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散文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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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编 明末清初散文作品解读与士人心史

第一章 明末清初散文的政治书写

一 黄道周《张天如墓志》的政治书写

黄道周以学问渊博、风骨凛然著称于明末,他的诗文书法也独绝一时,为世所重,《乾隆铜山志》评其书法文章云:“石斋先生书法,天下称曰‘浦体’。石斋先生文法,天下称曰‘黄体’。‘黄体’与‘倪体’并驱,而‘浦体’径自独行,其见重于一时者如此。”[1]《张天如墓志》乃黄道周于弘光元年(1645)三月应张采之请而作,此时正是国势飘摇、风雨如晦之际。甲申(1644)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宣告明王朝覆亡。五月福王朱由崧在马士英等人的拥戴下于南京建立了弘光政权。此时在漳州邺山书院讲学的黄道周被征召赴南京任职。他目睹晚明东林和阉党的斗争在弘光小朝廷仍然延续,阮大铖掌权后疯狂地迫害复社文人。于是自请到绍兴禹庙祭陵,他带着流放的心理在绍兴的山水间徜徉。当此天崩地解、山河破碎之际,石斋胸中郁积着悲怆的情思,他落笔为复社领袖张溥撰写墓志时,笔端流淌着国家沦亡的痛楚,于是《张天如墓志》的立意和写法都打破了墓志这一文体的基本形态。

(一)

黄道周天启二年(1622)成进士,选庶吉士。张溥崇祯四年(1631)中进士,改庶吉士,次年以葬亲假归,二人中进士后均入翰林院。崇祯五年六月,黄道周因上《放门陈事疏》抨击时政而被削籍返乡,张溥有《送黄石斋先生》诗为送行:

此别非常撼斗魁,萧然胜拜上清回。生成骨性忧天步,历尽艰危耻鸩媒。投版不因知己谢,遗簪犹念圣人裁。舟行半道三千里,纸剩中朝九万枚。哭世森寒存谏草,祝男愚鲁种官梅。张褒长啸山难负,赵概修书字未灰。玉佩参差愁去住,石秤安稳待归来。忠诚岂愿东溪号,澹约甘辞长命杯。髭发倍前知学到,药方多录见花开。放臣只诵承嘉惠,寥落何年会市槐。[2]

此诗颂扬石斋忧心国事、刚强不屈的节操和自甘淡泊、潜心治学的品格,期待在京师再度相会,表达了张溥对黄道周的钦敬、惋惜和分别之际的惆怅之情。崇祯六年(1633)秋,徐霞客三赴漳州,访黄道周于邺山蓬莱峡,见面后又南下广东,黄道周心中不舍,坐轿追赶霞客百里,在东山岛附近再次相聚,黄道周作有《分阄十六韵》、《七言绝句十首》、《五言古风四首》,书赠霞客,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晤面。徐霞客自粤返回江南后拜访张溥,出示石斋诗卷,张溥作《题黄石斋先生赠徐振之诗》:

久不读黄石斋先生诗,意中忽忽不乐,强以唐人压之,如挟《文选》临东坡,难相下也。比见赠徐振之十韵又追送大峰岩十六韵,觉风人在是,非河汉矣。昔昌黎伏处阳山,区册自南海挐 舟访之,喜送以序。先生家隐,不异昌黎,漳又闽岭奥区,去吴五千里,振之蹑屐从游,致与区生等。先生手篆图书二方,属振之贻予。顷既作跋,用署纸尾,古字蚪盘飞鸟翥跃,犹然列峰面目也。[3]

张溥嗜读石斋诗,并以韩愈拟之,可见黄道周的诗文在张溥心目中的地位。实际上,黄道周的诗风与张溥的文学思想有着内在的关联。

黄道周于崇祯十三年(1640)因解学龙举荐而被逮系,受廷杖。逮系的原因或云崇祯皇帝怀疑清流结党,或云崇祯皇帝迁怒于黄道周破坏了与后金的和议。此事在全国士林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张溥扼腕叹息,四方奔走营救,陈子龙在其自撰年谱中叙述当时朝廷中的形势:

