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决战前
今夜又下起了雨
艾德华三世踩着齐踝深的泥浆，巡视着营地，铠甲下摆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西德兰最好的军械士打造的防水铁靴此刻也沾满污泥。
但国王并不在意，他特意没戴王冠，只在锁子甲外罩着绣有金玫瑰花纹的蓝披风。
远处西德兰军营地的篝火连成一片，映得旁边静静流淌的索纳河水仿若星河……
一个小时前它还如同一条怒吼的巨龙，吞噬了大量营帐和士兵们的生命，现在却又恢复了法洛林母亲的雍和平静。
“陛下，斥候回报，法洛林军主力已在卡莱平原下营。”侍卫长托着地图，羊皮纸边角不断滴落雨水，“他们带来了四十架巨型投石机，还有...“
“还有三倍于我们的重骑兵。”国王接过话头，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狮子浮雕。
“看来路德维希这次真是下血本了。”
国王伸出手，想接下一滴雨点，雨水却无情的从手甲边上滑过。
天气不站在朕这边啊……
“我们这边呢，还有多少能动的？损失几何？”
一小时前的暴雨将营场浇成了烂泥潭，此刻在月光照耀下，泥地泛着银光，雨滴打下，泛起涟漪。
“还好，陛下……最精锐的重步兵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马匹基本上也都精神，但是那些征召兵就……”
“没关系。”
艾德华三世闭上眼睛。
“哪怕赢了，打完这仗，回去也得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咳咳”
一旁的帐篷内突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艾德华三世掀开帘布，看见十几个伤兵蜷缩在漏雨的帐篷里，身上缠着的绷带上的血渍在潮湿中洇成暗红。
帐篷里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他们是在索姆亚尼受伤但却幸运活下来的征召兵，
但是现在他们的幸运成为了最大的不幸。
雨水和潮湿的环境让他们的伤口急剧恶化，这些士兵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来自西德兰乡下的泥腿子们一辈子都被困在田地里，现在却要死在异国他乡。
他们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们口中誓死效忠的国王曾经路过这里，看了他们一眼。
尸臭味很刺鼻
国王掩住鼻子，将帘子放下，吩咐一旁收手而立的侍从长：
“天亮前这些人要处理好，免得出现瘟疫。”
“敌人随时都会发动攻击，要做好准备。”
“是，陛下。”
侍卫长应承下来，却没有动身，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陛下，今年暖冬，恐怕雨水不少……为什么不返回索姆亚尼……”
“呵呵，是珀西叫你来问的吧。”国王冷笑一声，随后却又变成了苦笑：
“朕来这里，是为了征服……时间上已经快来不及了……”
“希望，最后上帝能最后站我一次吧……”
……
三十西里外的法洛林军大营，路德维希四世正在擦拭金杯。
天鹅绒帐篷里飘着龙涎香气，烛光将绣满鸢尾花的帐幔映得流光溢彩。
鸢尾花是王室的标记，而金百合是法洛林的象征。
所以侍从在为国王换上绣着金百合的新貂皮披风，先前那件沾了点营地外的泥点，路德维希四世现在要以法洛林之主的身份召开最后一次作战会议。
“陛下，奥良第公爵还是拒绝让他的骑兵打头阵。”侍从一边为国王系着斗篷，一边报告着他秘密打听到的信息：“阿朗松伯爵说除非先确定好战利品分配...”
“真是一群贪婪的恶鬼！”
国王将金杯重重砸在镶满宝石的矮几，发出嘭的响声。
“要是被西德兰打败了，朕看他们的头就是敌人的战利品了！”
路德维希揉着眉心，表面的暴躁却不能掩盖他内心的苦闷
法洛林太大了
但又不够大
从他的父亲手上接过王位的那一刻起，路德维希就知道，这个名为法洛林的国家，其实就是一个缩小的帝国。
境内同样诸侯林立
只是不同于无限细分和谁拳头大谁就是皇帝的的帝国。
法洛林的诸侯少但领地大，
且国王是有传承的
但国王要想掌控法洛林，就只能与这些大诸侯联姻合作，四处纵横……
王室弱小，国王弱势，他们就趁机吞并王室的领地。
等到王室强大，国王强势，他们就会假惺惺吐出一些，随后又摆出一副愿意合作的态度，但真正的精华也就早就被他们消化了。
所以这么多年，法洛林的王室领地一直是处于缩小的趋势。
现在西德兰王室的前身就曾是法洛林最大的诸侯之一，只是被路德维希以雷霆手段没收了其在法洛林的领地。
这才使得法洛林的王权空前强大起来，领地足够压制其他诸侯。
但现在，那个流着法洛林血统的西德兰国王回来了，要替他的先辈要回祖地。
“不如告诉他们，谁的部队破敌最多，就从王室的领地里，把罗亚尔河畔的领地赏赐给他。”
侍从说出了这么一番干涉军政的石破天惊之语，但国王却没有雷霆大怒。
“弟弟，你是不当家不知领地有多么难搞啊……多少代的联合才能将这个头衔固定下来，但赏赐给别人却又是一句话的事。”
路德维希四世无奈地驳回了弟弟的建议。
这侍从便是路德维希三世的小儿子，路德维希四世之弟——夏尔·卓林·路德维希。
只不过，因为他从小就没有表现出过政治天赋，反而喜欢歌舞绘画和音乐，路德维希三世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过继承人培养。
更为优秀，性格也更为强势(残暴)的兄长继位之后，他就以侍从的身份陪侍于路德维希四世左右。
一方面，路德维希三世的确不喜欢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因此在死后竟然没有给他分一块领地，夏尔无处可去，只能待在宫廷。
另一方面，路德维希四世对这个同样有继承权的兄弟并不放心，于是借收留兄弟的名义给夏尔安排了侍卫长的差事，这样就能盯住自己的兄弟，避免他有什么野心。
当然，夏尔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当政的材料，兄长对他有猜忌，他明白，与其哪天在王都之外莫名其妙的被暗杀，不如留在国王的身边，反而更加安全。
夏尔对于艺术方面的造诣也使得他能很好适应这份工作。
在兄长出访，接待外宾之时，陪侍左右，纠正兄长不得体的行为，为兄长讲解不明白的异国知识，这反而使得法洛林王室高贵的形象传遍了泰拉西亚。
虽然，在私下，国内宴会，路德维希四世是暴虐无礼的，但他却享受外国使臣敬佩的目光。
因此国王越来越离不开自己这位得力的侍从弟弟。
心中的猜忌也早就在经年累月在相处之间被打消。
反而越来越多的重任与政事被他暗中交给了弟弟处理。
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侍从的真实身份。
那位前国王的小儿子早就不在，在人世的只有现国王的好侍从——夏尔·卓林。
“兄长，该召开会议了——”
夏尔终于将国王的披风整理好，得到兄长的点头后，他走出帐外，对着等候已久的贵族们宣布：
“国王已决定，明日决战！现在召开最后一场作战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