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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四处飞舞的消息 上

“御民兄!闻君自州城归矣。王知州岂有垂示?致使兄台于晌午盛怒,竟在此处笞罚小吏以泄愤懑。”真不愧为官场沉浮之耆宿举人,对方明明冲着自己而来,却在寥寥数语间将对方置于窘地。“愚弟处有两罐江南新贡碧螺春,怒易伤身,不如随愚弟品茗休憩,调养心气为妙。”

执令签施刑之小吏见县令前来,当即罢手。其掌掴已达十余下,然受罚之袁司吏不过面有微红。

何主簿闻此声已觉厌烦,然其既为下属,只得强颜欢笑应道:“并无此事,无非因些许私务往州城一行,堂尊想必是从何处听闻不实谣言,以为愚兄面见府尊大人。”此事实则有之,然于公而言,不可承认,否则易落把柄于世,为人诟病。

“哦?果真未面见王大人?然此室中景象又作何解释?本官坐在堂上也闻得何大人在此逞威。”县尊穷追不舍,定要问个究竟。

“愚兄数日未曾到此,未料想那胆大妄为之司吏,竟敢擅将户籍税挪作他途。转瞬便临近押税之日,兄内心甚是焦急!”何主簿刻意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无法依时完税,只恐州府又要归咎于你我。”

县尊洞悉这番话语背后的明暗威胁,岂会不解其心思?此乃意在表明,挪用于他途的款项必须于近几日内归还,否则便休怪自己向州府进谗言。往昔在罗山县,这般威胁或许会让县令真的忌惮上峰的斥责,然而当下州府官员自身恐怕亦自身难保;念及此处,他的心情竟无端地舒畅了几分。

“御民兄,挪用税款一事实乃本官授意。此亦是迫不得已之策,近日将有匪患起事,为保全县老小之安危,这才出此下策。至于所挪用的户籍税,待日后征收一笔匪捐填补便是!”他此刻手握一张王牌,只待观看那些平日里自命清高的进士们的笑话;至于挪用税款之事,待曾家之人一到,又有谁胆敢再行追究?

“匪患?曾公方才平定没几年啊?怎会有匪患?”何主簿显然不信,心里盘算着,这位堂尊或许是动用衙门款项打通自己的关系了,所谓的匪患不过是托辞罢了。于是心里便起了要把消息打听清楚的心思,在这尴尬的房间里,何主簿已经看了一上午卷宗。方才他的言语如潺潺溪流般连绵不断,只是此刻也察觉到自己唇舌渐倦,喉咙隐隐发干,想起刚才县尊提及的好茶,于是开口讨要:“方才大人提及那上好的碧螺春,不知可否赐我等品鉴一番?正合我意,能与大人对饮香茗,实乃幸事!”

“自然可以。”县尊大人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和善的微笑,心中却暗藏嘲讽:“这老东西,不过是几句好话,便如此得意忘形,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不就比我早几届考中举人嘛,在这位置上熬了几十年还是个九品小官。就他这般,不升官也是情理之中。”念头间,县尊大人起身相邀:“何兄,这边请,咱们移步内衙,在那细品香茗,再畅聊一番。”

两人来到内衙雅室,县令吩咐下人上茶。一时间,袅袅茶香升腾而起。

何主簿轻嗅茶香,心中疑虑未消,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小弟近日听闻,有路过我县的大人在途中……殁了。此事已在坊间略有风传,却不知是来自何方的贤德之人?”

县令微微一怔,略带诧异地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反问道:“老兄,你今日怎突然对这事儿如此关注?”

何主簿坦然一笑,直言道:“唉,昨日衙役们为此事在城里议论纷纷,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我身为本地同僚,自然难免心生好奇,不知是哪位贵人,竟能引得大人您如此重视,大动干戈地处理此事?”

“贵人确实有些身份,不过要说贤德嘛,实在谈不上,不过一介武勋罢了。”县令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倒是老弟你,人脉广泛,关系四通八达。在咱们南郡,只要你稍微动作,消息便如雪片般从四方涌来。不像我,虽身为县令,可毕竟是个北方人,在这南方任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处受掣肘。此次碰上这桩棘手之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但无论如何,都得把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然怕有人在背后使绊子啊。”说罢,县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县令这番话半真半假,意图难测,却不想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何主簿的心思缜密的洞察之中……

“县尊大人,此言差矣。于信阳这方地界而言,若论消息灵通,县丞大人当数翘楚啊。至于在下?在下虽不惧堂尊见笑,然自十余载前那场大乱致失地而逃而后,于这南郡之中,嗤笑在下之人恐不计其数。落井下石者,亦不在少数,如今不过是这近两载生计稍有改善罢了。”谈及往昔之事,何主簿心中亦有愤懑。