抵任丘,闻石斋师得严谴逮治,益深悔此出矣。逡巡入都,遍走当局称同志者,求明石斋师,为圣主惜此举动。皆蹙额相向,以为上意方不测,若申救,则益其祸。是日上新拔进士数人为翰林台谏,予意数人者新进,为上意所倾,信其无党,若得一言讼之,或可解悟。微以语激一二公,皆笑不应。[4]

可见此时朝廷无人愿意出面替黄道周求情。作为石斋弟子的陈子龙深感失望,当他从京城南下赴绍兴推官任时,先后与黄道周、张溥相遇,其年谱记云:

七月,南还,遇石斋师于邵伯驿,询京师近事,缇帅促行颇迫,须臾别去。师意甚慷慨,而予不胜欷觑矣。至鹿城,夜遇天如,议急石斋师之难,将倾身家以图之,真有贾彪之风,予甚愧焉。[5]

这里陈子龙把张溥看作汉末赴洛阳解党人之祸的贾彪,张溥为解救黄道周竭尽全力,赍志以殁。黄道周在墓志中也记叙了张溥对他的深厚情谊:“余受上诏狱,公益诧憏,出从宜兴归,遂郁郁病,数日不起。”黄道周弟子洪思在这段文字后附有夹注:

洪思曰:“……(张溥)因念子削籍时周延儒为政,后颇内愧,今将召入复相,或颇反前所为,未可知也。遂走宜兴见延儒,力从臾之曰:‘救黄漳浦,是为朝廷有一直臣,非救漳浦也。今国家事莫有大于此者,愿公任之!’”天如竟以是忧愤成疾,不及见子出狱而死。

崇祯后期大学士吴甡《忆记》非常详细记述了营救黄道周的过程,在黄道周、解学龙、叶廷秀被关进刑部狱后,形势极为严峻,吴甡写道:

自是朝廷之上皆摇手噤舌,不敢开口出一言,内阁皆谓上欲杀道周。庚辰四月,予抵京,始昌言:“明主可与忠言,雷霆无竟日之怒,道周等不过愚戇,偶批逆鳞,上岂有意杀之?为人臣,又在九卿之列,当委曲开导,岂可成主上过举?”见内阁辄言之,公论稍稍伸。至辛巳十月,宜兴入,问予:“今最急当入告者何事?”予言:“自韩城在阁,皆严刻绳下,致主上疑猜日甚。黄道周、解学龙逮系两年余,痛楚备尝,然果何罪哉?今内阁诸公皆言上欲杀之,愚独谓英明之主,断不可杀直臣。名公到,上信任甚笃,宜乘间以至诚感动,佐圣主行宽大之政,此为最急务矣。”宜兴曰:“俟从容图之,然刑部爰书亦宜着意。”时河南刘泽深为司寇,予往谒之,为言道周一案宜从宽拟,且激以古人大义。刘曰:“名义至重,敢不竭力?”各拟边戍。上初不允,刘再疏力持,上始允部议,道周永远,学龙极边,廷秀边远各充军,辛巳十二月也。[6]

吴甡在举朝疑惑的形势下扭转了舆论导向,周延儒再任首辅之初,也采取有效的策略,才有壬午七月的廷对。当时很多士人都认为,黄道周的政治遭际关系着明王朝的盛衰安危,如崇祯十三年初夏杭州文人陆彦龙给在京师的友人的信中说:“黄石翁近事若何?石翁海内人望,朝廷丰采所属,当事眈眈,愿得而甘心者,乘此间相与,引绳批根。脱使非意罗织,致起大狱,如东京钩党时,系天下安危不小。仆等束首草野,亦日祝天王圣明而已。”[7]

(二)

