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革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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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火初燃

永徽元年春,长安的柳絮飘进西市铁器铺时,林砚之正在砧台前锻造一枚三寸长的钢钉。新打的风箱“呼啦”作响,炉中炭火被吹得噼啪炸开,火星溅在他新制的牛皮护腕上,留下点点焦痕。父亲林铁牛坐在门槛上,腿伤已结痂,正用细砂打磨半枚鱼符,铜锈混着木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二郎,试试这‘百炼钢’的韧度。”父亲抛来一段指节粗的钢条,表面的折叠锻纹如流水般蜿蜒。林砚之接过,用自制的弹簧测力计缓缓拉伸,指针停在七斤四两的位置——比普通熟铁强了三成。他点头:“再加三次折叠,掺入百分之一的硝石粉,韧度能再提两成。”父亲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你祖父曾说,墨门锻铁讲究‘七淬八炼’,你这法子,倒像是从《考工记》里化出来的。”

后院传来陶罐轻响,弟弟砚礼正踮脚够墙头的桑皮纸——那是林砚之用来包裹火药的特制纸张。十四岁的少年继承了母亲的巧手,此刻正用兔毛笔在纸上画着歪扭的齿轮,见兄长看来,立刻藏起纸卷:“哥,你说的‘硝化棉’真能让箭头飞更快?昨日我偷试了爹的弩机,箭杆都烧着了!”

林砚之失笑,敲了敲弟弟的额头:“傻小子,没加稳定剂当然会爆燃。”他从袖中取出改良后的火剂纸,用蜂蜡浸过的桑皮纸裹着硫磺、硝石与木炭粉,边角用麻线扎成凤尾状:“记住,火剂需分三层,底层木炭引火,中层硝硫助燃,表层蜂蜡防水。下次再偷试,就去帮我筛硝石。”

正说着,街角传来驼铃声,七八个粟特商队的胡人牵着满载货物的骆驼转过巷口,领头的波斯商人腰间挂着星月纹银饰,正是杜家商团的标志。林砚之擦了擦手,迎向巷口,鹅黄色襦裙的身影从骆驼背晃下来,腰间的鎏金银香囊叮当有声。

“林公子病愈后倒更像个铁匠了。”杜挽月抿唇轻笑,绣鞋尖碾过地上的铁屑,“家父说西市的胡商们都在传,铁器铺能打‘不裂的琉璃架’,可是真的?”她递过一方锦盒,里面躺着拇指大的琉璃珠,在春日阳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光。

林砚之接过琉璃珠,指尖触到冰凉的球面:“琉璃性脆,全靠支架分散应力。”他从砧台拿起新制的青铜花架,三弯九折的镂空结构如枯枝缠绕,“用含锡量百分之五的青铜锻造,再经‘退火处理’,既能承重,又能随温度伸缩。”杜挽月的眼睛亮起来:“就像胡商说的‘热胀冷缩’?波斯人用铅条固定琉璃窗,总在冬夜崩裂。”

“正是。”林砚之将琉璃珠放在花架中央,突然压低声音,“杜小娘子此次来,怕是不止为琉璃架吧?上月西市的硫磺走私案,突厥细作的货单上,可还有‘右武卫鱼符’的字样。”杜挽月的睫毛颤了颤,袖中滑出半幅羊皮地图,边角染着暗红的印泥:“商队在龟兹发现的硝石矿,矿脉延伸到天山雪水之下,还有……”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狼首标记,“突厥狼卫正在开采伴生的硫磺矿。”

铁匠铺内,父亲的磨石突然发出刺耳的响。林砚之盯着地图上的红点,想起地宫图里的“神火之术”——硝石、硫磺、木炭的配比,正是墨门传承的核心。他接过杜挽月递来的密信,火漆印上的粟特文译过来,竟是“八月十五,曲江池,木鸢现世”。

“木鸢?”杜挽月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追问,“可是传说中墨翟造的能飞木鸟?胡商说有人在终南山见过会喷火的‘铁鸢’,翅展足有两丈。”林砚之想起父亲藏在暗格的羊皮图,图角的木鸢轮廓与现代滑翔机惊人相似,齿轮组的末端还连着个火焰状的标记。