“老兄,君之旧事,本县亦有耳闻。然细想之下,那事莫要怪罪于你。彼时君不过县丞之职,非县内掌堂之官,失地之责,岂可由君承担?况且君尚保住半仓粮草啊!”县尊忆起这位何大人往昔之事,不免忍俊不禁。彼时发匪来袭,消息灵通的县令借着下乡催税的名号躲入山中。为人诚笃的何大人,率一众三班快手竭力保住半仓粮草,然县城已失。待朝廷大军凯旋而归,久未露面的县令竟先现身于军中。丧城失地这一恶名,便这般全然落在了何大主簿头上。

“大人见笑了,若非保住半仓粮草有功,下官恐性命都难以保全,如此尚有人落井下石。”何御民回忆起此事,眼眶竟有些泛红了。

“你我兄弟虽皆取得举人功名,然贡士于朝堂诸公心中所占地位,岂是举人可比?处此境地,实乃情理之中。世人皆以为为官畅意逍遥,却浑然不知为官亦有其诸多难处啊。”看到他这样子,县尊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于是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是极,是极!既然你我同为举人出身,有些事我也不忍只是在旁看着。大人您要小心那位同进士出身的县丞啊!下官此次在州城办事,可是看见咱们那位县丞大人进了金玉斋了!”何主簿似乎是被这几句宽慰的话所感,说话间居然为县尊考虑起来。

“竟有此等之事?余县丞莫不是前往北面乡间劝课农桑了?许是何大人瞧错了罢!”罗山县县令表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断无差错,此事乃吾亲眼目睹。南郡之内,孰人不知晓信阳金玉斋乃州丞大人之小舅子所经营。余县丞所谓劝课农桑,怎会涉足彼处?此等行径,岂会有什么好事不成?”何御民那挑拨离间的意图,于此已然暴露无遗,昭然若揭。

“此事还待本官思量一二!”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那县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渴了,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撇起了浮沫。

何御民见状也十分识趣,“茶也品过了,下官家中内人还等着下官吃饭呢!多谢大人的款待,下官先告辞了!”

“这老狐狸,简直成了精了!滑不溜秋,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算了,一中午光顾着说话了,午饭还没吃,先去祭一祭五脏庙先。”县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振振有词。

何御民走出县衙之后,顿时感觉自己的心境豁然开朗,在坐进自己的官轿之后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

“老爷,小的看您心情不错,可是有个什么好事?”他刚进家门,家里的管家就像忠犬一样屁颠屁颠的围了上来。

“嗯,确有好事,之前叫你打听的事我现在已经略有眉目了!”何主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前光顾着与县令虚与委蛇去了现在倒是感觉肚子有些饿得慌。“老爷我先去吃饭!你安排好宅里的事之后,去书房等我!”

“小的就知道老爷亲自出马,那是一千个,一万个我也顶不上!”这忠犬的舌头还是有几分功力的,这话舔的何御民心中舒爽不已。“您爱吃的饭菜,小的已经令人备好了,只待老爷享用!”

何御民来到自家的饭厅,他人才坐下便有侍女将早已热好的饭菜摆上了桌子。“不错,不错!咸腌鸭腿,果木烤鱼,碎笋炒蛋饼!再加上四小碟凉菜。今天这饭菜着实用心了!”他看着这菜是胃口大开,立刻拿过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午饭,他一边剔牙一边走向自己的书房!在书房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见他来了,拿了把扇子立刻走上前帮其扇风。

可进了书房之后他便愣住了。只见里面笔墨纸砚已经准备齐了,就连墨也磨好了。“备这些做甚?”

“老爷您不是要写封书信派小的送往州城吗?”何管家有些疑惑,平日里得了重要的消息,二人可都是这么干的。

“蠢货,今日要办的事怎能留于书面之上?去把门关上,老爷我与你这榆木脑袋仔细交代一番,省的你给我办差了!”何主簿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气急。

“是,老爷!”管家听了这吩咐立马屁颠屁颠跑去关门去了,关门之前还不忘探头探脑的看一看房门外有没有人。

“今天这事儿办完之后,你给我烂肚子里!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言风语,仔细你的狗皮!”何主簿先是警告了一番,然后接着道。“咱们这位县太爷攀上高枝儿了,他说是北方的武勋;可依我看他是想由文转武,我估摸着他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搭上了某位蛮人将军的线。可是花的这钱却是罗山县的户籍税,如今完税的日子将近,他却想要以匪捐的名义把这窟窿补上。”

“老爷,您是想让小的找些人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叫他的这事儿办不成?”管家在听完前半段之后,自以为机灵的补了一句。

这话一进何主簿的耳朵,他脸色立马就变了。“蠢货!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怎么能由咱们去干?你看你家老爷我这小身板儿扛得起蛮人权贵的报复吗?”