《张天如墓志》撰写之际,南明弘光朝廷马士英、阮大铖掌握朝政,大肆抓捕复社名士,正直的士人心里都清楚,福王的这个小朝廷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甲申九月十五日,黄道周辞别漳浦祖墓赴南京任职,十一月,至杭州,刘宗周写信给他,以自己在弘光朝的经历劝他不要出仕,在这样艰危时刻,“今日得一人不出,为吾道留硕果,亦天下之庆也”[8],刘宗周告诫黄道周千万不要像钱牧斋那样“随缘诡正,顿陨生平”[9],这是清流的痛心之语。乙酉正月黄道周抵南京就职,三月自请到绍兴祭祀大禹陵,邵廷采记此事云:

乙酉三月,奉命祭告禹陵。舟泊龙江湾,梦高皇帝呼曰:“卿竟舍我去耶?”对曰:“朝廷舍臣,非臣舍朝廷。”时左都御史刘宗周去国,道周祀陵,留连绍兴弥月。三谒宗周,固却不见,曰:“际此乱朝,岂大臣徜徉山水之日?”道周闻之,即行。[10]

由此可见,黄道周此际的心态与屈原被流放时何其相似,既留恋南明,又不得不离开朝廷,他的心中充满对崇祯以来朝政的郁愤和对弘光朝的失望。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给崇祯朝复社领袖张溥写墓志铭,黄道周郁勃的政治情怀有了一个表达方式。

黄道周天启四年庶吉士散馆后,授翰林院编修国史实录,参与编撰《神宗实录》,在诗文中他多以“史官”自称,他有敏锐的史家眼光和深厚的史学造诣。因黄道周和张溥中进士后都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张天如墓志》从明代文官的培养机构翰林院的制度沿革谈起,“国家词林之重,二百六十年矣。承明起草,率发轫东观,自非是者比于雊雉桑榖 。正嘉之际,间一少变,未失大旨。至崇祯而后,揆守他寄,其大旨患失。”[11]据《明史·职官志》:“(翰林)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凡经筵日讲,纂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皆奉敕而统承之。”[12]自明初三杨以后,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等重要官职大多由出身翰林院的官员出任,因此,翰林院成为明代中央文官的培养机构,在中央机构中,地位尤为清要。黄道周十分重视翰林院在国家政治中的作用,他对崇祯朝翰林院制度的巨大变化,基本持否定态度,并由此引出此篇的中心话题和浓烈的感情宣泄。

在《张天如墓志》中,黄道周愤怒地指斥那些嫉恨、毁谤读书修名之士的权奸及其党羽,这些人拿国家的前途命运供自己个人喜怒情绪的发泄,导致了明朝国势颓败而不可收拾。张溥和黄道周在崇祯朝都被认为是学问渊深、人格正直的清流人物。张溥与张采建立的复社是出于如下的目的:“自世教衰,士子不通经术,但剽耳绘目,几倖弋获于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人材日下,吏治日偷,皆由于此。溥不度德,不量力,期与四方多士,其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固名曰复社。”[13]复社虽然以切磋时文的面目出现于社会,而其宗旨却鄙弃追逐功名之徒的空疏浮浅,提倡通经术,务有用,兴复古学。这样的学术倾向与黄道周颇为一致。黄道周学问渊深,经学造诣卓绝天下,黄景昉《黄道周志传》认为石斋对晚明士风士习的影响同欧阳修在宋初士林的作用一样:“宋人之颂欧阳子曰:‘天下士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救时行道为贤,犯颜敢谏为忠。’胥欧阳子功,诚有味乎其言之也。”[14]

