其中三颗裂开露出暗红色芯子,“陛下可记得先帝为何熔了前朝玉玺?“
新帝瞳孔骤缩。
十二年前楚王谋逆案中,传国玉玺被掺入西域血玉重铸,遇热则显朱砂纹。
此刻滚到龙靴边的玉珠残骸里,分明沁着安国公府暗桩特用的鹤顶红药渣。
戌时的更鼓惊飞了安王府古槐上的寒鸦。
安王摩挲着新赐的蟒袍,金线绣纹里突然刺出半根银针。
贴身侍卫拔剑挑开衣襟,内衬夹层密密麻麻缝着上百枚毒蒺藜——正是三日前教坊司暴毙女子指甲里藏的暗器。
“好个荣宠加身。“安王扯碎蟒袍掷入火盆,青烟腾起时显出张扭曲的人脸,赫然是昨日暴毙的户部尚书。
他猛地攥紧案头《山河赋》真迹,画中鹰嘴崖的云雾在火光里褪去,露出安国公封地十二座冶铁坊的方位图。
密室门枢转动声混在秋雨里几不可闻。
李宗成的门客扮作更夫潜入,斗笠下压着的,正是新帝乳母临死前咬下的半枚虎符。
“王爷可知,陛下为何将秋猎定在鹰嘴崖?“门客的蓑衣滴着水,在地砖上汇成个“囚“字。
“那崖下埋着前朝十万叛军的尸骨,最擅养蛊虫。“
安王踢翻火盆,灰烬中跃起几点磷火,在空中拼出安国公的绝笔血书。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那场蹊跷的刺杀——本该斩首的安国公府暗卫,竟能突破三重宫禁将毒箭射向龙椅。
箭羽上绑着的密信字迹虽像自己,但“安“字最后一笔的顿挫,分明是李宗成批阅奏折的习惯。
紫宸殿的蟠龙柱渗出细密水珠。
新帝展开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朱批御笔悬在“安王私调戍军“的罪状上。
李宗成适时呈上鎏金匣,里面安王府与南疆土司往来的密信,封泥印着三皇子生母的凤纹章。
“陛下该添件大氅了。“
老臣抖开玄狐裘披在天子肩头,绒毛里掉出张泛黄的地契——正是安王封地内最大的铁矿文书。
新帝的指尖抚过地契边角的墨渍,这味道他在御书房暗格里闻过千百回,是李宗成特制的松烟墨混着孔雀胆剧毒。
殿外忽传来瓷器碎裂声。安王捧着边疆进贡的雪参僵在帘外,参须缝隙间卡着半片金箔,正是他昨夜写给戍边将领的密令。
李宗成俯身拾起参盒,暗格机关弹开时,里面滚出的不是百年老参,而是安国公府暗桩的青铜腰牌。
“三哥来得正好。“新帝挥退禁军,亲手扶起匍匐在地的安王,“听说你封地的百姓,给鹰嘴崖改了名叫忠魂岭?“
年轻天子的掌心贴在他后颈,温度透过亲王礼服的刺绣渗入骨髓——那里本该刺着安国公府的暗记,此刻却火辣辣如烙铁炙烤。
五更天的梆子声裹着血腥气飘过朱雀街。
李宗成站在摘星楼顶,看着玄甲卫将安王府亲信逐个拖出宅邸。
那个声称掌握边关布防图的谋士,在刑架上突然撕开脸皮,露出新帝暗卫营统领的面容。
老臣摩挲着袖中密旨,这是三更天新帝亲手所书,空白处沾着安王呈贡的“解毒汤“。
当第一缕阳光刺穿安王府匾额时,九门提督正带人撬开祠堂地砖。
下面埋着的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七百副淬毒弓弩,弩机刻着工部军器监的暗码。
李宗成捡起半截断箭,箭杆中空处藏着张小像——画中拈花女子眉眼,与二十年前溺毙冷宫的楚王妃分毫不差。
“好个滴水不漏。“
老臣将断箭掷入火堆,青烟在空中凝成新帝的脸。
他知道此刻紫宸殿里,年轻天子正在把玩安王请罪的奏折,折子内页用明矾水写着:“君赐王爵,臣奉山河“。
而真正的杀招,藏在朱批御笔的“准“字里——那最后一捺的墨迹,混着教坊司特供的胭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