“那老爷您是要?”管家顿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要祸水东引,渔翁得利!”何主簿摇头晃脑起来!“你想办法让这消息传到和余县丞相近的小吏耳中,仅此足已,不要画蛇添足。”

“可是老爷,余县丞这几日也不在县城里呀!”管家的脑子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使。

“你这备懒的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信阳春花楼的小桃红吧!于县丞虽然不在这县城里,可他作为三甲同进士出身的新科官员岂会没几个心腹?老爷,我教你多少次了?在这官场上做事需要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何主簿拿着手中的尺子对着管家的脑门就是一下,那样子像是在教训学堂里的顽童一般。

“老爷,您放心,此事今晚上一准给您办妥了!”管家得了新的指示,屁颠屁颠的准备去办。

“回来,拿着这条子去账上支二两银子!要请就多请几个,你要喝今晚就给我喝个痛快!”何御民拿起手边的纸笔,顺势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把它交给了管家。“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随着夜间小吏们之间的一桌酒宴,一条县尊大人花衙门的税钱,走自己关系的消息就四散而出。

次日下午,师爷正向县尊汇报此事,县令听了之后也不以为意。“消息虽然是假的,可这钱确确实实是花了!老爷我啊就在这县衙里等着上头来问罪了。”

整整四天时间,于捕头是吃在马上,睡在树上。一天就休息两个时辰,紧赶慢赶可算是到了汉阳。

此时的汉阳已经略微有了工业之城的雏形,来自汉阳周边的铁矿,湘平府的煤矿。共同支撑起了城西那吞云吐雾的高炉,为了建立这些钢铁厂,曾侯爷曾经截流了江南数郡的赋税,花费600余万两白银。曾家家宅也同样坐落在城西的工厂区,为的就是能看住这曾家军的命脉所在。

“咳咳咳……,这灰尘可真够大的。老子刚换的皂服现在又是一副灰扑扑的样子了。真是不知道这城西有什么好的,都一窝蜂的挤在这儿住。”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样子,于捕头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喃喃道。

“嘿,又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乡巴佬!看看这一个个日日飘烟的烟囱,这烟囱里飘出来的是啥?是文明的气息,只有文明人才配享受这味道!算了,我也犯不着跟你这不知道从哪来的乡巴佬讲这些。爷还赶着去喝泰西茶呢!”一个头戴礼帽,身上穿的洋不洋,土不土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嘴里却是一副说教的嘴脸。

于捕头被这一番说教说的一愣一愣的。“嘿,到了这汉阳,我倒成了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他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这无形的烦恼。

经过一路打听,他可算找到了曾府的大门。这是一个七进的宅院,府邸的大门修的甚是气派;厚重的大门上整整齐齐的钉着七纵七列的门钉,大门的牌匾上写着敕造永毅侯府。门口有六名兵丁站岗,加上左右的大石狮子、驻马桩、以及雕成龟背模样的上马石,常人一看便知这府邸的主人不是凡人。

他走到侯府的大门之前,打了打身上的灰,正欲上前询问。一名兵丁便上来驱赶:“去,去,去,去,去!你这小吏好不懂事,这侯府的大门是你掸灰的地方吗?你若是有公文就去侧门找人投递,若是没有就休要在此骚扰,要是冲撞了贵人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看他那样子像是在赶一只家门口的麻雀。

顺着那兵丁的指引,于捕头来到了侧面的门房处,只见那里似乎是间屋子,屋子的旁边就是一扇包铁的榆木重门。屋子的窗户朝着大街外,厚重的榆木门紧闭着;透过那窗户可以看到一名门客在桌案前抄写着什么!

“哟,官府的公差!你是来做什么的?可有公文拜贴!”那门客见他靠了上来,主动开口问。

“罗山县捕头于大有携罗山县县令拜贴、公文、以及贵府主人曾林的亲笔书信前来报丧!”于大有也没有墨迹,直接道明了此次的来意。

那门客听了这番话直接被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永毅侯府可不是你开玩笑,逗闷子的地儿?”正准备登记信息的门客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手上的毛笔直接掉在了册子上,污了一片。

“我哪儿有那个胆子跑个几百里到贵府来逗闷子;这是拜帖、公文和书信!”于大有将怀里的一摞文件全部拿了出来透过窗口递了过去。

门房接过拜帖看了看,只见上面印着罗山县的官印以及县令的私印,看着确实不像作伪。此刻的他连登记都顾不得了,直接摇响了门房里的铃铛。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一队拿着水火棍的家丁就集合到了侧门的后面。“快,打开侧门把人迎进来!你们好生伺候着,等候老夫人召见他;我先入内宅禀报主人家。”安排完这一切,那门客便慌慌张张的朝着前往内宅的门跑去,一路上未曾注意台阶,连鞋子拌丢一只也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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