黄道周认为,整个崇祯朝始终有一个嫉恨、迫害真正读书修名之士的小人集团,而此小人集团一直掌握着崇祯至弘光的朝政。崇祯五年(1632)他上《放门陈事疏》,以其易学推测崇祯皇帝登极元年应《师》卦上六,而其爻辞“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告诫“深切著明”,此语直指温体仁入阁,他在疏中说:“臣自入都来,所见诸大臣,举无远猷,动成苛细,治朝著者,以督责为要;谈治边疆者,以姑息为上策。序仁义道德,则以为不经;谈刀笔簿书,则以为知务。片言可折,则藤葛终年;一语相违,则株连四起。使陛下长驾远驭之意,积渐而入科条之中。臣子悃愊靖献之思,抑郁而消文网之内。迹其所为,既不足服小人之心,度其末流,终必承小人之败。支吾辗转,苛据目前;瑕衅既成,则诞欺立见。”[15]这里所描述的正是崇祯朝温体仁及其后继者张至发、薛国观等人依违取容、猜忌贤人、败坏国事的恶劣行为。崇祯十年(1637),黄道周在东宫讲官挑选中落选,次年又在会推阁员中出局。六月十八日在中极殿与崇祯皇帝就清操之臣傲物难用展开辩论,七月五日随文武大臣召对于平台,与崇祯帝、杨嗣昌激烈辩论,被崇祯皇帝斥为“偏矫恣肆”、“一生学问,止学得这佞口”。[16]崇祯十五年(1642),因御史刘熙祚、给事中姜埰上疏举荐张溥、张采,崇祯皇帝与几位大学士之间有一段对话:

壬午七月,上召对,问:“张溥、张采何如人?”周辅延儒对曰:“读书好秀才。”上曰:“亦不免偏。”延儒因奏曰:“张溥、黄道周皆微偏,只因会读书,所以人人惜之耳。”蒋辅德璟曰:“黄道周永远充军,家贫子幼,还望天恩赦回,或量移附近。”上微笑。黄辅景昉复与吴辅甡同言之,延儒曰:“皇上无我之心有同天地,既黄道周有学,便可径用,何言移戍?”上不答,复微笑。[17]

此节文字被采择入《明史·文苑传》之《张溥传》中,黄道周和张溥在崇祯皇帝及执政大臣眼里,属于勤奋读书而又有些偏执的士人,这样的书呆子不能重用,只堪作执政之参考。黄道周对这样的评价甚为愤激,《张天如墓志》开篇用了大量的文字宣泄那些嫉恨、迫害读书修名之士的权奸小人。明社既屋,陵谷变迁,“而世之诅咒学古者,犹谓是读书修名之误。呜呼!使读书修名得用于世,亦遂至此。既遂至此, 先王之道,与龙血共碧,未为不古也。”[18]如果早用读书修名的清流,国事不致颓败而不可收拾,而国破之后,能以身殉国的仍是这些读书修名之士。偏安于江南的弘光小朝廷的执政大臣不作收复失地的长远规则,而是忙于排斥清流,报复前朝旧怨,把国家命运当作发泄胸中积怨的砝码。这样的“快意横决”者就是马士英、阮大铖之流,黄道周愤激的情绪中,也夹杂着对崇祯皇帝的批评和不满。排山倒海的愤激、椎心泣血的沉痛、孤子无依的寂寞奔涌于文字之间,《张天如墓志》回荡着黄道周厚重的家国情怀,流淌着哀伤的流放意绪。

(三)

墓志是古文中实用性较强、作品数量巨大的文体,几乎所有的别集都有墓志类作品,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介绍说:“至汉,杜子夏始勒文埋墓侧,遂有墓志,后人因之。盖于葬时述其人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年、卒葬年月,与其子孙之大略,勒石加盖,埋于圹前三尺之地,以为异时陵谷变迁之防,而谓之志铭。其用意深远,而于古意无害也。”[19]关于墓志的写法,徐师曾又说:“其为文则有正、变二体,正体唯叙事实,变体则因叙事而加议论焉。”[20]韩愈的墓志文打破了这一文体的常规写法,增添了许多日常细节的描写,行文更加灵活自由,文学性大大增强。明末清初的墓志延续唐宋古文传统,世俗气息更加浓厚。