“杜小娘子,”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半枚鱼符按在她掌心,“我需要你家商队做两件事:第一,垄断西域的硝石与硫磺贸易,用‘琉璃支架’和‘百炼钢马具’换矿权;第二,收集天下所有关于‘墨门’‘神火’的传说,尤其是贞观初年献火药配方的奇人下落。”杜挽月的脸倏地红了,却没抽回手,指尖轻轻划过鱼符的剑痕:“家父说,你若想进将作监,下月的‘百工考’是良机。匠人可凭技艺得官身,比科举更快。”

午后,林砚之在阁楼研究《丹经》残页,朱砂写的“伏火方”旁,他用炭笔标注着现代化学方程式。母亲端来的麦饼放在案头,渐渐凉透。窗外传来砚礼和胡商讨价还价的声音,混着风箱的“呼啦”声,像首奇特的市井交响乐。

“硝石七,硫磺二,木炭一……”他喃喃自语,用天平称量着粉末,突然想起实验室的防爆措施。取来陶制研钵,先倒入木炭粉,再轻轻拌入硝石,最后加硫磺——这个顺序,是他用三次轻微爆燃换来的经验。当三种粉末融为一体,他用竹筷蘸了点,在油灯上点燃:蓝紫色的火焰“噗”地腾起,没有爆燃,只有持续的燃烧,像朵小小的火莲。

“成功了。”他轻声说,指尖划过研钵边缘的刻度——这是改良后的“缓燃火剂”,比突厥细作的硫磺粉稳定十倍,却能在密闭空间引发爆燃。楼下传来父亲的咳嗽,他忽然想起早晨看见的场景:父亲在磨鱼符时,铜粉落在他掌心的老茧上,那些茧子的形状,竟与羊皮图上的齿轮完全吻合。

黄昏时分,杜挽月的商队离开西市,骆驼背上除了琉璃器,还藏着二十斤提纯的硝石。林砚之站在巷口,看着暮色中的驼铃远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韦弘机,那个在药庐见过的将作监旧吏,此刻正盯着他手中的火剂纸。

“林公子果然深得墨门真传。”韦弘机压低声音,袖中露出半枚左武卫鱼符,缺口处的断痕与林砚之的右武卫鱼符严丝合缝,“某家在终南山寻到墨门旧址,断崖上的机关需双鱼合璧才能开启,而开启之日,正是‘百工考’次日。”

铁匠铺内,母亲正在给父亲换药,灯油的光映着墙上的铁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砚礼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砖画着弩机改良图,箭头处特意标了个小火苗。林砚之摸着怀中的双鱼符,忽然想起地宫图上的小字:“武德九年,玄武之变前夜,墨门巨子傅奕献火剂于秦王,助其掌控玄武门。”

原来,墨门早已参与过那场改变唐朝命运的政变。而现在,新皇李治登基,长孙无忌等老臣掌权,突厥虎视眈眈,正是需要“神火”再燃之时。他望向窗外,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夜幕上的碎星,而他手中的火剂,终将成为点燃整个时代的星火。

“哥,你看!”砚礼突然举起弩机模型,用改良后的火剂箭头对准油灯,“只要扣动悬刀,箭头就会飞出去,带着火剂炸开!”少年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完全没注意到箭头的角度偏了三寸。林砚之笑着调整弩臂:“记住,望山要对准目标,就像看日晷的指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更深露重时,林砚之独自坐在砧台前,新打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用指尖划过刀身的锻纹,七道叠锻,正是墨门“七叠锻”的正宗手法。父亲曾说,每道锻纹都藏着匠人的心意,而他的心意,是让这把刀不仅能斩敌,更能斩开时代的枷锁。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呼喊在夜空中回荡。林砚之摸了摸腰间的火剂袋,忽然想起杜挽月离开时说的话:“胡商们传言,铁器铺的少东家能让铁水变成流水,让火焰听从号令。”他轻笑,流水和火焰,不正是理科生最熟悉的物质形态?

贞观二十三年的丧钟已经响过,永徽元年的朝阳正在升起。在这个铁匠铺的阁楼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正用现代知识与古代智慧,锻造着改变盛唐的钥匙。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砧台上,火星再次腾起,这次不是