按照徐师曾对墓志文写法的分类,《张天如墓志》显然属于变体,即“因叙事而加议论”。黄道周和张溥,是崇祯年间名满天下的士林领袖,他们的个人际遇与明王朝政坛走向紧密纠结,他们所代表的学问、人格和努力没有挽回明王朝颠覆的命运。弘光元年三月,这个偏安东南的小朝廷建立还不到一年,内部却已分崩离析,危如累卵。此时黄道周为张溥写墓志,他心中悲怆沉痛的家国情怀借着文字倾泻而出。黄道周以思考、探寻明朝灭亡原因的心态进入这篇文章的写作,他以史家的眼光从明朝翰林院文官制度入手,结合张溥和自己的命运遭际,剖析崇祯朝执政者的人格和心理,而崇祯一朝直到弘光朝廷的政局陷入这样不可避免的恶性循环,根源还是自万历以来朝政积累的问题未能较好地化解。

《张天如墓志》全篇始终将张溥和作者自身遭际紧密地绾合,从开篇至“则其至今以入诅咒者之胸臆,宜也”一大节文字将叙事、议论、抒情融于一体,把张溥和自己在明末的遭际置于明王朝的文官培养制度、崇祯朝政治纠纷以及明清易代的背景下叙述、评说,体现出史家的眼光和见识。从“公生于万历壬寅三岁”至“故公之退,退而死,则亦惟余之故也”叙述张溥的仕履经历和自己出处的关系,尤其为救自己出狱而竭力奔走,赍志以殁。接下来的一节文字,自“公少与张采受先交”至“征公遗事,事始白”,叙述张溥殁后仍受到攻讦,经张采等上疏才得昭雪,此事与黄道周仍有极大关系,因张溥之被昭雪与黄道周之被赦在执政者眼中是一件事情,由上文所引崇祯帝与大学士们的对话即可看出。

黄道周少年时代即长于辞赋,他对屈原的人格和作品有深刻的理解和体会,对屈原的主要作品均有续作和拟作,陈寿祺编《黄漳浦集》卷三十六为“骚赋”,共收有拟骚、续骚之作九篇六十二章。屈原忠而被谤的遭遇和忠君爱国、矢志清白的节操对黄道周人格和情感的影响非常深远,屈骚情怀是黄道周诗文作品的重要内涵。《张天如墓志》作于弘光元年三月,黄道周以流放的心态自请到绍兴祭祀大禹陵,徜徉于山阴道上,感怀国事,与行吟泽畔的屈子何其相似。张溥又是崇祯朝士林领袖,与明社覆亡有绝大之关系。所以《张天如墓志》的文字之中流淌着浓郁的屈骚之音,其情调与《哀郢》极为相似。《张天如墓志》开篇就打破了墓志这一文体的常规写法,简练的叙事之后以“呜呼”领起抒情和议论。黄道周从大处落笔,个人遭际紧紧联系着朝政和国家命运,开篇在交待明朝翰林院制度的变迁后就转入读书修名的主旨,反诘句式中充满愤激之情。此后,连用六个“呜呼”以提示情感的变化,由愤激而嘲讽,而痛心,而孤独。此节文字句式错落,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黄道周的屈骚情怀和郁勃情思,此后文字渐趋平淡,文末回归墓志文体的规范写法,而一腔忠愤之情仍然潜藏于文字之中,这样的写法也显示出黄道周中正平和的儒者胸怀,以屈骚始,以儒者终,一篇文章展现了黄道周的人格境界。由《张天如墓志》的文章特色也可看出黄道周的文学渊源,他跳过唐宋汉魏,直以屈骚之笔融入文章之中。蔡世远评石斋诗文说:“古文不循史汉八家,诗歌不步汉魏唐宋,而博奥黝深,雕镂古健,风骨成一家矣。”[21]他的古文风格及在明末清初文坛的地位和影响还需要我们深入研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